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回首盼情归

一身白衣的谢玉暄坐在柳飞烟的床边，手中端着一只碗，里面浓黑的药汁晃啊晃，仿佛也在祭奠什么。
    柳飞烟平躺在床上，脸颊红透，眉头紧蹙，口中不安地喃喃着念道：“苏姐姐……苏姐姐你在哪……你回来啊……”
    谢玉暄无奈地侧过头，无论她如何痛苦地呼唤，那名女子也是断不会回来的了，她甚至，没能见她最后一面……
    唉，不见也好，见了，反生更多悲哀……
    “飞烟，来，喝药了。”他轻道，舀起一勺药，小心翼翼地吹凉，送进柳飞烟嘴里。
    柳飞烟痛苦地晃动着身子，咳嗽几声，喝进去的药全都呕了出来，顺着嘴边缓缓淌下。
    “司空扬……不要尝……我自己尝就好……司空扬……”她喃喃道，全身绷得紧紧的，分外不安。
    谢玉暄的脸庞漫上阵阵悲伤，端着药的手缓缓放下。
    现在，可能也只有他，可以给她力量，让她有勇气战胜疾病的困扰。
    “飞烟，快把药吃了，才能好啊。”声音轻柔，熟悉。
    “司空扬……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爱你……我真的爱你……你回来……不要离开我……”柳飞烟声音沙哑，泪水从眼角滚滚而下。
    恍惚中，她看到一袭白衣在眼前飘荡，身穿白衣的司空扬，笑靥如春风般温暖，紧握着她的手。
    她听到他说：“飞烟，我爱你，我原谅你。”
    “真的吗……真的吗……”柳飞烟喃喃哭道，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因为那声音分外真实，她真的听到了，是他在说！
    “真的，飞烟。”她听到司空扬温柔的声音，“把药喝了好吗？喝了病才能好。”
    “嗯！”柳飞烟咬住嘴唇，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到白衣在眼前如烟雾一般氤氲开来，雾气朦胧中，她看到他的笑容。
    柳飞烟张开嘴，让勺里的药汤流进嘴里，然后全部咽下。
    “苦吗？”他轻道。
    柳飞烟努力地摇摇头，连声道：“不，不苦！不苦！是甜的！”
    她说的是真的。药汤在味蕾上蔓延，她只感到丝丝甜意，仿佛是浓浓的蜜，在舌尖上缓缓流淌，将甜蜜一点点地渗透进她的心里。
    她朦朦胧胧地睁着眼睛，朦朦胧胧地看着眼前的人，朦朦胧胧地微笑，笑靥如花：“你回来了，再也不离开我，好吗？”
    “好，再也不离开你。”他柔声道，握紧她的手，将温暖源源不断地输入她的体内。
    柳飞烟感到身上所有的不适一扫而空，只有泪水顺着脸庞留下的温柔触感，麻酥酥的，凉丝丝的。
    他的手伸来，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捋顺丝丝缕缕贴在脸上的发丝，抚摸着她滚烫的额头。
    这一切给予她巨大的力量，她真想快点好起来，快点重新和他在一起。
    “睡吧，飞烟，睡醒了，一切都好了。”他轻声道。
    “嗯，有你在，我一切都会好的。”她幸福地低语，无力地闭上眼睛，慢慢地在甜蜜中沉没，沉没，直至全部的意识淡去，淡去。
    美丽的梦境开始占据大脑。
    梦里，绿草如茵，鲜花盛开，鸟儿低鸣，她站在花丛中，从各种各样五颜六色争妍斗艳的鲜花中选出最美的，配上柔嫩的绿叶，一条一条耐心细致地编织成美丽的花环。
    鲜花尽头，他回眸一笑，似有清风拂过，所有的花儿开始温柔地摇曳，包括她手中的花环。
    她快活地招招手，向鲜花尽头——他站的地方跑去。
    她跑着，跑着，而他似乎也在移动，不是向自己，而是向更远的地方。
    他的笑容就近在她的眼前，却又似乎远在天边。无论她如何奔跑，他都只是在鲜花尽头微笑，她永远也无法触及他。
    突然一个瞬间，他脸上的笑容冷却了，身体开始缓缓融化，最终碎成缥缈的云雾，在她的眼前缓缓消失。
    “司空扬——”她声嘶力竭地喊叫，却看不到一个人影。
    惊恐之中回过头，却看到身后的鲜花已然全部凋零，棕黄色的枯枝败叶凌乱地堆了满地，在萧瑟的秋风中飘扬。
    “司空扬——”四周突然沦为一片黑暗，她无助地大喊，双手摸摸索索，却无依无靠。
    “司空扬——”柳飞烟一声尖叫，猛地坐起，汗水将全身上下淋得透湿。
    泪水无法控制地流下，她口中喃喃地叫着他的名字，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很久才突然想起，他已经回来了！
    一阵狂喜涌上心头，她掀开被子，强撑着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向门口跑去。
    一把推开门，满怀期待地向门外望去。
    已然是深夜，院子里只有残月冷照，枯叶铺了满地。
    谢玉暄坐在石桌上，正在饮酒，看到柳飞烟突然出现，连忙讶异地站起了身。
    “飞烟？你醒了？”他问道。
    她想问，司空扬呢。
    还没有问出口，院子里到处布满的白布、白纱就硬生生地闯入她的眼睛，用带刺的双手紧紧抓住她，刺得她几近鲜血淋漓。
    昏迷之前的记忆霎时涌上心头。
    稳婆抱着新生的小婴儿，低声说，她不行了。
    “苏姐姐……”柳飞烟口中喃喃，泪水汹涌而落。
    她冲上前，摇晃着谢玉暄的双臂，狂吼道：“苏姐姐呢！告诉我苏姐姐呢！她还在对不对！她还在对不对！”
    谢玉暄低头，略有些失措地安慰道：“飞烟！飞烟你冷静些！冷静一点！”
    “告诉我！告诉我！”
    谢玉暄想，瞒得过一时，瞒不了一世，便低声道：“二嫂她，已经去了。”
    院子里霎时安静，空余秋风扫落叶之声。
    谢玉暄小心地抬起头，正对上柳飞烟空洞的目光与晶莹的泪水，微微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