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血为证

叶默的脸霎那间惨白，她想大喊：“不，不要。”
    话已经冲到嘴边，终于被她强咽了回去。在这种场合下失态，只会适得其反。她大睁着双眼，把眼中的雾气逼干。
    雷诺淡淡地发问：“毛人族不是想建立自己的帝国么？这一点我们是绝不会同意的。那是什么促成了毛人族三大部落退出三方联盟的呢？”
    “公民权。”蒂文品了一口血酒，有些懊恼，“他们要求血族接纳他们成为帝国的一员。”
    原来是这样。
    罗兰此时道：“只是盟约还未正式签署，毛人族对他们加入帝国后所能享有的权利还有疑问。而雪人族恰在此时派了使者来到帝京，提出要求，希望能得到同毛人族等同的待遇。”
    “这算不算是趁火打劫呢，雷诺？”
    雷诺目光深沉：“早在帝国建立之前，霍曼·帝特亚斐大帝就曾与雪人族毛人族缔结盟约，确认了三族在这片大地上拥有共同的主宰地位。这一历史用古霍曼文字镌刻在希德山神殿的八方巨石柱上，是有据可循的。如今这两个种族希望加入帝国，或许正是天神的旨意。”
    “嗯，也许真是如此。”蒂文又啜了口血酒，转向叶默不紧不慢地道，“这件事还要有劳默默为帝国效力，默默能否作为帝国特使前往马拉大雪山与那两族会谈呢？”
    叶默一直垂着头想着帝国要全力剿灭蓝血族的事，根本没留意他们的对话，猛然听到蒂文亲王叫她，一脸茫然地看向他。
    雷诺一看便知她走神了，淡淡地问：“为什么让她去？”
    “自然是因为她的特殊身分了。雪人族的巴伯尔族长提议，由边缘人首领M作为帝国的代表与两族会谈。”
    叶默一头雾水，不明白巴伯尔族长何以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边缘人的首领怎么能成为帝国的使节呢？她喃喃地问：“我有什么资格代表帝国呢？”
    “默默小姐还不知道吗？”史东奇怪地问。
    “知道什么？”
    “三天前帝国长老会已通过议案赦免所有无辜的边缘人，并通过卫星直播向全球传达了大赦令。现在所有边缘人正在返回家园的路上呢。”
    叶默太吃惊了，看着史东认真的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她仍有些怀疑，转向雷诺求证，可这人还是一副淡然的神情，根本不理她，她又看向蒂文亲王。蒂文终于确信，这两人在闹别扭，而且居然是雷诺在冷着小家伙。这可奇怪了，雷诺怎么舍得小家伙难过？
    他温煦地笑了：“默默竟然不知道？大赦令是我亲笔签发的，三天前就已张贴在希德山神殿广场的布告栏里了。边缘人不仅重新被帝国接纳，而且可以自主选择，是回到主人身边，还是做一个自由的帝国公民。而且边缘人若在战争时期为帝国做出贡献还将被赐予爵位，享受贵族的权利。”
    蒂文意味深长地看着叶默，大赦令的内容是按照雷诺的主张拟定的，但小家伙显然不知情。他的这番话，把所有的功劳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而小家伙立刻就信了，满脸感激地扑到他面前，单膝跪下口中说着：“殿下，我替所有边缘人感激您。”
    雷诺冷眼看着叶默，忽然觉得这个小东西是真的被磨圆了，她身上的那些刺、那些傲气似乎都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了。
    蒂文示意史东扶起叶默，对雷诺道：“盟约我让长老会拟好了，还需你过目。我以为默默越快动身越好。”
    雷诺点点头：“谁随行保护呢？”
    “殿下，”罗兰猛地起身行礼，“我愿陪同默默小姐前往雪人族领地。”
    “你？”雷诺挑了挑眉，目光扫向一旁站立的小东西。若是过去她肯定会炸毛吧，而现在她只是不满地瞪着罗兰一言不发。
    “我向天神起誓，一定保护好默默小姐，保证她此行毫发无损。”
    罗兰很真诚地看向两位殿下。蒂文示意此事由雷诺作主，雷诺想了想，也认为有罗兰随行安全系数更高，便点头同意了。
    此事一定，蒂文便提到了正题：“既然毛人族退出了三方联盟，下一步就是狠狠打击蓝血族了。”
    叶默的脸再一次苍白如纸，雷诺瞟了她一眼，淡淡吩咐：“你去休息吧，顺便告诉摩根为你准备一下出行的物品。”
    叶默嗯了一声，难过地向门口走去，蒂文忽道：“叶捷正在神殿祈祷，你出发前去看看他吧。”
    “谢谢殿下，您真是太好了。”叶默说完就走了出去，没看到蒂文似笑非笑的神情以及雷诺眼中一扫而过的光芒。
    几天来叶默很忙。虽然她早就见过巴伯尔族长，但彼时的身分不同。既然她要作为帝国的使节前去会谈，政务礼仪是必须学习的，这与她过去学习的社交礼仪有很大区别。负责教她政务礼仪的正是罗兰伯爵，叶默看着罗兰那张假装一本正经的脸很头疼，幸好有戴维陪在她身边，她的感觉才不至于很糟。
    雷诺对她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偶然在餐厅相遇，叶默已感受不到他身上的怒意，只觉得他的目光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而叶默多次到书房去找他，都被他新任命的卫官豪尔挡在了门外。无论叶默怎么低声下气地恳求，豪尔都只有一句话：“殿下很忙，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叶默的心情低落，难过得想哭，可又不愿给人看见，只得匆匆离开。一直到了第七天，他们准备出发了，雷诺才让她去小会客厅见他。她兴冲冲地跑去，却发现罗兰已在那里，好像当头浇了一盆凉水，从头冷到脚。
    “都准备好了？”雷诺问她。
    “是。”她垂下头无力地答着。
    “这是长老会拟定的盟约，你仔细阅读熟记在心里。如果你能说服雪人族族长与毛人族七大部落酋长在此盟约上签字，则为帝国建立了一大功勋，回来后我和蒂文亲王会在帝京市政厅为你庆功。”
    叶默接过那份文件，难过地想自己是不是应该表达一下对帝国的忠心，她抬头看着雷诺，这个男人也正淡淡地看着她，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殿下，”这时戴维走了进来，“我请求陪同默默一起去。”
    罗兰撇了撇了嘴：“戴维·罗素子爵，有我率领护卫队保护默默小姐，就不劳你费心了。”
    子爵看都不看他一眼，只对着亲王殿下说：“我是帝国最优秀的医师，请殿下准许我随行照顾默默。”
    雷诺立刻点头同意了，并示意这三人退下。叶默走到门口忽然回头，对上了雷诺谜一样的淡紫色瞳眸。她问：“殿下，我们子夜启程，之前我可以去神殿看望叶捷吗？”
    “蒂文亲王早已恩准，你当然可以去。”雷诺用平板的语调答。
    “多谢殿下，”叶默咬了咬下唇，谦卑地向他微微屈膝，“那么请容我就此向您辞行，我这就往神殿去，之后直接从神殿出发，请殿下静候我的好消息。”
    在希德山神殿内，叶默意外地遇到了萨曼莎女侯爵。萨曼莎站在大祭司面前正神色恭敬地说着什么，看到她走来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叶默首先向大祭司行礼致意，而后转向了她：“萨曼莎女侯爵，见到您非常荣幸。”
    萨曼莎点点头：“默默小姐，恭喜你回归帝国，并且获得了自由。”
    自由和平等一直是这个女孩希望的，而雷诺，真的给了她。
    叶默的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脖子上的印记，还在。一时她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
    萨曼莎见她不语，又问：“你见过他了？”
    “哦，还没有。”
    “蒂文亲王说你很难过，也很担心，那完全没有必要。”萨曼莎的神情有些倨傲，“叶捷没有做过任何危害帝国和血族的事，自然会被宽恕。”
    说完萨曼莎不再理会她，向大祭司行礼告退。叶默愣了愣，一句话忽然脱口而出：“小捷两个世纪来一直没有别的女人。”
    萨曼莎的脚步顿住了，微微侧首却没有说话。叶默上前一步轻声说：“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小捷提起你的时候眼睛会变亮，声音会变柔，不过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而已。他是我弟弟，我希望他幸福。”
    萨曼莎显然有些愣神，接着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但叶默能感觉到她的步态越来越快，越来越轻盈。其实叶默仍不喜欢萨曼莎，但她不会因为自己的不喜欢就令弟弟失去获得幸福的机会。她了解小捷，他是真的动了情，而两百年的光阴也未令他忘怀这个女人。
    和小捷见面时，姐弟俩紧紧拥抱在一起。之后，小捷给了她一份文件和一枚微型芯片，那份文件正是当年兰特亲王亲笔签发的军事密令。这些东西是韩峻在叶捷出城去救雷诺前交给他的，嘱咐他一定妥善保管好。
    叶捷的脸色有些苍白，这些日子他也想明白了一些事：“姐姐，我们是不是错了？”
    叶默死死攥着那份文件，含着泪转身离开。
    骑在威武的金翅天马上，看着一旁气愤振翅的银羽龙，一切似乎回到了从前，可叶默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来。罗兰像个幽灵似的，总在她身边转悠。她很烦，只好拜托戴维，尽量把这个家伙赶远点。雷诺没有来送她，让她心里堵了块巨石，压抑得不得了。而一想到韩峻，她的心更疼。
    现在，叶默真的是左右为难。
    她在天马背上无精打彩，弄得两头飞兽情绪也低落下来。这时腕式通讯器的屏幕开始闪烁，接着一张笑脸出现了。
    “露西？”
    “M，我好想你，我要谢谢你，我已经回到兰斯伯爵身边了。”
    “这要感谢亲王殿下。只是露西，你不想要自由吗？”
    “我一直都是自由的呀，M。”
    叶默笑了笑，没有接话。露西又道：“布瑞斯、乔、塞斯他们都很好，让我转告你，免得你担心。”
    塞斯？叶默心里有一根弦铮的一声响了起来：“露西，我有十分重要的事需要塞斯帮忙，你能联络到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