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姿花传之雪夕颜

第40章


您可知少夫人听了后,居然说她很想看看您与那人的功夫究竟孰优孰劣,还要我到时候带她一同前往燕子亭。”
  “……她的想法与你何干?你可知,你的行为逾越了自己的本分。”他的目光转向冷冽。
  “少夫人根本就是游戏心态,丝毫没有认错的自觉。属下告诉她实情,是希望她能顾及侯爷的心,明白自己的任性是错……”
  “本侯尚未原谅她,不需要你多事!”他拂袖截断道。
  “您骗得了旁人,却骗不了自己的心。其实您已原谅少夫人,只是害怕她再次无心无肺地将您抛之脑后,所以您会因她的离开寝食不安,您会从杜郎将传书中知她伤势好转而欣喜,但在她归来后又假意对她冷漠如霜,连她去静思堂也不肯相送。” 
  “住口!”宫清商袖中的指骨咯咯作响。
  “其实,您潜意识里仍希望她懂得您的思念,也想通过平林漠边的决战,试探她到底心系哪一方,不是吗?”
  “啪!”媖妘的左脸已挨了一掌,嘴角沁出血丝。
  “都是我平日太纵容你,出去,出去……”被猜中心事的他,既愤怼又羞恼,一指门口玄关,声音却渐渐无力。
  
  这几日,静思堂的饮食用水均有家仆按时送到。明珰早晚均面对橱子形的紫檀佛龛,虔诚焚香跪拜;闲时不是诵佛经,便是在写字作画;临睡时还默念着以前册子上的点穴针灸等口诀。不到一年前,她还是不知世间忧愁的淘气少女,如今的她居然也能耐住性子暂伴古佛青灯,她自己亦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难道,自己原先热情躁动的心在一次次伤心、赌气与妥协的浸染中,渐渐冷却了?
  明珰燃香,双手紧扣三支檀香,跪在蒲团上凝望着面前佛龛内法相庄严、面目慈祥的菩萨,道:“信女凌夜瑶,望佛爷保佑我的父王、母妃和王兄一生安康和乐;保佑菁姐尽快平安回到幽谷,与她师父相逢;保佑阿喜和小桃不要再为我担惊受怕;保佑……保佑方远他理智赴约,全身而退,还有……诶,请佛爷用仁慈悲悯的心,宽恕我对大家造成的困扰与伤害。信女愿常奉香烛拜上。”她眼神澄净,将香恭敬插入青瓷的香炉内。
  忽然间,金红色的烛火扭曲起舞,明灭变幻。外堂青色帘幔奋力扭摆,摩擦着楠木堂柱,雕花木门也因堂外的冷风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像是一群孤寂者无力的呻吟。
  明珰要关窗户,发现晚间本就朦胧的月色已然被乌云掩盖,天色越发阴沉。
  “看来,今夜或明朝要有一场秋雨了。”她喃喃道。
  旋即,一阵秋风劲起,翻卷着窗外廊侧外紫竹林地上的层层落叶,叶片在杏黄色廊灯的映照下,蹁跹半空再徐徐落下,有不少飘向窗棂。明珰单手拾起轩窗旁一片灰绿的宽阔竹叶,忽然想起在南越郡时,表兄英落槿教自己吹竹叶的情景。
  双手拈叶端,叶面触朱唇;何以遣予怀?惟叶声声韵。
  镂花窗前,清脆而时断时续的乐音从薄唇皓齿间悠悠传出,越发显得整个堂院空寂清冷。
  悉心吹奏了一会儿,她感觉竹林边似有身影隐约晃动,身子一凛,便放下叶片,提起桌上的美人灯,推开门步下石阶步入庭院,唤道:“是谁?”霍然间从竹林一边窜出一只雪白的猫儿,轻盈无声地跃上青砖墙头,望向她的一双眼睛泛着碧色幽光。
  明珰轻轻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只畜生。”猫儿动了动尾巴,迅捷窜下墙头消失。忽然,她的脸上感触到一滴凉湿,伸臂张手,又有几滴水珠落入掌心。明珰转身提灯便踏回石阶,顿了顿,依旧快步踏入堂内门槛,阖上门扉。
  她用力将横栓牢牢叉上,靠在门上,摇头道:“只是幻觉,幻觉罢了。我居然如此糊涂,此刻怎会有人前来看望我?”
  “沙沙沙——”,堂外雨点打落在屋檐上,愈来愈急,愈来愈重,宛若千万春蚕食叶,屋檐渐渐承载不住的积水,顺着青瓦缝隙“啪嗒啪嗒”地滴打在石阶上,犹如阵阵谐韵的鼓点。明珰吹灭美人灯,洗漱完毕后躺在素朴的床上,嗅了一下帐钩上挂着的mo莉香包,再蒙起棉被安然入睡。
  紫竹林畔,一个湿漉漉的高挺玄衣身影显现,大雨令他的长发如胶泥般紧紧贴在脸颊上,在廊灯摇晃的灯光下,越发显得面色苍白。
  
☆、第五十一章  敬听记叮咛
  七日期满,天色转晴。明珰乘着步辇回到了阔别已久的翎乐楼,发觉原先廊柱上挂的绛红色帘幔已被重重青绿色取代。不出所料,她见除一干丫鬟小厮与婆子躬身迎接外,并没有自己夫婿的身影,一个小厮主动解释说:“小侯爷一早赴约璧沧侯府,同去毓岫林苑狩猎,吩咐小的们好生接待服侍少夫人。”明珰颔首,环视四周道:“我知道了。阿喜和小桃去了哪里?叫她们出来见我。”丫鬟玉柳迎上道:“自少夫人您去了南苑,老夫人便说阿喜和小桃妹子不太熟悉公府规矩,将她们暂时借调到容萱堂下,认真□数日。”语毕,她感觉少夫人原本淡漠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凌厉,忙低眉垂目,耳畔旋即传来明珰不温不火的声音:“哦,你即刻就去容萱堂,代我谢过老夫人良苦用心,告诉她,是我往昔□下人不周,不过本郡主习惯了她们服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劳烦老夫人在调用期限上通融通融。”
  玉柳等仆人均不知道明珰离开惠国公府的真实原因,以为是少夫人因为与小侯爷言语不和,借故偷偷溜出御樗城在外玩了数日——反正听闻之前少夫人在与辰家订婚期间贪玩私自郊游,半路船只意外触礁,好在最终平安归来。
  众仆婢心里抱怨道:少夫人真是不识大体。从她离开府邸至南苑闭门反思归来,已经近二十日,但小侯爷宁愿赴璧沧侯狩猎之约也不肯出面相迎,而老夫人调走那两个丫头不愿归还,均是有意一挫她的锐气。她倒好,不仅不肯放□段去婉言向其中一人服软,竟还让一个婢女贸然去那边传话,分明是置老夫人的权威不顾,还令我们以后办事为难。
  这时一季姓婆子插言道:“老夫人这几日因秋寒身体不适,玉柳为这等事烦扰既不便又不妥,还望少夫人亲自为老夫人请安为上。”这等言语提示,再拙笨的人也听得懂。明珰原本一心牵挂着媖妘曾说的事,但当下亟待解决好贴身婢女之事,只得将前者暂时放下。
  她道:“既如此,玉柳你去容萱堂禀报一声,我待会去向婆婆奉茶请安。”众人这才松口气,脸上的黑线渐渐淡化。
  
  容萱堂内,金毛榻上,一身雍容华贵装扮的宫夫人披着坎肩,怀中正抱着一只白毛狮子犬,身旁的嬷嬷正用美人槌替她小心拍打肩膀和脊背。堂前宝鼎状的铜香炉内青烟袅袅,明珰一闻气息便知是沉香。由于她近期敷药熏药频繁的缘故,对香味格外敏感,又加上在静思堂住的后两日因蹬被子着凉,故而刚行礼请安后,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请安奉茶后,明珰提出要调回阿喜和小桃的请求。
  宫夫人皱皱眉道:“这两个丫鬟虽是你陪嫁来的人,但不知监督劝诫主子的不当言行,定要好好□一段时间。”明珰咬咬下唇,道:“可夜瑶习惯了娘家丫鬟的服侍,离开数日便觉得不适应。希望母亲通融,让她们……”
  “习惯做的事未必就是对的。”宫夫人打断了她,徐徐道,“夜瑶,你出身显赫,基本礼仪规矩想必亲家王妃早就相授。不管你在娘家遵循府规与否,但你现在是我宫家儿媳,就该遵守公府的规矩,保持少夫人应有的容德行功。何况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你胡闹的事多了,南越王府与宫家也替你遮掩不住,传了出去,两家的声誉均会受损。”
  明珰听出她语气中的不豫与拒绝之意,勉强微笑道:“夜瑶谨遵母亲教诲,请您让我现在见阿喜她们一面。”宫夫人道:“见与不见,取决于你近期的表现。何况,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明珰见她脸色转和,奇道:“什么事啊?”
  宫夫人示意一旁捶肩的嬷嬷离开后,才道:“你回府后感觉清商对你极为冷漠,是不是?”明珰颔首不语,宫夫人道:“我的儿子,做娘的自然了解。商儿自幼就极要面子,不愿轻易服输。他七岁时一次与姐姐徵羽下棋,约定三局定胜负。因为他与徵羽各胜一场,在第三场时商儿棋落下风,徵羽有心相让几子,却被他望出端倪,他居然为此大发脾气,将棋盘拂乱,非要重下。”明珰心想:这倒与我不同,往日棋盘上王兄数次相让,我都欣然接受,看来还是我的脸皮厚啊。
  宫夫人续道:“自你上回离开后,商儿一直是紧张自责,可知晓你不日归来后便开始与其他贵族子弟在外面玩乐,眼下他虽然依旧游山玩水地闹腾,可我看出他是在与你赌气,其实他仍然在乎你的想法与态度。”明珰听到此心中一酸,面上依旧恬静道:“他这样,我又何尝不是。”
  “老爷与我安排你在静思堂反省,是想让你和商儿彼此冷静几日。我本就准备同你及商儿分别相谈,今日你主动前来且态度和婉,我很满意;只希望你自今日起放宽心,主动与清商和好。至于清商的错处,你现在尽可告诉我,我这做娘的定会批评指责,绝不回护。”
  明珰垂首轻声道:“夜瑶对他……没什么可指责的。” 
  她心里嘟囔道:分明是口是心非,你怎会喜欢别人说那狐狸小子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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