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的琴音

现实也许很残忍，但是总会有一两个人或者有一两件事，并不是那么糟糕的，所以，坚韧的杨笑凡眼中，也许一切的问题，都不该称作是问题，除非……
    演奏会场有很多陌生的人，笑凡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不自在，只是在走楼梯台阶的时候，略微皱眉，低头的样子，看起来很专心。素素轻轻扶着他的腰，他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种身体的接触，而她看着他，那种安心油然而生。
    杨笑尘的钢琴弹得相当出色，演奏会结束的时候，她的确是透过人缝，看到有媒体追着他采访，而且笑凡也望着那个方向。
    他们一直等到人潮褪去，才一起依偎着离开音乐厅。夜幕降临，空气里充斥着冷分子，让素素经不住打了个寒战。
    “冷？”
    “不不，没事儿！你可别让我穿你的衣服了。”素素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已经预料到笑凡要说什么。
    “怎么了？”少年微微皱眉。
    “哎……挺麻烦的。”她拽着少年的衣摆如是说道。笑凡想说点儿什么，可是他最终没有出声。
    “素素，是素素吗？”女孩子被一个男声叫住，她愣了愣，鄙夷地缓缓转身，呆呆地望着路的尽头，那高个子的男人，穿着一件深色的风衣。
    夜幕里，看起来有些不真切，大概对方看见素素停下脚步，便快步走了过来。
    直至走近，素素和笑凡才看清来人的模样。
    “爸……”这一声呼唤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素素只是僵硬地吐出这个字眼，莫名让人觉得古怪。
    “叔叔好。”笑凡有礼貌地打招呼，并没有显现出什么意外的表情，好像对方就是普通同学的父亲，一开始白宇的视线都集中在素素的身上，听到笑凡的声音，他才有有些不情愿地转开视线，望着眼前这个有些消瘦，却清秀的男孩儿。
    “你是……梅笑尘？”他似乎有些意外为什么笑尘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和素素在一起。笑凡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僵滞。
    “抱歉，我不是梅笑尘，我是他的弟弟，我叫杨笑凡。”
    “杨……笑凡？弟弟？”白宇微微眯起了眼睛，神情有些怪异，“你……是梅澜的儿子？我的意思是，另一个儿子？”
    “嗯。”少年微微点头，目光里透出这个年纪的孩子少有的冷静。借着昏暗的路灯光，白宇已经从这个少年的脸上看出了端倪，他分明和舞台上弹琴的男孩那么相像。
    “梅澜没有提过你……”他的眉头紧了紧，“这么说，你也在弹钢琴了？”
    “我……”不等笑凡开口回答，素素已经迈出一步，将笑凡藏在自己的身后：
    “你到底有什么事？”那男人回过神，揉了揉沉痛的太阳穴，似乎为自己莫名陷入与梅澜相关的事件感到不满。
    “路婆婆过世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我们？”
    “哼……”素素没有回答，她心里清楚的很，是他们更换了号码，以至于她长期与他们失去联系，这就是所谓的父母吗？或许吧……
    白宇叹了口气，侧过头看了杨笑凡一眼：
    “抱歉，我要带素素回去了。”
    “嗯，叔叔再见，素素，再见。”笑凡转过身寂寥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等！笑凡，我……”可是少年已经走远了，素素默默望着他，心里翻腾着一股不舒服的洪流，几近将她吞没，她转过身，喊得有些歇斯底里：
    “你到底想要怎样啊？”
    “素素，我们接到了路婆婆过世的消息，而且突然又有了梅澜的音信，所以就赶回来，今晚，恰巧是梅笑尘的演奏会，你也是因为这个才来这里的吧？没想到是那么有才华的小子，将来一定前途无量。”听到父亲对杨笑尘的称赞，素素的表情有些不耐烦，白宇接着说道，“我们简单点儿说吧，我和你妈妈商量过了，想带你去国外，你梅姨也提议，你和笑尘差不多应该开始考虑一下在乐坛发展……当年，你妈妈和梅姨也是在这个年纪……”
    “你不问问我的想法吗？”素素勾了勾唇角，盯着父亲的眼睛。
    “什么？”白宇没有反应过来。
    “我已经决定了，我要考大学，然后找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
    “你这是什么意思……”白宇的眼神变了，冷冷的表情，和素素的那么相像。
    “我说的还不明白吗？我不会出国的！！”
    “你……”
    “还有，我今天出现在这里，跟那个你们口中的梅笑尘一点关系也没有！
    “宇，你在吗？那真是素素吗？”一个女声打断了白宇，那个女人穿着雅致的长裙，迈着小心翼翼的步子，朝素素这边走来。
    “这是……是素素？”那女人睁大了眼睛，接着就换做惊喜。这个被素素称作母亲的女人，对她来说，更加的陌生，她比当年录影机里的模样，还要美，但很明显，已经老了。她伸手轻轻拉过身后和她一起过来的男孩儿，十三四岁的样子。
    “白皓，这就是你姐姐，白素素。”素素打量着眼前的小男孩儿，忽然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陌生而又熟悉。
    “你好。”素素敷衍地开口，其他什么，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想了，可是那小小的男孩子抬起双手流畅地比划着，这个……是手语？素素有一瞬间的惊诧，他和母亲一言一语地沟通了几句，才转过脸，用处在变声期的嗓音干巴巴地对素素说了句：
    “姐姐，你好。”声音的僵硬和他温暖的笑容搭配起来，有种奇怪的感觉。
    “明天一定要准时来啊。”母亲也甜腻的笑着，仿佛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素素怪异的表情。
    “什么？”她被拉回现实，皱了皱眉。
    “宇，你没告诉素素吗？”她瞪了白宇一眼，仿佛在责怪他这么久都没说到重点，她转而望着素素：
    “明天，傍晚六点钟，在XX酒店，别忘记，一定要来啊。”母亲的笑容虽然看不出什么不对劲，可是素素就是忍不住觉得恶心。
    “一定要来呀！”白皓也补充道，他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听起来古怪，那一瞬，素素拒绝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她默默望着三个熟悉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心里涌起一丝说不出的难过，明明是至亲的人，可是分明看不出有她的位置，这些家人真的是属于她的吗？
    一切就像梦一样，素素甚至有种分不清真假的感觉，刚才的人，是真是存在的吗？为什么她这么多年，都不知道还有一个弟弟的存在？为什么父母会那样对待她这个女儿，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出现，就因为路婆婆过世了吗？难道路婆婆在的时候，就可以对她不闻不问了吗？
    素素不知道该是恨这样的父母呢，还是该去质问他们，是她做错了什么吗？所以就要这样过着和其他人不一样的生活？父母予她而言是什么？就是取钱的机器吗？眼泪滑过脸颊，素素甚至感觉不到它们的温度，就像这么多年父母给她的感觉一样。
    秋天本就是个萧瑟的季节，空气里充满了悲伤的冲动。
    她转过身，默默地往车站走去，游魂一般，这个世界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所呢？
    “素素……怎么了……”杨笑凡站在车站，微微侧过身，看着缓步走来的女孩，心里泛起一丝不安。
    “啊？”素素的心一酸，“唔……你还没回去啊……”
    “他不是说要带你回去吗？怎么你一个人？”
    “没……什么……”
    “过来这边儿，不是冷了么？”
    “嗯？”她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过来我抱着你，应该能好点吧……”他扬起暖暖的笑容。素素的眼睛又有点儿湿，可是她知道这是幸福的眼泪。
    女孩伸手穿过他的腋下，环抱住。少年垂下头亲了亲她的头发。
    “抱歉，虽然很想，不过不能搂着你。”
    “没关系，我会把你搂得紧紧的。”女生瓮声瓮气地回答，声音里透着一丝孩子气的认真，那是比任何正式承诺都要让人确信的语气。
    他们乘上摇摇晃晃的公车，笑凡微笑着催促素素去占位置，她安心地找两人可以并排而坐的地方，自己先坐到窗边，然后看着他弯着腰用嘴巴叼着公交卡刷卡的样子，司机没有说话，只是用略微怪异的目光看着他，他微微垂着眼睫，侧脸的线条很好看。
    安心坐定在素素身边时，他带起微风，和着洗衣粉香。车上人不多，笑凡坐下身后，转过头望着自己不听使唤的义肢，似乎是有些碍着素素，才开口：
    “把这只手换个位置吧。”素素却摇摇头：
    “不碍事，让我靠一会儿……”他看着女孩自顾自地依偎着，没有说话。
    “笑凡，我不知道，我还有个弟弟……”素素皱着眉头，脑袋里还是盘旋着刚才的一幕。
    “？”笑凡讶异。
    “而且……我觉得他似乎有些语言障碍……”
    “什么意思？”少年皱起眉头。
    “刚才，看到他和妈妈说话，是用手语……”素素的声音小了下去，微微眯起眼睛。
    “手语？他听不见？”
    “不知道，没注意，只知道说话说得不很好……”
    “哦……”
    “笑凡……”
    “嗯？”
    “明天，你能陪我去和父母吃晚饭吗？”
    “啊？！”笑凡一愣，素素抬起头的瞬间，他还半张着嘴巴。
    “求求你。”
    “可是我……”
    “求求你……”素素盯着他，恳求道，杨笑凡似乎领悟了什么，咬了咬嘴唇。
    “嗯，好，别担心。我会陪你去。”
    “谢谢你。”素素安心地靠着他，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