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人谋之凤凰赴火

天气略有些寒意，一阵微风吹来，枯叶纷纷坠地。河岸边站有一名男子，正静静地望着河面，虽然眼前景色如画，却是无心观赏。
    这时，景嫣忽然走来，见他站在岸边发呆，便命身后的侍女止步，只有她一人独自上前走去，唤了一声：“陛下。”
    秦煜侧头看向她，开口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景嫣见他这神情，便问道：“陛下是不是还在为齐王的事而烦心？”
    他轻轻叹了一声，“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因此不想再失去赫儿，但一直将他囚禁在宫里也不是长久之计，也想把他放出来，只是……”
    景嫣已知他下句会说什么，于是连忙打断了他的话：“陛下万万不能这么做啊！臣妾知道陛下爱子心切，不过齐王犯的是谋逆大罪，若轻易将他放出，只怕会让世人觉得陛下徇私。”
    不等他说出一字，立即又道：“不如陛下命一位大臣去劝解二皇子，待过了几个月，天下人都将此事忘记以后，便可将他放出来，给他一个机会重新开始。”
    秦煜问道：“那依你看该让谁去呢？”
    景嫣道：“潘将军虽然将齐王谋反之事告发，却也曾是他的心腹，二皇子的想法和心思想必他是最了解的，因此臣妾觉得潘将军去应该比较合适。”
    秦煜自然听信了景嫣的话，不过她怎会轻易把秦赫放出来，让他再次和自己作对。
    就在当日，景嫣立即命潘圣卿去了秦赫被囚禁的宫殿，之前还对他说过不许让齐王活到明天。
    推门进殿，入目所见的只有一个穿着一身白衣、发丝凌乱的男子。潘圣卿缓步走向他，轻轻唤道：“齐王殿下。”
    秦赫只侧头看了他一眼，“是景后让你来的吗？”他冷冷地问，语气极是平静。
    潘圣卿却答：“不，是皇上让我来的。”
    秦赫又是一阵冷笑，“现今景后乱政，父皇听信妖妇之言，即使是他让你来看我，想必也是因为皇后在父皇面前进言。”随即看向他，问道：“她让你来做什么？是不是让你来杀我的？”
    潘圣卿垂眸，默然不答。
    秦赫见他这神情便知道了答案，突然纵声大笑，看着他道：“没想到堂堂一员大将，名门之后，竟为一个女子而乱了心神！”说着，心里越发忿然，“我知你一直惦念着萱诚，也只因景后神似萱诚才将你迷得众叛亲离。可你想过没有，若有一日她为了一己之私将你除害，到那时你又该如何？”
    潘圣卿微微蹙眉，站在原地一字不发，只听他又说：“你以为她会容得下你？”
    潘圣卿默然良久，忽道：“无论将来变成何种局面，那都是我跟她的事，不用殿下操心。”
    秦赫冷哼一声，“景后是我见过的野心最大的女人，所以她绝对不会放过那些宗室亲贵和外廷的官员，尤其是手握重兵的武将。”秦赫面色愈寒，又言道：“潘将军，早晚有一天，你一定会后悔你现在做出的决定。”
    潘圣卿却微微一笑，对他道：“殿下说了这么多，为何不问问齐王妃和你的那些美妾下场如何？”他侧身看向秦赫，顿了片刻，又道：“难道殿下就不想知道吗？”
    显然秦赫是非常想知道的，只是不愿开口问他。
    潘圣卿见他显露一脸的犹豫，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于是说道：“齐王府上下无论是妻妾还是家奴，皆因殿下谋反之案被斩，甚至连魏宗伦的家人也未放过。如今殿下大势已去，与其欺辱的活着，倒不如自我了断，起码可以留一些尊严。”
    听见他说这些话，秦赫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他知道景嫣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即使今天他依然活着，难保日后景嫣不会又派一个亲信大臣来取自己的性命。
    至夜，秦赫的双手紧紧抓着三尺白绫，面上露出怨愤之色。
    从今夜以后，心里无论有多少恨意，多少不甘，这一切都会随风而去。
    想及此，他不禁自言道：“只愿来世，不要再投生帝王家！”
    说毕，将自己的脖子放在白绫上，踢开木椅，身子便置于半空，脖子狠狠一勒，未几气尽。
    殿外两名侍卫正昏昏欲睡，忽听得木椅坠地的声音，便很快推门而入。二人抬眼望向房梁时，却看见一个高挂的白色身影，还有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显得甚是吓人。
    秦煜听闻次子自杀的事，整日心情抑郁，将自己关在乾欢殿内，孙启英见此情景心下不忍，于是立即到了豫宸宫，将此事告知于景嫣。
    他跑上前来，道：“圣上这几日也不知怎么了，总将自己关在大殿，饭也不吃，皇后娘娘还是去看看吧。”
    景嫣与秦煜夫妻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她也不多语，只是微微叹了一声，然后出门坐轿向乾欢殿的方向而去……
    到了殿外，景嫣正要进去时，却被侍卫阻拦：“皇上吩咐过不许任何人入殿，皇后娘娘还是回去吧。”
    景嫣厉声喝道：“我见皇上还要你们这帮奴才批准不成，都给我让开！”
    “娘娘……”
    “让开！”
    两名侍卫无奈，只有依命退让一侧。
    景嫣推门入殿，看了看四周……殿内没有一丝光线，只是在她推开殿门时有一丝微弱的月光照了进来。
    她环视周围很久才看见坐在墙角的秦煜。景嫣款款走到他面前，蹲下身，道：“陛下怎么坐在这里？地上太凉，还是到椅子上坐吧。”
    秦煜闻言，缓缓抬头看她，却未言语。
    景嫣轻抬右手，抚过他的面颊，她感觉到他的脸上是湿的，显然他哭过。
    她依旧凝视着他的面容，轻声问道：“陛下怎么了？”
    “嫣儿，我好心痛，好难过。”他含着泪，对她说：“儿子、妻子、母亲，他们一个个的都离开了我，离开了我的身边。突然觉得自己的世界变得越来越空了，而我现在就只有你，只有你还陪在我的身旁。”说着，忽然握住她的手，“嫣儿，你不会离开我的，会一直陪着我，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听见这番话，景嫣伤痛不已，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虽几欲垂泪，却不得不将那苦苦的泪水吞下。
    嗓子憋得生疼，声音哽咽，含泪凝视他良久，方“嗯”地轻轻应了一声。
    秦煜很快将头靠向她的怀中，道：“嫣儿，不要离开我，永远不要离开。”
    景嫣觉得此时的他就像个孩子，一个满心伤痛、孤苦伶仃的孩子。
    “嫣儿也想一直陪在陛下身边，永远不离开。”默然片刻，又道：“陛下还是到床榻上歇息吧，不要坐在地上，会受凉的。”
    秦煜依言，躺在床榻上休息，缓缓闭上了眼睛，不愿让景嫣离开一步。
    她将掌心放在他的脸颊，看着他疲惫的模样，看着他略显沧桑的脸，看着他伤痛的神情，心里不知是何种滋味。
    此时此刻，她看见的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不是世人所说的暴君，而是一个心痛绝望的父亲，一个受尽伤害的男子。
    景嫣深知，他会如此悲伤都是因为自己。
    为了复仇，她陷害他的儿子，逼疯他的结发妻子，毒死他的亲生母亲，伤害了他身边最亲最亲的人。
    她也知道，秦煜迟早会知道真相，到那时只会形成两人反目的局面，也许现在的夫君会置自己于死地。
    既已走到这一步，便没有了退路，更没有后悔的机会，只能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