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怨轮

正攀谈之间，一个尖细的声音喊道皇帝来到，所有人都俯身下跪问安，我趁着低头抬头的瞬间，真正看清了天子的容颜，怪不得，原来你的龙颜凤貌与这天子毫无二致，我想以后若要和他生活在一起，真是太戏耍人。入座后，方日那赵贵妃就开始叫喊着要开始诗会，皇帝却一副随意的表情，她才说“皇上和娘娘都是喜爱诗文的人，正好这刘家小姐善于词工，就听她作几首诗词，为皇上和娘娘提些兴致。”皇后好像喜欢的样子，当时就劝着皇帝答应了，刘蓉眉眼羞涩，还望向你一眼，才起身致安“刘蓉现拙了。”随后就念了几句写月的，把那皇上和妃子们都比作月光星辰哄的他们好不高兴，赵贵妃领着就都是赞美的声音。她竟得意的睨了我一下，我心下无可奈何，也不做回应，后来诸家的小姐们都说了很多，倒也有几个别出心裁的，我只想着快点结束这恼人的诗会，谁曾料到皇后竟也要我说几句来赏月，恨着那找贵妃和刘蓉都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我在皇帝面前又不能拒得，全靠硬撑着。本想随意说那么几句就好，可是你竟然在斜座凝着我，一下子就想起我觉得是你的那个梦来，你身着战甲，面对着竹林狂啸，心下好生凄伤，“宫外深深寂寞月，凉阶还剩几人朝，当年兵戈成风雪，如今春风旧人老，思幼人，问归年，为谁闲描玉颜醉，可怜云雨破南军，再见清都剩荒草，无心向佛求如意。”说罢全场悄然，我便知道我傻的说错了话，恐怕爹爹的官途都要毁在我的手里，如果皇上讨厌，往后的生活我也都可以预见了。又是这时，向别出言，“方小姐真是巾帼女英雄，让我见识。”我知道他帮我解着围，当下感激的望向他，你亦在旁边爽朗大笑频频赞同，这样那些妃子也都不好说了什么，你又在皇帝面前赞我一心为国要大破南蛮，硬是把我的意思全都换了解释，惹他稍稍高兴了些，趁着喜意，我都要晕倒在地，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那公公细声念到“特赐方玉颜嫁与三皇子宅邸一栋，择黄道吉日成婚。”红玉险些在身后扶着我，才支撑着叩头谢恩，迷惘回府，我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听红玉念叨着那赵贵妃都变了脸色，刘蓉也是花容惊得都哭了，我却提不起半分欣喜。
    爹爹阴沉着面色，我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只是终日把自己锁在玉苑内，身形愈加消瘦，我似乎都要碎了，倦倦就到了那所谓的黄道吉日，我像个提线木偶似的按照礼节要求走完了百里沸腾，拜了天地父母，就呆呆的端坐在喜房里，想不出这一切是人为还是造化天意。你的脚步声就停下来，我恍然如梦，隔日红玉招呼我“夫人”，我才霎时惊醒，你笑意的看着我，我自顾自的娇羞起来。
    前些日子总要日日敬拜皇上和诸位娘娘，我又听的皇上宣布要纳刘蓉为妃，不管赵贵妃和皇后怎么哭求都已经拟好了日子，那天，刘蓉怨恨着接受我的礼拜，回去时我问你“怎么就是我了。”你就是自酌一小杯，门童报说向别来到，你快步迎接，哄劝我先歇下，我摇头叹气，转身回房不理你。没看到你眼神里的怜惜和爱意。之后你日日随着皇上处理政务，毫无休息时刻，唯一迎合我可以出去的就是皇城边上的竹林，我才痛快的放松几天，和你像普通的小夫妻一样买蔬菜，逛街市。回去的那晚，我们走在后头，你突然一下子从后面抱紧了我，声音比往常都低沉，在我脸颊摩挲着时光，“玉颜，等我。”
    我没想到我可以很镇定，伺候你穿上征衣，跪着接旨，“命三皇子与七皇子向别同征南蛮。”在你走后一年我才知道，向别的事情，原来当日的画师不过是要来审我，可笑我还竟信了，但是也好，如果不是一曲鹧鸪天，如果不是他来府上小住，如果不是焦桐相赠，恐怕我现在的身份就是七皇子妃了。我日日闲着，就只会到竹林去看看景色，或者随着那些侍卫一起赏赏月光，我不知道你能否回来，我还有许多秘密没有对你说。不知道你是否记得七年前，还是在这片竹林，那时南蛮和中原战事紧张，南蛮攻下了中原附近的一些城池，皇帝要求和亲，我跟着南蛮的车队看着中原的官员们，他们狠心的用轿抬出一个女人，她很美，但也很伤心，可能除了我，谁都没有看到城门上你被人束缚不能哭喊出声，然后我们就走了。不知道你是否记得五年前，我偷偷潜入城内被流箭射中，你不知道我是谁却救了我，也许仅当我是谁家的少女吧，你跟着士兵一齐巡城，虽然你也还很小，我才从你眼神中的无光看出来皇宫的残酷，但是你很善良，即便你很伤心。不知道你是否记得四年前，南蛮和中原二次开战，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你冲锋陷阵，却被南蛮掠去，关押的房帐内，我凭着自己的身份无所顾忌的进去，你恨我吗，我放了你，即使后来受到鞭笞，我觉得很痛，也很开心。和亲的那个女人，是你的母亲吧，她贤惠而且温柔，教给了我许多的道理，为我取名玉颜，和我说她有一个倔强的儿子，她很想你很想你，写了鹧鸪天，教我作诗弹琴，你要相信我，她是无疾而终的。
    五年来，战场上频频传来你受伤的消息，我听着心已经枯萎了，为你，为向别，也为南蛮子民。爹爹后来忍着告诉我所有一切，也许他觉得你已经没有生还的希望，原来我一直以为我在瞒着你，结果我才是蒙在鼓里的那个。我不知道十二年前你就恨起了所有人，我不知道十年前你就四处打探南蛮人的消息，我不知道四年前那一次你是故意被俘虏的。我也不知道，八年前南蛮和中原第三次开战，我被炮弹打中受伤你抱回了我，随后去了南蛮的寨子，见到了你的母亲，她很欣慰的告诉你“你长大了，我可以放心的去。”她和你说了有一个小小的姑娘，会为你弹奏一首曲子，写满了她的思念。那是和你一起上战场的还有七皇子，不是向别，是你真正的兄弟，你和方中书约好让面容相似的向别代替战死的七皇子，条件就是让我以女儿的身份留在方中书的家里，为此，他失去了一个儿子，又为我牺牲了一个庶出女儿，红玉。向别和红玉的母亲待我很好，可是她哭着对我说，“如果我要去了，把这焦桐留给向别。”我答应她，我也做到了。那焦桐本来就是向别应该得到的东西，她唯一的儿子应该得到的珍宝。
    我听过，又能如何。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方中书养了我很多年，叫声爹爹也受得起，无论他当初的愿望是因为野心还是欲望，相濡以沫的正妻死后，他就老去了，一夜间白发到我都认不出来的疲惫样子，他也许很累，因为他在灵柩前哭了好久。我觉得我背负着所有人的罪恶，我觉得我对不起所有的人，可是为什么，他们都原谅了我。一切如果可以都烟消云散就好了，一切如果都可以消失殆尽就好了，可惜不能，等待你的日子是漫长的，红玉陪着我过了很多韶华，我什么都不愿意想。
    那片紫竹林开了花，我不自觉的回忆起以前的一切，身后就覆上来温暖的拥抱，“玉颜，我回来了……”不要说话，不要动，让我回身好好的看着你，你为我，原来可以付出那么多，是否就因为那首鹧鸪天，还是因为你爱我。我摩挲着你的胡须，看着你的眼睛，你说，“玉颜，你都知道了，是吗。”我轻轻点头，当年兵荒马乱，你做的一切都情有可原，我在理解你，可是我也在痛心南蛮的子民，你依靠着我，“玉颜，他们都朝安称臣了。”我才真正可以凝视着你的心，“你后悔过吗，为了我。”“玉颜，我从来都不后悔，母亲被送去求和的那年，我在城池上看到了你，你在为我哭泣。”原来就在寂静的竹林中，一切早都已经悄悄的开始，我们在对彼此的怜惜中呼吸着空气，度过余生的风雨。
    皇后和赵贵妃被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你看着那一片哭喊的人群，把心埋在了我的怀里，那时战火纷飞，昔日都是贵妃的赵氏两姐妹全力诬陷你的母亲，最后使她被送去求和，当上了皇后的人玩弄朝权，还是贵妃的人却开始*后宫，私通流尚书生下刘蓉，本想使刘蓉与你为妻，不料你早都计划好了一切。当你穿上龙袍，为我戴上凤冠霞披，其实我要的不是这些。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鹧鸪天吗，其实那首词，也是你母亲写给你的，她早都原谅了一切，因为她爱，因为她不悔。我只想和你相依相偎在竹林旁的小院里，看着春光惊起满地的落雀，什么都无所谓，三三白云，两两光影，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