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忆长相思

八、叹别兮


月初枝头,云星缭绕,夜莺低吟,枝影晃动在窗前,苏白两家成婚已有了五年之久,这对佳偶无论人前人后都是形影不离,羡煞了许多的人,期间也出现外人看知不道的种种误会,但俩人终是双手紧握,相视一笑,轻语道,“恩爱两不疑。”
    夜色朦胧,睡榻上的连个人此刻却全无了睡意,白娴姬侧身靠在苏子卿的怀里,低声轻问,“子卿,你在想什么?”
    单手搂住怀中的女子,眸光透过窗户直视窗外,“娴姬……三日之后……”
    玉指轻点男子的薄唇,更加贴靠在苏子卿的胸膛,“我知道,皇命不可违,没关系,还有三天相处的时间。”
    “师父想必还不知道吧。”
    “明天应该就会急冲冲的赶过来的。”忽然想到了什么,和衣起身,走到一个檀木柜前,翻找着什么。
    “夜里凉薄,你穿这么少,起来做什么?”苏子卿心疼的拿起外衣披覆在女子的身上。
    翻找了一阵,终于翻出了一个木匣子,欣喜的笑了笑,递到了苏子卿的面前“差点忘了这个,给。”
    “这是什么?”苏子卿疑惑的结果木匣子。
    “打开看看”
    拿着木匣子走在书桌旁,点燃了烛火,轻轻的将木匣子打开,发现里面静静的躺着一卷画轴,不解的看了一眼白娴姬,慢慢将画卷摊开在书案上,随着画卷的一点点展开,苏子卿一震,僵硬着身子呆呆的望向画卷的内容。
    白娴姬将手覆上苏子卿的大掌,低垂眼帘,盯着画卷缓缓说道,“这是儿时,子房为你我所作的画,我本打算待到白首之年再拿出来与你和子房看的,可……天不见怜,这些年看到你对子房的思念,如今你就要征战沙场了,我让子房陪同你一起,也好做个伴。”
    岁月流转,原本华丽的画面,如今也渐渐泛黄变得晕散开来,可话中的人儿,依旧历历在目,苏子卿仿佛注意到了什么,执笔轻轻点蘸墨砚,“这是一卷未完之画。”
    说完,一行行小子就出现在了画卷角落,“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苏子卿。”白娴姬随着跃现的墨字一字一字的读了起来,“你好像很喜欢这首诗啊,从小到大,总是能听你念道。”
    “是,”放下墨笔,吹干墨迹,转身抱住白娴姬,下颚抵住女子的头颅,望着月色挥洒下的余光,“娴姬,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靠在苏子卿怀中的白娴姬一听此言,狠狠的打了一下苏子卿,“我不许你死!你若死了,我便离开苏家。”
    “离开苏家?去哪儿?”嘴角挂着笑意,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子。
    “我可不想当寡妇,离开苏家当然改嫁了,不然还为你守丧啊。”白娴姬赌气的说道。
    “也好,这样我也放心了。”苏子卿没有因此而生气,却是露出了更大的笑容。
    一把推开苏子卿,白娴姬撅着嘴,“你真的就忍心留我一人在世上?真没见过你这么不负责任的丈夫。”
    “是你非要咒我死,怎么能说是我想死呢?”轻刮女子的小巧的鼻子,又一把将女子搂在怀里,不管此去如何,娴姬,我只希望你能开心幸福,这样,不仅是我,子房也能放心吧……
    次日清晨,苏府前院便听到白玄急冲冲闯入苏府的声音,其中还打倒了好几个拦路了的家丁,一路来到苏府的正厅,却看到比自己起的更早的苏子卿和白娴姬,正优哉游哉的喝着茶,说着话。
    “师父。”见到来人一路疾驰,起身走到白玄的身边,“这么早是来和拙荆一起品茶嘛?”
    拂袖一挥,摆开了苏子卿的手,看了看一旁笑看自己的白娴姬,又转头看着苏子卿,“品茶?!你还有心情品茶?那么大的事情也不和我说一声,还要我听下人来报,你说你!……”
    “师父,你先坐,”拉过白玄坐下,奉上了一盏茶,“此次胡虏欺我天朝,身为臣子,怎可坐视不管?”
    “要管也是我管!我这就去找圣上说,此次我挂帅出战!”拍桌就要起身,却因太用力一时气息叉了,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爹,快喝点水。”一旁的白娴姬赶忙扶着白玄坐下,递过杯盏,“慢点喝。”
    “我没事儿!我好得很。”微微平复的白玄嘴硬的说道,“子卿要走,你也不劝劝?”。
    “爹啊,男儿立志当以国为重,儿女私情怎么可以成为他道路上的绊脚石呢?更何况,爹教他武艺,难道就是要他什么都不管不问不理嘛?”
    “子卿,你和我来。”见女儿执意,拉着苏子卿便去了后堂。
    直到走到后院,白玄才松手。
    “师父,什么事情不能当着娴姬说啊?”
    “子卿,我问你,你非去不可?若你不想去,我可以……”
    “师父,我想我的决定您不可能不知道。以前您经常教导我,要为国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如今天朝有难,您又……”苏子卿实在不解的凝视着白玄
    “哎,”白玄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定是十分不解,我为什么如此反对,是因为娴姬。”
    “拙荆?”
    “是,想必娴姬没有和你说吧,她其实不是我的女儿。”
    什么!刚好路过的慕婧言突然听到后院有人说话,便偷偷躲在一旁,没想到却听到白玄说,白娴姬竟然不是白玄的女儿……
    看到苏子卿惊讶的眼神,白玄无奈一叹,回忆起了往昔,缓缓说道,“没错,白娴姬并不是我的女儿,而是我义兄的孩子,当年,我兄嫂刚刚临盆生下小小的娴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直到娴姬三岁那年,先帝不知从何处得知我义兄归隐的地方,发出了三道金令,不忍国家危难,义兄将一家妻小交给了我,孤身一人返回朝堂领兵出征……
    ——花篱小筑里,本应有的漫天飞花,香气引蝶,却在一瞬间变成了万花凋零,兵甲无数环绕在侧,此刻,木屋前,一对男女抱着自己刚刚满3岁的孩童,身旁还有刚刚弱冠的白玄。
    “孤将军!现在天朝有难,还望将军出山!”为首的穿着军服的一个高大的男子站了出来。
    白玄见孤君山向前迈步走去,连忙抓住他的手臂“大哥!你好不容易带着嫂子隐居至此,难道真的要为了所谓的金令就要抛弃这些嘛?!”
    孤君山没有回头,而是站立在原地,冷冷说道,“我不是为了金令才去的,我是为了天朝万里江山,若连国都没有,何来的家?又如何给我夫人以安康。白玄你记住,我妻女就交给你了,丈夫当立三尺之间,重信诺,守国家,保妻子。”
    那一次,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我的义兄孤君山,自此别后三年,无数战况如潮水般涌入我的耳畔,而我兄嫂因日夜思念,痨病缠身不久便逝于人世,就在我埋葬兄嫂不久,边听到义兄受困于三峡口,叩别了兄嫂,背起了小小的娴姬,直奔了关外的三峡口,可,我疾行了三天三夜,依旧还是晚了一步,胡虏围困了他们,致使粮草断绝,即使最后选择了背水一战也终究是同归于尽,虽然折损了胡虏大半的兵力,却……
    待我赶到之时,只能看到奄奄一息的孤君山,杵着深埋半尺地下的长剑,看到迟来的我,孤君山本想抬手再摸一摸那可爱的女儿,终是无力的垂了下去……
    “义兄!——”
    那一战之后,我便代替了义兄,经过了一年的苦战,终于大胜了胡虏,班师回朝后,方知是有人想致我义兄于死地,可,先帝却没有更多的追查,只是对我大肆封赏,还封了我为玄武将军,自此镇守边境,我独身带着幼稚的娴姬,过了几年的军旅生涯,直到现在的陛下登位,我知道是该隐退的时候,功高震主的道理我还是懂的,可是想想,又有哪里可以去呢?
    就这样,我来到了苏州城……”
    听完白玄的话,苏子卿一下子觉得自己根本就不了解面前这个男人,为了一句承诺,竟然可以如斯……“既然如此,师父为何还要阻止我?”
    “你是娴姬的幸福所在,我要你安全的陪着她,当年我不能救我义兄,害的他们阴阳相隔,如今,我却不能叫他的女儿再受如此的痛苦。”
    “那师傅就更应该陪伴在拙荆的身边,养育之恩如同再造。”
    “不!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半生戎马,已生无可恋,能看到她如此健康快乐的成长,就够了,今后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就让我为你们做些事情吧。”
    “生无可恋?师父,你是有心里的人吧,若不是心中有人,怎么会这么多年都不曾娶妻,只是为了义兄的一句话,一个诺言?”苏子卿抓住到白玄脸上的一丝遗憾,紧追逼问。
    “不!我没有,我心里只有对义兄的言诺,子卿,若你还认我这个师傅,就留下,三日之后,由为师带你出征。”
    “这……”苏子卿正犹豫着要说些什么,就看到一个身影出现在眼前。
    藏在后面的慕婧言震惊的捂住嘴,没有想到事情是这样的,一直以为玄哥……平复了一下心情,缓步走了出去。
    “白将军……”对着白玄俯身一礼。
    “娘?!”“苏夫人?”白玄和苏子卿见到慕婧言的出现皆是一愣。
    提步上前,白玄紧皱起眉头,“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是刚来的,路过就听到你要替子上阵,”温柔的看了一眼苏子卿又转头看向白玄,“我的儿子,我最清楚不过了,一腔热血,身为母亲感到很欣慰。”
    “你再说什么?!哪有身为人母会想让自己儿子涉嫌的!”白玄不解的大喝道。
    “白将军,子卿自幼就同你日夜学武,你是信不过自己,还是信不过自己教出来的徒弟?”女子柔声说道。
    “这……哎,我是信不过战场的残酷。”白玄重重一叹。
    “子卿啊,你去陪娴姬吧,我和白将军好好聊聊。”
    “是,母亲!”苏子卿看了一眼两人,转身离开。
    “玄哥……”等到苏子卿走后,慕婧言再也忍不住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玄哥,这些年,苦了你了……”
    “你……你全听到了?”
    点点头,慕婧言双眸含泪,咿呀着嗓子,“玄哥,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始终不告诉当年的缘由,你的不辞而别,你的未能守时,你的……”
    “够了!”打断了女子的话语,白玄转过身背对着女子,缓缓开口,“你现在已经是苏夫人了,这些事,过去就过去了,没什么可说的了,况且,我看到了你过得很好。”
    “玄哥……”
    在后院互诉的两人一吐当年的种种过往误会,只是忽略了也恰巧路过的——苏鈺。
    三天的时间就算分成一时一刻来过都显得那么的不够,天朝的旨意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来到了苏府的大门前……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苏府的门口,隔开了许许多多围观的百姓。众人簇拥着走出一名手举皇旨的兵甲男子,快步跑到苏家的大门口,看着急急出来迎接的苏子卿等人。
    “当朝都督,苏子卿可在?!”来人高声喊道。
    与白娴姬一同迟迟感到的苏子卿,跪在苏鈺不远的身侧,“臣在!”
    “今,外夷侵扰皇朝边疆,致使百姓民不聊生,孤念民生之疾苦,叹国家之安危,命,当朝都督为镇南将军,苏子卿驻守边境,驱退胡虏,以震我皇朝天威,解我百姓之苦!”
    “臣定不负陛下所望!”苏子卿垂首,接过皇旨,众人也随之起了身。
    来将对着身后一摆手,一个小兵便端着一件战袍送到了苏子卿的面前,“苏都督,哦不,应该称为苏将军了,这是天威将军的军甲,本来自从天威将军逝去之后,这套军甲就由陛下收着,今日陛下特命臣下送与将军,望将军早日凯旋,班师回朝。”
    白娴姬上前含笑结果战甲,随即又退到苏子卿的身旁。
    “臣多谢天恩,不过,这天威将军是?”苏子卿不时就听到来人提起天威将军,可自己却从没有听白玄提过,想必这应该是个名人,不免好奇的问道。
    “也难怪将军没有听过,听说这天威将军乃是白玄,玄武将军的义兄——孤君山,俩人征战沙场无人可敌,可惜,听说天威将军本归隐,后因国难复出,却不幸被奸人……”来将刚要说起那曾鼎鼎大名的孤君山,却被旁边的人一推,俩人眼神相互看了一眼,尴尬的说,“哎哟,您看我,”可当尴尬的眼神扫到白娴姬的时候,却发现白娴姬此时的脸色惨白的可怕,“苏少夫人,您没事儿吧?”
    若不是被人开口提醒,苏子卿还震惊在刚才那段话中,转头看到浑身僵硬,脸色惨白的白娴姬,一把搂在怀里。
    “看来苏少夫人有些不舒服,离启程还有些时辰,苏将军,您先陪陪少夫人吧,属下过会儿再来。”识趣的就要离开。
    还没有等人走,苏子卿便顾不得他人的目光,当众打横抱起白娴姬,疾步走回卧室,轻轻放在床榻之上,心疼的看着惨白了脸的妻子,想把战甲从她怀中拿出,却感觉到她死死的抱住,眼角不禁滑落了晶莹的泪珠,刺痛了苏子卿,“娴姬……”
    “这是……爹的战甲……”多少年的麻木,多少年的痛苦记忆,此刻都不如亲身再次感受。
    “娴姬……为我穿上吧。”……
    “公子,该启程了。”
    安静的屋内,苏子卿此时已经脱下了一身儒衣,换上了一身银色的战甲,白娴姬颤抖着双手为他系好那黑色的大氅。
    “娴姬,此时纵有千言万语,也不知从何说起……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转过身,扶住女子的双肩,深情坚定的看着低垂眼帘的白娴姬。
    可,白娴姬却没有发出一言,只是愣愣的看着地面。
    “公子,要启程了——”外面的催促声再度响起,苏子卿笑了笑,双手缓缓放了下来,走到床头拿过了那柄随身的佩剑,上面还挂着白娴姬亲手系上的剑穗,回首再看了一眼女子,便决绝的迈出了房间。
    “你是?”看到一个陌生的面孔,却穿得不伦不类,说他是下人,却不知从哪儿找到的一柄长剑,可,若说是从战出征的,却穿着苏家下人的衣服。
    门口的男子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是子房公子的贴身小厮,我……没有名字……子卿公子!请让我跟着公子吧。自从子房公子走后……我想代替子房公子照顾子卿公子……我……”
    苏子卿大手重重拍向小厮,“好!难得子房有你这样忠心的人,不过,这战场……”
    “公子放心,小人全家上下就小人一人,孤苦伶仃,是子房公子见我可怜,便收我入府,还教我读书写字……”
    子房,你就算在天上,也还是这么多事,“子房,你以后便叫子房罢。”
    “多谢公子赐名!”
    说完,俩人便一前一后抬步向门口走去。
    “走吧。”接过递来的马缰,跨身上马,最后再看一眼这古老荣耀的红木门,已经那空荡的倩影,娴姬……“驾!——”
    一行人如同来时的浩荡,可此时为首却多了一个银装铠甲的英俊男子,高高的苏州城墙之上,白玄迎风而站,痴痴的注视着这曾几何时穿在另一个人身上的战甲……
    “驾!——苏子卿!”就在长队走出苏州城,奔向那未知的边境,身后一个女子大声喊着那名为首之人的名字,“苏子卿!我告诉你,你若敢死着回来,我必改嫁!——你给我记住!”
    “将军,是夫人……”子良跨坐在苏子卿身后一匹战马上“要不要……”。
    苏子卿手一摆,没有停止行进的队伍,只是在勒住缰绳,走出队伍,声音随着风声阵阵传入苏子卿的耳中,嘴角微微勾起,对着身后微微张口,等我……
    “驾!——”再勒马缰,驾着飞奔马匹,驰向了那等待着自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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