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涉风雨中

第2章


母亲的话语老是在祥子的耳边回响,时时提醒祥子所处的环境和困难。
  一直到考上老隆师范学校,母亲的告诫都伴随着祥子。祥子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如饥似渴地学习所有知识。自己弄不懂,就去请教同学;同学的解释还不满意,就去请教老师;老师的回答还不尽意,就再去图书馆查找资料。别人睡觉了,祥子还在路灯下复习课本;别人去游山玩水了,祥子还在课室里巩固练习。在班上,祥子的学习成绩不怎么样,也许是自己学习方法不对头吧,就尝试改变学习方式;也许是自己先天不如别人吧,就用更多的时间来弥补。三年师范生活结束了,祥子以优异的成绩取得了毕业证书。
  本来,生活的改变将成为现实了。祥子相信自己的实力,相信自己的运气,相信自己能够抓住机会。然而,命运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深圳无情地拒绝了这个雄心勃勃的青年,城市不给他这个过分自信的年轻人颁发通行证。绕了一个大圈,经过无数艰难曲折,最终还是回到出发的地方。祥子是多么伤心啊。
  人在处于失望的时候总想着自己的忧虑。假如自己一辈子还在这个地方呆下去,人生还有什么意思?假如自己整天在父老乡亲的周围虚度时光,人生还有什么价值?假如三年五年这样沉沦,自己还有没有走出大山的勇气?
  面对着长势正茂盛的禾苗,远望着山上翠绿的树林,凝视着冒着炊烟的老屋,祥子感到了生活的烦杂和无奈。看到自己的同学一个一个到城市去了,都找到了一份很得体的工作,不时传来某某到某某局上班了,某某到某某大公司报到了,心里真不是滋味。在美好的理想被现实击得粉碎以后,在巨大反差的映衬之下,美好的家乡风景变得越来越模糊,变得越来越刺目。
  “我有的是能力,我有的是优异的学业,我有的是朝气……”祥子坐在门前的小溪边上一块石头上忿然地想着,“他们有他们的路子,我也有自己的法子,困难难不到活人,办法总会有的。”
  除了叹气,祥子还能干什么呢?眼看再过一个月就要开学了,再走不出去,就要回到家乡小学去教书。祥子把一颗小石头扔进小溪里,惊得一条小鱼像箭一样从草丛里窜了出来,迅速的摆了一下尾巴逃走了。祥子心里一动,把脚伸到小鱼躲藏的草丛里,看它能跑到那里。小鱼很狡猾,任凭祥子用脚在水里搅动,它就是不再出来。祥子有点怒气了,发誓要把小鱼搅出来,看看它逃跑的狼狈像。祥子深呼吸了一口气,一脚猛踩下去,心想“这下,看你能躲到那里去?”。啪的一声,小溪的水发出了暴烈的响声。可是,祥子感到不对劲,脚底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疼死了。他赶忙把脚提了上来,只见脚底不停地流血,显然是踩到水下锋利的尖物了。
  祥子咬着牙,用一只脚跳着回到家里。父母亲看到这情形,马上乱成一团。父亲赶忙把叼在嘴角的半根纸烟丢掉,拿来一条布带帮祥子绑好伤口,母亲在一旁不停地问祥子疼不疼。父亲详细地问清楚整个过程,认为脚底里面可能还会留有这尖物断后的残块,必须用钳子把它拔出来。母亲一听,吓呆了,老是重复着“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看着这样的乱子,祥子心里更乱了,不耐烦的说,“怕什么?一点疼怕什么?反正死不了。”
  父亲拿来钳子和一枚衣针,吩咐母亲打开手电筒,以便可以看得更清楚。母亲几乎不敢看那伤口,好几次手电筒都照到其它地方去了。父亲大声到“没有用的人,这么不中用,照个电筒都不会。”
  祥子强忍着伤痛叫父亲轻点力,慢慢找。那枚衣针好像就是没有一点灵性,刺得祥子几乎要哭出来,找了好一会,什么也没有找到。
  母亲小声地说“兴许没有留在里面吧,可以停手罢。”
  “停什么停?看他疼得这么厉害,肯定是刺得很深,藏在里面了。快,把手电筒对准伤口处……”父亲命令似的说。
  祥子疼得要打滚,父亲却不管这么多,只管把衣针不停地拨弄伤口里面的皮肉。也不知过了多久,父亲长吁了一声“找到了”说完就用钳子硬拔了出来。祥子顿时疼得失去了知觉。醒来后才发现母亲一动不动地站在自己旁边,手里端着一碗饭。看到儿子醒了过来,赶忙把饭递了过来。“这么疼,能吃下饭吧?吃不下也要吃口饭罢。”看到母亲那忧心的样子,祥子觉得像心海里翻倒了五味瓶,万千滋味却说不出来。
  黑夜如期来临,把整个山村笼在一个静谧的世界里。这里没有喧嚣的街市,没有车水马龙的热闹场景,没有衣着光鲜的青年男女,留给人们便是偶尔一两声夜鸟的叫声。夜,静得可怕。门前的小溪的流水发出汨汨的声响,院子里杨桃树显得更为簇拥浓密,对面的山凹则给人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不时地传来一些人走路的脚步声,或者人的咳嗽声,或者是自行车的震动声。田野里像是升起一团雾气似的东西,随着晚风儿弥漫着,一会儿便在星光的闪动下消失了影子;几颗游走的星星开始划出美丽的轨迹,从东面一直向西方远去,融和在群星之中;夜航的飞机发出沉闷的声响,两颗领航灯飞快地转动着闪烁着。
  祥子坐在自家门前的石凳上,出神地望着夜幕下的天空。虽然受伤的脚底还不时地袭来一阵疼痛,但是没有比这更能让他可以静下心来了。现在既然不能干什么,不如就来数一数星星吧。“一颗,两颗,三颗,四颗……八八零一颗……”祥子下意识地用手指辅助计数。当数到将近一千的时候,祥子发现再也分不出那些已经数过,那些没有数过了。
  刚才飞机的声响又勾起了他的许多想法,也许是飞到上海的飞机吧?要不就是飞到北京的?和平处在广东与江西的交界线,应该是广州向北的航线吧。如果不是,它又是飞到哪里呢?祥子绞尽脑汁,想找到一丝蛛丝马迹来。然而一无所获,祥子感到非常失望。数星星数不出什么名堂,连飞机的航线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太无趣了。
  正在祥子十分无聊的时候,远处山脚边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山歌声,“十八岁啊呀,是呀是黄金哕。十八的妹子呀,是呀美如水咯。十八的小伙呀,是呀俊如马咯。对面山上呀,那家的妹子呀,我是呀骏马哕……”。
  “一定是那个养鸭子的光棍在唱”祥子凭声音判断这个唱山歌的名字,“十八岁的妹子才不嫁你呢?”祥子觉得好笑极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不想那个唱山歌的正寻着灯光来到祥子跟前。好像一点儿也不知道别人伤心似的,走到近前又唱了起来,“光棍有烟抽呀,光棍有酒喝哕,光棍的零花钱呀,花也花不完哕。今朝有酒今朝醉呀,老鼠不留隔夜粮哕。今天风liu胜一生,管它天长又地久……”
  “伙弟,你今天这么高兴,一定是走桃花运了吧?”祥子想取笑一下他。
  “没有什么好事,就是,就是获得了一点意外之财而已。”他故作神秘地笑着说。
  “想不到‘癞蛤蟆也能吃到天鹅肉’了,小弟祝贺,恭喜呀!”
  “也没什么,只是昨天在赶集回来的路上拾到一包双喜烟,足够我吃一个月了……你说不是走好运吗?”
  “是呀,谁说不是好运。大大的好运哩。要是我像你这么走运就好了。”
  “对呀,我就是专门来给你说这事的。人嘛,要知足常乐,要知饱而止,要……”
  他还想说下去,祥子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说话,“你说的都是多余的。我要的不是这些,明白吗?”
  “我如何就不明白哩?不就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吗?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而你现在学得一身墨水,你怕什么呢?你看我,全副家当只有一群鸭子,我都不怕哩。”
  “话能这样说吗?我怎么能跟你比哩,你比我厉害多啦。就像唱山歌一样,你唱得全村人为你鼓掌,而我一点谱儿都不会哩”。
  “这你就错了。不会唱山歌的多着哩,却也无什么影响;而像你这样的秀才就大不一样了,我看,肯定会有出息的。不是常说吗?膏药要靠广告,人要靠自我推销。你自己不主动找领导,领导怎么知道你是块金子呢?”
  经伙弟这么一讲,祥子恍然大悟。“是呀,自己不去推荐自己,领导怎么发现自己的能力和本领呢?就这样还不行,还得想想别的办法。”祥子寻思着怎样向教办主任介绍自己。
  “你得好好感谢我哦。”伙弟忙不迭地说。
  “那是,那是。回我家里喝酒去。”祥子高兴地说。
  伙弟赶紧扶着祥子一起去喝酒。祥子的父亲像是碰到了一个大救星似的,手脚忙乱地把藏在那个祖传木柜里的一瓶虎骨酒小心地摸索出来,又叫母亲端出几两花生放在家里的方桌板上。
  “来,伙弟,好好喝酒,顺便帮我这小子出出主意。现在,全靠高人指点了。”父亲看来真的把他当作救星了。
  他们在不停地喝酒,不时爆发出爽朗的笑声。祥子却陷入了更深的思虑之中。祥子越来越清楚,光呆在家里等工作分配通知肯定是不行的,一定要想法子跟镇上的领导联系联系,不然工作就会更差。可是,自己怎么跟领导打交道呢?
  “现在的社会呀,你知道时兴怎么样吗?”伙弟装出一副十分世故的样子对祥子父亲说。
  祥子父亲急忙把头拢了过去,侧着耳朵小声地问:“伙弟,跟你是老朋友了,这点事还要瞒着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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