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爱

  “我不恨你……”她的声音苍白无力。
  “什……什么……”
  “我谁也不恨。”
  老人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眼泪再一次涌上眼眶，皱巴巴的手掌因为剧烈的哭泣而颤抖不已。
  错了，他一直都错了，她是他的女儿啊，可是他带给她的只有屈辱和难过，如果上天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好好地待她们——他的妻子和他的女儿。可惜，什么都回不去了，她们死的死、走的走，到头来他失去了一切，只能孤零零地坐在一边老泪纵横。他仰起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轻轻闭上了眼睛。
  贺迪一直守在医院里，整晚没睡，可是他的眼睛却一直全神贯注在她身上，一刻也不敢离开。他追上去牵起她的手，随着她一步步往花园里走。
  她久久地立在冰雪里，眼神恍惚地望着天空。寒风瑟瑟，她丝毫不为所动，他为她披上自己的外套，她也全然不知。此刻的她，就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一次次无情地打击估计已经将她的血液都抽干了吧。她就这样仰望着天空，嘴角挂着一丝孩子般的笑容，手心里紧紧拽着的单薄信纸在风中翩翩飞舞。
  
  云月：
  在学校还好吗？你已经有很久没回家了，妈妈很想你。
  你还是恨妈妈的吧。虽然你不说，但是我知道，你怪我害死了你的爸爸，又给你找了一个恶劣的继父吧？
  是妈妈没用，不能给你幸福，不能让你像其他孩子那样有一个快快乐乐的家庭。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很后悔那次的失手，我更后悔选择了你爸爸。我是一个不会爱的人，你爸爸也是。我们都不知道怎样去经营感情，尤其是婚姻家庭，脾气不好的时候，想吵就吵了，完全没有顾虑你的感受，最后更是一时冲动，酿成了惨剧。不论我，还是你爸爸，在家庭上，我们都太失败了。
  妈妈嫁给你现在的爸爸，虽然不像年轻人爱得那么轰轰烈烈，但是很幸福。你可能觉得你爸爸对我不好，对你也太苛刻了，但是过日子嘛，总得相互迁就，不是你退一步就是我退一步，是不是？难免会有小摩擦和意见不合的时候，这些都是要靠人力去化解的，钻牛角只会越闹越僵，误会也越来越深，更糟糕的是自己过得不快乐啊！妈妈说这话，并不是想让你忍气吞声回来住，只是希望你能够想开一些，不要总是活在过去的阴影里，不要让那些不好的回忆阻碍了你前进的步伐。
  现在说这些你可能还不能理解，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就会明白了。这世界上哪会有十全十美的爱情，能够找到一个兴趣相投的人过一辈子就是最大的幸福了。这人老了啊，很多事情就看开了，古人说“得过且过”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很多事情，没必要尽善尽美，特别是感情。如果因为害怕不完美而拒绝接受感情，那就永远都不会幸福了。
  我知道我和你父亲的事对你影响太深，这么些年，从来没听你说过异性的事情。你也到了这个年纪，现在跟你说这些还不算太晚，希望能够有所补救吧。我是不会爱的人，我不希望我的悲剧在你身上重演。不要对爱情太苛刻了，也不要想太多，想爱就去爱吧！多一些宽容，多一些理解，平时有个小打小闹的千万不要当真，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气，你总不能要求人家无条件包容你吧。哎，如果当初我和你爸爸能够明白这些，也许，那些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我女儿这么冰雪聪明，你肯定明白的是吗？相信你爸爸在天上也会保佑你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
  妈妈
  
☆、第四十九章 紫蝶
  雪停了，太阳出来了。
  刺眼，不知是阳光还是白雪折射的光芒，好刺眼。
  这个世界突然变得那么美丽，就像父亲和蔼的面庞，母亲暖暖的笑，让她深深地沉醉。深呼吸一口，空气都是那么沁人心脾，带着丝丝寒意，让人格外清醒。
  呼，呼——
  风在尽量温柔地吹着。
  两只紫色的小蝴蝶从一束七彩的阳光中蹁跹飞来。
  怎么会有蝴蝶？
  是爸爸抓住的那只小蝴蝶吗，是梦中的小蝴蝶吗？呵呵，他们盘旋缠绕，真的好幸福呢！
  爸爸、妈妈，是你们吗？你们又重逢了吧？真好，如果离去能让你们都快乐，那么活着的孤单就交给我一个人来承受就好了。
  只要你们能够幸福，不再争吵，不再打架，多笑笑就好了。
  如果实在不行，那么不要再相爱也可以啊，只要开心就好了。
  “爸爸……妈妈……”
  她轻声呢喃。
  云月从清晨到上午，一直站在雪地上看着天空，阳光越强烈，她嘴角的笑容越灿烂。那笑容像一杯有毒的酒，闻上去醇美无比，却有着致命的诱惑。贺迪深深沉沦在她淡漠如初的脸上，一动不动，他害怕一转眼，她就会离开他。
  他缓缓伸出手，想抚平她满脸破碎的泪痕，已经冰冻的泪痕冻伤了她雪白的肌肤，也割痛了他的心。
  “你看！”云月突然抬起手，指着天空中两只轻轻飞舞的蝶。
  “是蝴蝶！是爸爸和妈妈，你看，是他们！”
  她笑起来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天真无邪，就像几岁的孩童，眼睛里绽放着耀眼的光芒。
  “云月。”贺迪低声呼唤她，轻轻地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可是，她好像完全无视他的动作，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两只神奇地出现在雪地中的小蝴蝶。
  她兴奋地小跳起来，看着蝴蝶越飞越远，虽然在寒风中速度很慢，可是依旧不折不挠地相伴而行，她忍不住为它们拍手叫好：“看，它们飞得多高啊，它们多漂亮啊，真的好高兴啊，呵呵！”
  “云月！”他痛喝道。她依旧无视着他越摇越用力的手，就当他是透明的一般。
  她依旧看着天空开心地笑。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片耀眼的白光，紫色的小蝴蝶早已飞远了。她却恍然不觉。
  也许，她是真的没看到！
  深深的恐惧感袭上他的心头。
  “云月!”他开始摇晃她的肩膀，他害怕极了，他不敢想，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幻境里罢了，她看得见的。
  “恩？”她的笑容渐渐凝固，侧过头寻找他的声音，可是眼珠依旧朝着蝴蝶飞走的方向忘记了转动。
  “你在哪儿？”
  轰！
  耳朵像炸掉了一般。
  她说什么？不，不可能，为什么她的眼睛一直在发出异样的光，明明很美的，可是却如死水一般。
  贺迪焦急地盯着她的眼睛：“你看不见我吗？我在这里啊！”他捧起她的脸颊，将她的脸转向自己。
  不明白他的口气为什么听起来那么着急，她笑了笑：“我知道你在这里啊，可是天这么黑，我怎么看得见你呢。”
  “……”
  他痛苦地看着她，喉咙被死死地堵住，他艰难地咽了咽干哑的嗓子，紧紧地将她箍在怀中，整个脸都深深埋在了她的肩膀里。
  “对，天太黑，你看不见我……不过，我就在这里，你感觉到了吗？”
  他的声音哽咽，还有鼻息的声音。
  熟悉的沉香味偷偷溜进鼻孔，心里偷偷地说一句——真的很好闻呢。她干脆沉醉在他身上的香味中。他的气息温柔地喷在她的脖子上，麻麻痒痒，却舍不得放开，这个怀抱真的很温暖，好想就这样放松下来。
  “你怎么了？”
  他哽咽是因为担心自己吧，可是真的，没事，不难过，很幸福呢。
  明明失去妈妈的是自己，可是还是要安慰别人，她不禁无奈地笑了笑：“你是在担心我吗？”
  贺迪心里咯噔一跳，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思维也很清晰，看来自己那些担心都是多余的，太好了，只要她的意志力还在，那么，什么都不怕。
  感受到肩窝里的人点了点头，她忍不住轻抚着他的头发，就像安慰受伤的小孩子一样：“傻瓜，我没事。”
  “真的吗？”
  “恩。”她点点头，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是他应该能感觉到，就像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一样，“妈妈走的很安心，她想说的话我也全都知道了。她离开我去另外一个世界，爸爸在的世界，那样他们就可以幸福地在一起了。而且，她并没有抛弃我，她在天上看着我呢！”
  他抬起头，看着她微笑的脸，不似有假，心里一阵暖风吹过，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不少：“所以，你一直看着天空，是要让他们看到你没事吗？”
  她赞赏地点点头：“恩，不错，看到刚刚那两只蝴蝶了吗？我觉得那一定是爸爸妈妈。”
  说到这，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好像父母亲就在眼前。
  “我小时候，爸爸给我抓过一只紫色的小蝴蝶，就跟刚才的一模一样。你说，是不是，爸爸带着妈妈回来看我了呢？”
  她的眼神充满期待，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柔声说道：“一定是的，他们也是来向你道别，告诉你他们很幸福呢。”
  两个人都笑了，笑容散发着光芒，照亮了一片雪。
  “云月，外面太黑了，我们进去好不好。”
  “好。”
  贺迪紧紧搂着云月的肩膀径直朝专属病房走去。在路人的眼中，他们就是一对紧紧相偎的情侣。
  贺迪让云月坐在沙发上等自己，千叮嘱万叮嘱哪里都不要去。
  他迷恋地看着她，生怕自己一转身她就会跟那两只蝴蝶一样飞走，那么今生他可能会就此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