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涉风雨中

校长的手握着他的手接着说“大家听好，我以前早就说过，这个年轻人是好样的，是一个有魄力的年轻教师。迟早要到大的学校去的，事实上，他是比较适合教中学的。在我的领导下，也是干得蛮不错的，蛮不错的。是吧？——其实，我是在暗地里关心着你哩，这不，我让我的部下把你带过去了。他对你挺好的吧。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大家都是为着共同的目标哩——就是为了党和国家的教育事业哩。”
  梁圆老师凑到祥子跟前，还想说些什么。校长嗯了一声说“我还有些事情，你们慢慢谈，啊，慢慢谈，我先走了。”没等说完，拔开腿一溜儿功夫不见了踪影。
  “能够到中学去教书，这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挑战。”梁圆老师说“你有这么大的决心和信心，真是难为你这两年了。我希望你勇敢地走出去，走得越远越好。外面的世界很大，可以找到一个更好的位置和空间。我没有这样的决心和勇气，在小学教教混日子过过也就算了。到了那边可要记得常联系，别忘了我这个同事。”
  “我们彼此都努力去工作吧！”祥子深有感触地说“不管到了哪里，做好工作是第一位，只要做好了工作，自己才有资本做更多的事情。真本事是自己的唯一谋生工具。”
  祥子买好东西回到家里。只见伙弟已经坐在家中的客厅里，手里捏着一根纸烟。
  “秀才，听说你高升了。”他粗声粗气地说“我看你命中福相，时来运转哩。桃花运，官运，都给你碰上了。”
  “不是官运。”祥子纠正他的说法。
  “不是官运，反正是好运。”他似乎找不到一个比较确切的说法“北斗星就在你家的上空，风水好着哩，那叫吉星高照哩。你家门前的杨桃树，你发现没有，比往年茂盛呢。那是你娶媳妇的好兆头哩。”
  “别吹了。”祥子说“年年挂北斗星，为何去年没有运气呀。还是唱山歌实在哩。”
  “山歌很久没唱了。我是专门下来祝贺你的，也不会说什么词儿，搬弄两句算是为你走上新的工作岗位的一个祝福吧，对你将有一个桃花运表示祝愿吧。”
  父母搬弄着稻谷，把一袋一袋的稻谷往楼上谷仓里抬。伙弟又和祥子聊了一会，说家里还有一些活要干，准备回家去干活，父亲听到赶紧出来拼命地拖住他，一定要他在家里喝一杯酒。伙弟终于被父亲说服了，继续坐下来聊。父亲把刚从街上买回来的虎骨酒用铁钳打开，倒满了三杯。父亲端过一杯给伙弟，自己也取了一杯。祥子学着他们的样子举着说“来，大家干杯。难得今天大家如此高兴，喝。”
  祥子知道父亲为何一定要留伙弟喝酒，因为在他家里最困难的时期，在他家里最为不安的时刻，伙弟总是能够给家里出谋献策，不管他的计谋是否管用，他的这份心意已经让家里人感动了。母亲从坛子里抓出一些花生，用一个小碟子装着端了放在桌子中间。
  “伙弟，多喝点酒，我和你今天都要喝醉才好。”祥子又举起杯子跟他干。
  “好兄弟，我……可能……真的……醉了。”伙弟有些哆嗦地说“下次，等你娶娘子的时候，我也把你灌醉……绝不放过你……”
  祥子也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热，不敢多喝了。迷糊之中，听得母亲说自己与兰花的事情。祥子明白母亲的心情，自己穷家薄业，兰花能够跟着自己，不嫌弃这样家景，已经是自己的福气了。祥子一样明白，母亲的担心，怕自己一心忙于工作，会忘记了这件在她看来无比重要的事情。看着母亲的苍老的脸，看着父亲被阳光过度曝晒而黝黑的肌肤，祥子的心里异常复杂。自己好不容易才找了一个机会到中学任教，在没有干出成绩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到中学去，祥子的心里也没底，行不行？能否成为一个合格的中学教师？会不会因为教学质量上不去而被解聘？祥子父母的心里呀，哪里知道自己的儿子还有这些纷乱的念头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祥子躺在了床上，觉得头有些晕，就睡过去了。很快，祥子发现自己来到一个空旷的大院子里。他在里面没有目的地走着，无聊地想把地上一个猪肉骨头踢到墙外去。突然，从房子里面冲出来一只又高又大的黑色的狗，一跃过来，朝着祥子的脸扑上去。祥子惊得接连后退十几步，狗却不愿意停下。跳过院子中央的石磨，几乎是飞蹿过来。祥子只得拼命往前跑。他感觉到似是自己的裤脚被狗咬着，这使他更加害怕，不顾一切地往前飞奔。他挤出平生的气力，跃过围墙，跨过栏杆，钻过猪圈，爬过独木桥，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大黑狗的追咬。
  祥子喘着粗气，整个身子软了下来，坐在地面上。他不经意往天空一望，不望还好，一望不得了，吓得他的脸色都变成黑色。只见一个巨大的石头从头上砸了下来，他赶紧滚出了好远好远，连裤子都撕破了，鞋也掉了，手脚都擦破了，直流着鲜血。祥子定了一下，刚才还看得清清楚楚的木桥不见了，高山不见了，四周的所有东西都没有了。祥子悬浮在半空，任凭他怎样用力，一点感觉也没有。再过了一会儿，他就被一种威力无穷的风吹了起来，一直吹向一个孤岛上，哪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食物，没有水源，没有光照，到处是一片黑暗。祥子害怕到了极点，彻底绝望了。想走，没有气力；想喊，没有声音；想哭，没有了泪水。祥子只好从孤岛上一个最高的山峰跳了下来，他失去了所有知觉……
  祥子突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迅速地环视一周，觉着没有什么异样的响动后，他的心情才平静下来。这是一个祥子从没有过的恶梦，他想着刚才的梦不禁真的害怕起来。
  “兰花，你在哪里？我要你在身边。”祥子呢喃着“你在哪里？兰花呀，兰花……”要是兰花在自己身边该多好啊，祥子想。她在身边，自己就不会做这样的恶梦了；她在身边，自己就不会那么害怕了；她在身边，就会让我安定下来。兰花，我要与你在一起，永不分离。想着，他嘴里呢喃着兰花的名字，不停地重复着……兰花，我要与你在一起，永不分离。
  ……
  祥子就要去新的学校上班了。父母亲都来为他送行，帮他提着袋子，拿着水桶等东西。兰花跟在祥子的旁边，肩上搭着一个布包，右手提着一捆书，左手提着晾衣架。父母没有多少话说，只是嘱咐祥子要注意身体和安全，凡事要量力而行，不要太要强硬撑着。母亲从后面赶了上来，往祥子的口袋里塞了一小捆东西。他掏出来一看，又是一些一角、二角、五角的零钱。看着这一捆一角、二角、五角的零钱，祥子的泪水再也噙不住了。兰花看到这情景，从手包里取出手帕，给祥子擦了擦。
  父母送到村口停住了脚步，祥子回头望了他们，示意他们回去，便继续向安凹街走去。兰花双手都提着东西，十分吃力。祥子把那捆书提了过来，让她提比较轻的装衣服的袋子。
  “你到了那所学校，不知道何时才能够回来？”她边走边问。
  “兴许三两天就可以回来呢，刚开学不会有很多事情的。”祥子答道。
  “谁不知道你是一个工作狂，一干起工作来就什么都忘记了……”兰花忧伤地说“你在工作上那么要强，始终是要吃苦头的……我又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你……你会很艰难的。”她是哽咽着说。
  “我会注意劳逸结合的，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我会小心地开展自己的工作，既要不落后也不能太冒进……总不能给同学丢脸，更不能给自己抹黑……”
  “你说你不要强，到时是谁也拦不了你。”她低声说着“你的性格我是知道的，你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改变。这种性格在合适的时间和环境下是大有发挥的余地的，只是怕碰上像……那样的人就不好说了……还是收敛一点为好吧。”
  祥子把行李都放在候车的一个小店里，掏出母亲夜里煮熟的鸡蛋，递了一个给兰花。
  “还是你留在路上吃吧。”她说着从肩上取下布袋，拉开缠着的布条，里露出一条洁白的羊毛衫。她拿着递给祥子说“这是我利用夜晚织的，你就带上吧，天冷的时候可以御寒挡风……以后冷暖全靠自己了，要多保重自己身体……”
  看着眼前洁白的羊毛衫，看着可爱的兰花，祥子的心里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可是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说起。兰花也管不了外人怪异的眼神，一头扑在祥子的肩膀上，眼泪顺着脸颊流在他的脖子上，把祥子的衣领都沾湿了……许久，祥子说，我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等我实现了自己的目标和理想，一定会回来娶你的。
  兰花没有说话，只是小声地哽咽着，眼泪流过不停。
  ……
  祥子坐上了往县城方向的中巴，又开始了他的艰难的梦想之旅……
  初稿于2007年12月2日
  定稿于2008年9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