逆风的琴音

窗外明晃晃的阳光在地面上晕染开果汁色的斑块，这样的天气最容易让人产生昏睡的冲动，素素拍了拍面颊，提醒自己这还是考试。可是试卷上的文字在素素眼里，除了脸熟，就毫无意义，她啃着笔盖，抓耳挠腮，想不出来，就算抓破了脑袋也是白搭呀，她叹气，下巴搭着桌面，已经无计可施了，也许，不如就这样交卷？素素突然有些不适应这样的自己，自从与杨笑凡熟识，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吊儿郎当了……转脸，恰好看到身边的他，专注答题的模样。
    素素注意到他夹紧笔的脚趾和趾甲泛着不自然的青白色，似乎连骨骼的纹理都看的清楚，真是太瘦了！笔在他的脚趾间微动，比起其他同学用手写字，频率显然要慢上几拍，做得完么？素素胡思乱想着。
    “白素素，考试的时候不要东张西望的！”杜老师瞪了角落里的素素一眼，从开始考试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个女生，恍恍惚惚的，也不怎么动笔。杨笑凡闻声愣了一下，虽然没有抬头，可他似乎已经注意到了什么。
    素素百无聊赖地等待考试结束，下课铃响起，老师收卷子，她把几乎空白的试卷交到老师手上，杨笑凡看到那张卷子，然后微微转过脸孔，很迅速地看了素素一眼，下一秒便垂下头。女生撇了撇嘴巴，便转身离开了教室。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微寒的风扑面而来，素素把MP3的音量调到最大，好掩盖课间的噪杂声，真想什么都不要想啊，如果能这样睡去，醒来以后，发觉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就好了。
    本来，她以为可以安稳更久些，却不曾想，根本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顺利，才晚自习，杜老师便抱着厚厚的试卷走进教室，素素呆呆地盯着老师肥胖的身影，有些张口结舌，开学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那么深切体会到，什么叫高三。
    “这次的成绩，比我想象中差多了，以你们现在这个态势，要怎么参加高考？当然，从某些同学最近的表现来看，考这样的成绩，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说完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张试卷端详着，末了才开口：
    “现在我叫到名字的同学来领试卷，接下来我要一个一个和你们谈谈。”他抬起头，“最高分93，杨笑凡，你来。”素素怔了怔，难不成这次的第一又是杨笑凡？唉，其实她早该想到的，那家伙长得不是一般人的头脑吧……
    “你最后这道题怎么写一半？”杜老师皱皱眉。
    “没时间写。”杨笑凡只匆匆瞟了一眼，如是说道。
    “其实你要申请的话，我们可以帮你争取高考时，延长考试时间……”
    “不用了。”他匆匆打断他，眼神有些躲闪，杜老师看着他，只是暗暗叹口气，冲他点点头，叫他先回座位。
    什么素素都能想到，不过着实没想到自己就是那个所谓的最后一名，看着试卷上鲜红的“3”分，她像咽到了食物。
    “高三了，你突然给我来这么个分数，你说你是想怎样？从上学期的几次考试成绩看，你也不是学不会吧？”
    “对不起……”
    “你自己掂量着，老师跟你说这些都没用，关键是你自己要上心啊！”杜老师叹口气，“你和杨笑凡座位那么近，你也没看看人家是怎么学的……”
    “他最近都请假……”素素偷偷抬起眼睛看着杜老师，小小的争辩，杜老师忽然有些哭笑不得起来，他冲讲台下望去：
    “这次考试，大家觉得哪道题你们需要老师讲解？”
    “最后一题……”四面八方，传来同学们的七嘴八舌，杜老师一边点头一边摆出一个让大家安静的手势。素素见势准备回座位去，却被杜老师叫住，他朝杨笑凡望去：
    “杨笑凡，最后一题你做出了？”
    “嗯。”他蹙着眉很轻地点了下头，他似乎料到了什么，眼神有些不自在。
    “你来讲台讲给同学们，白素素，去拿支粉笔，把他讲的记到黑板上。”素素点点头。
    杨笑凡一瘸一拐走上前，站在讲桌边，试卷摆好，身体微微靠着讲桌借一点力，声音冷静，素素手忙脚乱地把他所说一一写上黑板，他强调的地方，素素还用红色粉笔做了标记。
    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在专心于听讲解，而是更关心这两个人在学校里的话题。就在素素把题目的答案一步步补完的间隙，杜老师开口：
    “杨笑凡和白素素前不久犯错，今晚起，同学们有什么问题，都由她们俩解决，也算是将功补过。你们尽量问，赶着下自习把问题都解决完。”素素的眼神有些惊讶，她回头看向杨笑凡，杨笑凡却只是淡淡地转开了视线。
    晚自习终于结束了，素素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学校，杨笑凡一跛一跛往车站走去，上次扭伤脚还没有完全痊愈，他乘上了另外的公车，素素才想起，他还要去酒吧，心头凉凉的……就在她准备回身离开的时候，却被身后的人吓了一跳。
    “秦雅琴？！”
    “嗯，你好。”她眯着眼睛看着素素，手里攥着一本卷页的杂志。
    “你怎么在这里……”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一起去宵夜吧？”她扬起眉笑笑。
    “就为这个？已经很晚了，我想我该回家了。”说着素素转身准备离开。
    “白素素，你等等，我有重要的事情想要和你说。”素素停下脚步，虽然极不情愿，但想了想还是应允。
    路边摊的烩麻食，离十七中不是很远，叫上两碗，热热乎乎的，配上汤，真是非常美味，素素滋溜滋溜吃了两口，忍不住想起了路婆婆，心头一阵暖热，见秦雅琴正专注看她吃东西的样子，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雅琴以为素素会不肯来这种掉价的地方，一开始还有些发憷（她身上已经没多少钱了），却不曾想，她吃得很是享受，一副丝毫不介意的样子。
    “怎样？”
    “暖和了。”素素虽然语气不以为意，可是脸上的表情还是泄露了她此刻真实的情绪，“啊，对了，你要说什么？”
    “呵~”秦雅琴吹了吹烫口的汤笑了，“笑尘下星期周末就要开演奏会了。”
    “嗯，然后呢？”这个消息素素早就听他亲口说过了。
    “那之后，他就要离开这里。”素素闻声动作停滞，要不是秦雅琴提起，她真的就要忘记了，杨笑尘只是来这里开演奏会，演奏会结束后，还是要离开。
    他并不属于这里……
    “怎么？你有计划了吗？”雅琴眨眨眼睛望着素素。
    “什么……？”素素皱眉。
    “唉，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那么迟钝哪~”雅琴伸手刮刮素素的鼻子，“他是你的男友耶~以后还要嫁给他，做他的妻子！”素素没反应过来，她笑着：
    “你得要跟他在一起呀~所以现在就计划的叻！”
    “……”素素忽然觉得胸口像压着一块石头，闷得喘不过气。
    “怎么了？”她已经注意到素素神情有变，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得意。
    “他是说过没有错，要我也去国外……”素素瓮声瓮气。
    “你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
    “……”素素蹙蹙眉，陷入沉思。
    “笑尘约你，这周六，也就是明天，这条街的肯德基，早晨十点，千万别忘记啊。”
    秦雅琴付过钱，便转身离开，直到她彻底消失在夜色中，素素才回过神，她甩甩头，准备回家，却忽然被一个陌生的声音叫住：
    “小姐，这本杂志还要么？”她蹙了蹙眉有些不解，顺着小食摊儿老板右手指的方向望去，这不是秦雅琴刚才攥着的那本破杂志么？怎么走的时候也不记得带回去呢……看起来，印刷精良，纸质也不错，应该不是马路边派发的免费广告，想了想，还是伸手拿了过来，随意瞥了眼封皮，却不小心看到了两个熟悉的字眼——“笑尘”，有杨笑尘的报道吗？素素没多想，翻开杂志，因为雅琴刚刚攥着它，卷起的纸张有些碍手碍脚，她索性把杂志摊开来放在小食摊儿的桌子上，这才看完整了红字标题。
    “天才钢琴少年杨笑尘心路历程”然后是副标题的一行小字“——其弟无臂残疾”
    素素一时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待她意识到报道的主角还包括杨笑凡时，就感觉到从脚底泛起的寒气，她迫不及待地翻开了杂志。那一刻，仿佛有一根烧红的巨刺，把她的心扎得腥红。
    巨型标题的背景，印刷者杨笑尘意气风发的脸庞，而图的左边，赫然是杨笑凡清瘦的身影，侧身看不清脸孔，可是空着衣袖的身体是那么触目惊心，素素一眼就认出了他。匆匆扫视着报道的内容，心就像被什么人狠狠捏碎一般难受，有三分之二都是大篇幅关于杨笑凡本人的采访与报道，素素不忍心再看下去，那些记者的问题都太过于犀利，杨笑凡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的啊？！素素无法想象下去，他们无疑是在他的伤口上狠狠捅了几刀，然后又撒了盐。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报道？素素不愿相信这是真实的，可是，不会的，如果是杜撰，他们不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而且还有照片为证，如果不是杜撰，为什么笑凡不拒绝？他们对他做这种事情，太残忍了……
    受了那么多苦的他，到头来还要把自己的伤口翻出来，沦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素素攥着杂志，书脊咯着她的掌心，她咬着嘴唇。
    她不明白那帮记者怎么就会知道杨笑凡的存在呢？！
    素素的脑袋乱极了，如果不去问个清楚，她都不知道要如何安心。
    手机骤响，来电显示是杨笑尘，她按了接通。
    “喂，白素素，是我，秦雅琴。”素素一愣，那边传来的分明是女孩子的声音，“你在听吗？”
    “什么事？”素素压抑着心头的烦躁。
    “我的杂志，忘记带回来了，在你那里么？”她不确定地问。
    “在……”素素哑着嗓子，雅琴早就听出了她情绪里的波动。
    “那个，你先帮我收着吧，改天我在找你要回来。”素素闷哼一声，算是回答了她。
    “谢谢你了，那我先挂断了啊……”
    “等等！！”素素有些咬牙切齿。
    “那篇报道你看了吗？”
    “什么报道？”雅琴明知故问。
    “那篇关于小师兄的报道。”素素阴沉着脸。
    “你也看到了吗？”她的语气听起来透着些许如释重负的快乐，“这篇报道的宣传正是时候呢，那杂志在业界很出名耶~下星期的演奏会一定会成……”她话未说完便被素素挂断了。
    宣传？难道，就为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