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全文字更新既然应了下来,等到了下午天色微暗的时候,夕鸢便带了云谨前去拜会那位萧夫人。97全文字更新。请记住本站陈嫂子命人替她们套好了车,又说什么都要送她们过去,夕鸢推辞了几下,陈嫂子却道,“少爷临行前又交待,要我照料好小姐的一应事宜,这萧府小姐是头一遭去,没个知根知底的人在身旁想想也不很放心,小姐还是不要推辞了罢。”
如此,便也只好顺了陈嫂子的意思,赶车的人手法很好,一路平稳。陈嫂子坐在车里,同夕鸢讲着这位萧夫人的事。
楚家的车子大约比杨福找来的那辆做工还要精细许多,车子轧在青石板上,只能听见石子的细小蹦蹿声,车轴几乎没什么响动,安静的很。
夕鸢静静听着陈嫂子说话,抿唇笑道,“原来是这样,那如此说来,这位萧夫人就是楚公子如今唯一的至亲之人了?”
陈嫂子轻轻摇头,“哪里是只有她一位呢,旁的亲戚也有许多,扯得上关系的扯不上关系的,同宗同族就算是亲戚。只是那起子人在老爷夫人刚走的时候,只知每日到府中闹事,想趁乱侵吞了楚家的家产。那会儿少爷就下了死令,那些人再敢入楚家大门一步,都照着死里打出去!”
天朗气清,带着秋天特有的寒意,日头挂在当空也觉不出什么暖意来。夕鸢设想一个八岁孩童,要如何去斥退一干黑了心肠的亲戚,不禁有些唏嘘,陈嫂子说起旧事,也是颇有些感慨,“要说少爷这些年,在府中呆得日子还是少些,多亏了姑太太的一力照拂。少爷自幼年变故之后,性情大变,说起来,他与小姐在一起的时候,仿佛心情还好些。小姐也要多开导开导少爷才是阿。”
说着说着,怎么又绕到这件事上来了,夕鸢干干笑了一声,掀起些窗帷向外望去,只当没有听见。路边有刚刚及笄的丫头撑着伞缓缓走过,好奇的向马车投来一瞥,夕鸢也顺势露出个浅浅的笑意。
安宁、闲适,还带着一点淡淡清愁的静谧,夕鸢对苏州这座城在心中默默下了定义。
大约又行了一会儿,车子稳稳的停了下来,透过窗帷可以隐约瞧出,这宅子的规模不输楚府,门外的两座石狮子凛然立着,显得分外肃然。
陈嫂子扶着她下了车,门口已有丫鬟婆子候着了。一个看起来像是管事的女人,先是笑着上前与夕鸢福了一福,而后拉了陈嫂子手道,“来的可真是早,好在我没有躲懒,否则你们到了却无人候着,那可真是贻笑大方了。”
陈嫂子似乎与这位嫂子熟得很,笑着打趣道,“就是想逮你一个空子,好留着来日笑话你呢,谁知却还没能得逞。”
两人寒喧了几声,便连忙引着夕鸢往里走,她留意到那些丫鬟的年岁虽与楚府中的差不了多少,只是却不似红儿、翠儿那般活泼。一个个都恭敬异常,笑意可掬,夕鸢猜想这位萧夫人手段厉害,****下人自然也不会手软。反观楚府,楚离常年不在,又没有当家主母,丫鬟们自然也就轻快活泼些。
“小姐请先等一等,奴婢去告诉夫人。”
夕鸢站在正堂外,听云谨在耳边低声道,“这位萧夫人,气势架子端的倒是很厉害,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能够一人撑起两处府邸,自然是个极厉害的人物了。”夕鸢微微一哂,拨正了耳边的流苏,端着悠然笑意等那位嫂子出来。
只消片刻工夫便见那位嫂子从里头掀帘出来,脸上堆着笑意道,“夫人请顾小姐进去说话。”
陈嫂子是陪着夕鸢同来的,也不好跟着进去,便和云谨一起被那位嫂子喊去吃茶说话。丫鬟挑起帘子,夕鸢进屋之后,只觉一股檀香味道扑鼻而来,与从前太后宫中的味道几乎无差。
看来这位萧夫人也是礼佛之人,而在看清她的模样之后,夕鸢便更加笃定。萧夫人大约四十余岁的模样,不施脂粉,身上的衣裳和发式都极为素净。衣衫上绣的番莲花的图样,鬓边簪着一朵翡翠雕成的菊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且她手中还捏着一串楠木佛珠,直至夕鸢进屋之前还兀自念着经文,听见声响后缓缓抬起眸子,含着一抹笑意盈盈起身。
夕鸢敛衽颔首,微一屈膝,“见过夫人。”
萧夫人连忙道,“顾小姐快请坐,论理我是该去门外相候的,只是我这旧疾一到秋冬时节就要发作,受不得凉风,所以才怠慢了贵客,还望千万莫要见怪。”
夕鸢浅笑道,“萧夫人客气了,夫人既然身子不适,可有仔细调养?”
“老病根了,年年都要发作,久了也就惯了。”萧夫人亲自将茶盏和点心放到夕鸢跟前,声音柔和,“顾小姐是京里来的,自然是见过世面的人物,一会儿的饭菜都是些家常菜色,随意吃吃便可。倒是这点心是我亲手所作,茶叶也是今年新下的杭菊,顾小姐不妨试试。”
夕鸢见她这样客气亲切,一时间也有些弄不懂她的意思,便含笑颔首,捏了块点心吃了,忍不住满口赞道,“夫人的手艺可真好,这桃花酥虽说四处都有,可这样清甜的味道,我还是头一回吃到。”
“顾小姐喜欢便好,离儿粗心大意的,也不大会照顾人。你在那边儿若是有什么急事,打发陈家娘子来告诉我一声也使得,都是自己人,千万别见外了。”
楚离粗心大意?夕鸢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来,照着楚离先前的种种做派,怎么也跟粗心大意这几个字挨不上边阿。
还是说,楚离在他们面前,表现的不理世事,所以才给人留下了这种错误印象呢?
“夫人才是客气了,我这一路上受楚公子照顾良多,如今怎么好再给夫人添麻烦呢。”夕鸢抿唇一笑,又柔柔说道,“一早就听说了夫人在苏州城的大名,心中钦佩不已,本该早早过来拜会,结果却一直脱不开身,耽搁到了这个时候。”
两人你来我往,面上都挂着亲和笑意,可夕鸢却越发觉得,这位萧夫人必定极不简单。只看她说话时候的气度眼神,那股子沉稳淡定只怕能与舒慧太妃一较高低,像杜氏那种女人若放在她面前,坐着不说话单看气场就能被比死。
早年丧夫,又失了兄嫂,哪怕是夕鸢,也有些难以想象自己面对那么一大摊事情的时候,会做出什么反应。
闲聊的时候这位萧夫人将夕鸢的出身背景都打听了一番,而在听到她前夫是端亲王时,萧夫人眼中竟没有什么惊诧之意,想必是萧红袖一早就尽数说了。
“虽说这事儿不是我该掺合的,只是我觉得与你投缘的很,便多说两句。这女子离了夫君,虽说是件憾事,可也未必就山穷水尽了。女子若能靠着自己,干出一番建树,那才算是自个儿的本身。否则,不过是旁人豢养在家中的金丝雀儿,中看不中用阿。”
她这一番话说的极合夕鸢的口味,欣然颔首道,“不瞒夫人,我心中所想与夫人不谋而合,只是在苏州初来乍到,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还请夫人多多指教。”
外头的婆子这会儿掀了帘子,“饭菜已经好了,是摆在厅里,还是挪进屋里来吃?”
萧夫人含笑起身,执起夕鸢的手掌,“走罢,咱们先过去用膳,边吃边说话儿。”
丫鬟一路将两人引到另一边的厅里,摆设简单,只是布置的极有巧思。四下都挂着莲花灯,连墙上都垂着画了浅浅的青莲纹样的帷帐,内室里头还有个小小的佛堂。萧夫人坐下一笑,“倒是忘了提前与顾小姐说,我一直吃斋,所以今儿个备下的是两样饭菜。这儿清净些,正适合咱们说话。”
夕鸢亦是笑道,“何必这样麻烦,我陪着夫人一起用斋也无妨。”
“那如何使得。”
斋饭和其他菜色陆续端上桌来,萧夫人十分热络的替夕鸢布菜,两人吃了几口之后,夕鸢状若无心的问道,“对了,怎么不请令郎和令嫒一起来用膳?也不是生面孔了,没什么好避忌的。”
萧夫人淡淡笑道,“他们不懂事的很,冒冒失失口不择言,哪里能引到贵客跟前来,让他们自己吃去就是。”
哼哼,看来这萧夫人还是挺清楚的,知道自己上次三言两语就逼的萧红袖气昏了头,今日若再来,还不知要受到什么样的讥讽。她爱惜儿女,自然不会把他们送到夕鸢面前来找奚落。
她这样说了,夕鸢便了然一笑,不再多问,又提起想在苏州城做生意的事来。
“顾小姐有这份心思自然极好,这铺子最要紧的便是地段,如今城东八仙街那一片最是热闹,虽说价钱贵些,但确实胜过别处许多。若是顾小姐有这份心性,我也可以派人去帮你先行看看,挑出来合适的几家你再自己选。”
夕鸢闻言连忙推拒,“这如何敢劳烦夫人,我让身旁的伙计自己去瞧便是。”
“噯,方才还说不必客气,怎么又客气起来。”萧夫人含笑抿了口茶,安详贞静的面容上仿佛覆盖了薄薄的一层朦胧之意,看不出她的真正情绪,“请你来之前,我心里总在想着,不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一位女子。如今一见,谈吐举止,无不优雅,且进退有度,言语周全,确实不俗。”
夕鸢觉得她这是像要引开某个长篇大论的前奏,果不其然,紧接着就听到——
“难怪离儿将你放在心上,顾小姐果真使有与众不同之处。”
居、然、又、一、个……
“我与楚公子只是朋友,并无儿女私情。”夕鸢轻叹了一声,“不知夫人是听说了什么还是误会了什么,只是我们二人清清白白,没有那么多复杂事情。”
谁知那萧夫人竟一脸了然,声音和蔼,“我明白顾小姐的顾虑,这女子改嫁不比男子续弦,总是要被世人说三道四,但我并非那等庸碌之人,目光也不会那般短浅。离儿若能得顾小姐为妻,是离儿的福气,也是你二人的缘分呐。”
夕鸢听罢,忽然轻笑一声,抬眸道,“我听说,夫人一直疼爱楚公子,也想将红袖姑娘与楚公子凑作一双,亲上加亲。可如今,夫人怎么一下改了主意,又开始游说起我了?”
萧夫人神情恬淡,微微一笑,目光中有些难以读懂的悠远之意,“我自然喜欢离儿,只是这么些年,他对红袖有没有心思,也不难看出来。兄长与嫂嫂去的早,我不能不替他们操心,怎么也要让楚家有后啊。离儿性子强硬,他不愿意的事,谁能勉强?”
夕鸢忍不住道,“那我不愿意,就能勉强么?萧夫人,恕我直言,你未免小觑夕鸢了。”
萧夫人面对夕鸢的薄怒不动声色,反而悠然饮了口茶,“我并非是小觑顾小姐,相反,我觉得顾小姐是聪慧女子,知道挑选什么对自己才是最好。你若嫁给离儿,对你二人是好事一桩,且红袖也能够死心,不必再痴缠着离儿,我亦能省心不少。”
“你不想红袖姑娘嫁给楚公子了?”
“怎会不想,只是人要活的清楚明白才行,红袖一厢情愿,离儿又不肯应允,那这样一直拖耗下去,红袖岂不是要误了终身?”萧夫人似乎颇为头疼,抬手揉了揉眉心道,“且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又说离儿若不成亲,他便也不肯成亲。我夫君走的早,膝下就这么一双儿女,我不能不为他们打算。”
夕鸢闻言气极反笑,摇头说道,“对不住了萧夫人,您爱惜子女,我也觉得很是感动,但我与楚公子真的不可能成亲。一来我从未想过这种事情,如今也根本没有成婚的念头,二来,楚公子也根本不会同意这种事情。”
说罢,她站起身来,敛衽福了一福,冷冷道,“今日多谢夫人款待。我还有些事,就不久留了,夫人坐着罢,也不必送了。”
她转过身往门外走去,却听萧夫人的声音幽幽传来,不紧不慢,“你不必急着答覆我,请顾小姐扪心自问,对离儿当真没有动心之意么?顾小姐自然能够骗我,但是,你只怕骗不了自己。”
夕鸢出门之后,云谨在外见她神情并不太好,连忙上前闻出了什么事情,可是那萧夫人为难她了?夕鸢蹙眉摆手,让陈嫂子去叫马车停到二门上,而后才压低了声音同云谨道,“明儿个你就让王富出去打听打听,看看哪儿有合适的宅院,咱们先准备一下,搬过去再说。”
“小姐不等楚公子回来了?”云谨微微诧异,“可是那萧夫人与小姐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才让小姐急着搬走?”
“别乱猜了,她若真对我耀武扬威,出言不逊,我反而要住下来,好好的怄一怄她。只是她如今这样,我是不得不走……”夕鸢轻叹了一声,见马车已经过来,只说了句,“旁的你也不必问了,三言两语的也说不清楚,先让王富去找房子罢。”
她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这些人的脑补功能怎么都这么强大,反正迟早都要走,那还不如走的干脆利索。
何况……
趁着这会儿楚离不在,要走大约也轻松些,至于他回来之后会不会恼怒……罢了罢了,还是等到时候再说罢。
王富次日一早便出门去看房子,他在杨福那儿跟着做事,也历练了不少。不出两日便拿回来了几处宅院的大致图样,夕鸢和云谨参详来参详去,都觉得在柳水街上的一处二进宅院最合心意。
一是这院子的位置好,就在八仙街的后身,夕鸢的意思是将铺子就落在八仙街上,住的近照看起来也方便。二来,这宅子是前年刚建的,比其他的房子都要新,格局规划也方正,院落也大,没有一样不满意的地方。
唯一一点缺陷,就是这房子要比旁的贵上一百两,想想当初在京里买铺子才用了多少银子,夕鸢便觉得有些贵了。只是却耐不住实在喜欢,加上云谨也觉得极好,一咬牙便定了下来,拿了银子让王富去订下。
王富在外头跑着宅子的事,夕鸢这边儿便让云谨与染香收好了行李,等到了房子落定那日,楚离也尚未回府,夕鸢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先斩后奏,也得斩的彻底了才好禀奏,倘若斩到一半就被人撞破,那只怕更加糟糕。
因为先前一切未定,所以夕鸢也闭口未提,一直到了要搬走那日,夕鸢才与陈嫂子说了出来。陈嫂子听后又是讶异又是惊诧,拉着夕鸢问个不停,“怎么说走就要走了?这……小姐可是觉得咱们有什么侍奉不周的地方?若真是有小人怠慢了小姐,小姐只管说出来就是,绝不会让您受委屈的。”
夕鸢赶忙摆手笑道:“陈嫂子说的哪里话,你和其他人对我都是万般细致,从上到下没有一点儿不好的。只是我迟早是要搬出去的,先前因为没有定死,也就没跟你说,这会儿乍然提起,也是我的不是了。”
陈嫂子为难道,“可是……少爷回来若知道您搬了出去,必定是要责怪我的啊。若府中没有人怠慢小姐,小姐怎么会忽然就生了搬出去的念头呢,要不还是等少爷回来,你与他商量商量,然后再做定夺罢?”
夕鸢住在这儿的时候受了她许多照顾,故而语气也十分客气柔和,“不是府上的事,是我恰好找到了合适的房子,怕现在不定往后就没了。等楚离公子回来之后,若是问起,只说是我自己的主意。再不然,我将宅子的地址留下,让他找我当面去问。”
陈嫂子又劝了许久,最终见仍是挽留不住,无可奈何之下便只好找了几个婆子和丫鬟先去收拾院子。自己也跟着夕鸢的马车一起过去,说要亲眼瞧瞧地方才能安心。夕鸢知道她是怕楚离回来不好交代,且自己就这么几个人,搬家也确实需要人手,便没有推辞,点头应了下来。
事实也证明,陈嫂子的想法也确实周到,这宅子虽年份不久,可有些日子没人住了,四下都积了不少灰尘,以厨房尤甚。陈嫂子手脚麻利,让两个婆子去将厨房拾掇出来,又从府中带了些锅碗瓢盆来,让夕鸢暂且用着。桌椅板凳宅子里都是有的,铺盖枕头她们自己也带了,就是这锅碗瓢盆,一时间确实也顾不上去买。
那两个婆子去打点厨房,卧房廊下和前厅就众人一起来拾掇,大体上看来没什么活儿,可真正一动手,却多的简直干不完,众人一直做了三四个时辰才将这宅子收拾出来。夕鸢说留陈嫂子下来用饭,却被她笑着推了,只说府里也不能一直离人。但先前在夕鸢房里伺候的红儿却让陈嫂子留了下来,另外还留了个小厮和一个婆子,说小厮夜里还能与王富轮换着值守,婆子能烧火做饭,又说夕鸢若要推辞,可就是当真见外了。
夕鸢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她这样突入其来的说要搬走,陈嫂子却还如此的不厌其烦,虽说二人相处不久,只是这份心意,当真是难得可贵。
然而她若一直道谢,又显得过于生分,陈嫂子也必定要嗔怪,便也不与她客气,大大方方的留了下来。
陈嫂子走时,夕鸢一直送到门外,陈嫂子又与她说了好多关切话语,要她有事定要说话。不过好在这儿与楚府离的倒也不算太远,若再要走动来往,也很方便。
众人这这一天折腾的都无比乏累,草草吃了顿饭便各自回房了,毕竟是搬过来的头一晚,王富觉得放心不下,便自己在门房上守着。染香和云谨都是又困又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夕鸢便打发她二人赶快下去歇息。而她自己却还有事要做,回到房中,提笔沾墨,写下了一封不长不短的平安信,正是寄给宇文哲的。
当初她答应宇文哲,等到了苏州安定下来,便会给他去信一封。而如今,她才觉得自己算是真真正正在苏州安定了下来,有了自己的一个家。
明天,所有的一切都是崭新的一页,都将重头开始书写。
第二日一早起来,夕鸢便和云谨开始盘算这宅子里还差些什么,需要买什么东西来添置。如今只能算是基本的生活用品是齐全的,但若要说好好的过日子,还是太简陋了些。昨晚睡觉连床帐都没有,椅子也就是那么简简单单的几把,看着实在有些不像样子。
夕鸢一边想一边往纸上列单子,大大小小什么都有,从实木桌椅到屏风木桶,以及绢纱帐子这些零碎东西,都要一一买来。夕鸢昨日瞧见这宅子的后面还空着一大片地,能种些简单的青菜,再搭个架子种些葡萄葫芦之类的。每想到一样东西,她便笑着记下,再与云谨商量几句。
单子本是交给王富去采买,可染香却极想去瞧瞧苏州城里的模样,又说多个人也多一份细心,不至于被人蒙骗了,便一起去了,留下夕鸢与云谨在家里继续收拾。
原先从府里带出来的东西,在楚府的时候夕鸢都没让全拿出来,只放了些日常用的上的东西在外头,因为她心里清楚,自己总是要在外面另找住处的。如今既然已经决定住下,那就可以全都翻出来了,银票之类值钱的物件夕鸢还是锁在箱子里头。她用了两道锁头,以防万一,不过这宅院的外墙垒的极高,王富又生的高大结实,想必也不会有人敢造次乱来。
要买的东西不少,一日之内都置办齐全也不可能,染香这几日便与王富一同出门,将东西挨个买齐,等到了下午便回宅子里来。只是这日到了傍晚时分,那做饭的婆子都已经回家去了,却还不见两人回来,夕鸢心头便不免有些着急了。
云谨见她总是往屋外去瞧,便宽慰道:“小姐先坐下吃些东西罢,要不,奴婢出去找找?”
夕鸢忙摇头制止,“你可别去了,这已经不见了两个,若再弄丢一个,可让我怎么办呢?他们两人也不是头一日出门了,先前都回来的挺准时的,怎么偏偏就今儿个误了时辰呢。”
“许是在买什么物件上耽搁了,又或者是东西太大,不好拿动罢。有王兄弟在,香姑娘出不了事的,小姐放心罢。”
夕鸢蹙着眉头静默不语,对着饭菜也没有胃口去吃,掐在这会儿,听见门房上的小厮道,“回来了回来了,王大哥和香姐姐回来了。”
她闻言即刻起身向外走去,谁知他二人手中却并未拿着太多的物件,可染香脸色有些泛白,王富的笑意也略有些勉强,夕鸢一瞧便知道定是出了事。
“这是怎么了?回来的这样晚,出什么事了不成?”
染香瞧了王富一眼,低声说道:“都是奴婢不好,在集市上看人演杂耍看的出了神,钱袋让人摸了都不知道。发现之后,王大哥便去帮我追那小贼,可钱袋追回来了,那小贼却狡猾的很,推了一大块木板向我砸来。王大哥为了保护我,自己却受了伤,将脚腕子给扭的极厉害。方才,我们是去瞧大夫了,王大哥腿脚不能走快,所以才回来的晚了……”
夕鸢闻言连忙看向王富,他却笑着摆手道,“没什么大事儿,染香姑娘身体娇弱,不像我,砸一下也无碍的。刚才大夫给上了药,明日就好了,小姐不用担心。”
“什么明日就好了,这大夫都说了,没有十天半个月,休想走远路呢,要好好养着才行。”染香脸色一沉,颇有些嗔怪之意。
王富不好意思的笑笑,摸了摸脑后的头发,“也……也没那么厉害,大夫就爱吓唬人,你看我刚才这走回来,不也没事儿么。”
“胡说,脸色都不对了,我还是搀你进去躺着。”染香叹了口气,又同夕鸢道,“王大哥毕竟是因我受了伤,这两日……奴婢想照顾王大哥,直到他腿伤痊愈。”
夕鸢微微一怔,而后浮出一抹柔和笑意,轻轻颔首,“这是应该的,你有这份心便再好不过,晚饭你也端去他房里罢,好好照顾着,宅院里的事情,还有我和云谨料理。”
染香点头应下,便小心翼翼的搀着王富朝后头去了,云谨与夕鸢相视一眼,两人眸中都是藏不住的欣喜笑意。
“这可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奴婢看方才香姑娘那副样子,对王兄弟当真是十分上心呢。”云谨掩唇低声笑道,“都不必小姐去做大媒了,他们两人着实有些缘分,等王兄弟脚伤好了,估计这好事也将近了。”
夕鸢亦是笑道:“可不是么,好在东西也都买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零碎咱们再出去看着添置就是。正好,我也想去瞧瞧铺子,这两日就让他们二人看家护院,好好的养一养这腿伤。”
宅院已经买好,东西也都置办齐整,一切都料理妥当。可人不能坐吃山空,她又不懂得买地租给佃户,赚钱的法子自然还是要靠开铺子做买卖的。
八仙街像是苏州城东的中心贸易区,最大的几家客栈酒楼、粮店布店都在这儿,夕鸢在街口倒是瞧见几家要转让的店面,可是进去看了看,却总觉得不甚满意。不是价格太贵,就是门面太小,又或者是不带后院。其中有一家云谨见了都觉得不错,可就是要价高些,老板也死活也不肯说和,夕鸢便觉得与这铺子大约不太投缘,转身走了出来。
“小姐,其实咱们带的银子是足富裕的,方才那铺子位置和门面都好,里头的柜台桌椅,一应摆设那老板也都说留下,四百两银子,倒也不算太贵了。”出来之后,云谨小声劝道,“这一条街,是苏州城最繁华的地段,要价难免都高啊。”
夕鸢微微颔首,抬起眸子与她道:“我知道,这儿是黄金地段,要价高些无可厚非。可是咱们在京城里头,买那铺子才花了多少银子?这苏州城再怎么繁华,也敌不过京城,那价位不是不能给,只是我心里总觉得别扭的很。你放心罢,这会儿马上就要到年下了,许多人都要回家去,转让铺子的必定不少。咱们再顺着这条街往里走走,兴许后头还有合适的,只是咱们还没遇上呢。”
她这话说的也没多大凭据,只是无端端的觉得,后头应该还会有更合适的。云谨也只得跟着她再往里瞧,谁知还真让她说中了,又往前过去了四五家门面后,正好瞧见一家店,老板刚刚挂出来转让的招牌。
夕鸢眸子一亮,先打量了这店铺一眼,两层楼的规格,门脸豁达,里头算得上窗明几净,且这位置也很显眼,对面就是个钱庄。老板见她打量铺子,仿佛颇有兴趣的样子,赶忙迎上前来,堆着笑问她是否想盘这店面。
夕鸢点头问了问情况,听完之后就更加满意,这老板的父亲生了重病,赶着回家去侍奉照顾,这边儿的铺子就顾不上开了。眼下又快到年关,就急着转手让出来,价格是大大的出乎夕鸢意料,比京中那铺子还便宜些。且老板说,这些一应的摆设都留下来,那些木门木桌,当初也是花了大价钱做的,这会儿都带不走,就一并送给夕鸢了。
这处地方几乎符合她所有的要求,后院的地方也宽敞,当库房绝没有问题。而且这儿的摆设格局,与京城那头一间铺子都大有相似之处,看着便让人觉得心中亲切。
也是她赶得凑巧,这老板刚刚和中人谈拢,中人都没迈出屋去。夕鸢与云谨合计了一番,都觉得这儿实在不错,地方宽敞又明亮,地段不前不后,进这街的人几乎都要经过。于是当场便与中人签了文书,交了订金,中人抽取的分利是从老板那儿拿,夕鸢便不去管了。
这头一家铺子相中的如此顺利,让夕鸢倍受鼓舞,总觉得今天能将酒楼的铺子也一并盘下。不出所料,往前走了没有五十米去,果真又遇上一家。最巧的是,这铺子本身就是经营酒楼的,也因为要回乡过年,不便再经营下去,这才要转手。
夕鸢正盼着遇上这样一处地方,若本身就是酒楼,那从前必定有不少熟客,厨子伙计都可一并留下,也省去一开始雇不到人的麻烦。这酒楼的老板热络异常,带着夕鸢楼上楼下瞧了个便,从二楼三楼望出去,景色也十分怡人。老板拍着胸脯,神情颇有几分自得,“若小姐盘下我家铺子,势必不会后悔,再没有比咱们家地段更好的酒家了。倘若不是家中真的有事,我也舍不得转出去呀。”
这个地段是不是苏州第一另当别论,只是夕鸢对这酒楼有种与见了方才那铺子一般无二的亲切感觉,心里头喜欢满意,早就打定了主意要盘下来,可面上却仍旧不动声色,与老板询问价格。
老板一开始开出六百两来,夕鸢含笑道实在太贵了些,何况没有中人在这儿,也不好贸然下订。老板便同她说可以商量,又打发了个伙计去将中人请来,笑着与夕鸢坐下闲聊,只说自己这铺子当真是值得这价码的。
夕鸢只含笑不语,她心里价位大约是四百五十两左右,她看这老板口风也并不太严的样子,心想大约是有落价的余地,只等着那中人来了说和说和。
有趣的是,进屋的中人与方才那间铺子里的竟是同一位,见了夕鸢先是一怔,而后两人忍不住都是一笑。这人兴许也是瞧着夕鸢算是老主顾了,便说和的格外卖力,最后老板又让了一百五十两,四百五十两转给了夕鸢。
这出来一日,办成了最要紧的两样大事,夕鸢着实是万万没有想到。且这两家铺子都算是带了家具装修的,也不用再费心拾掇,只将老旧的摆设换成新的,再准备好师傅伙计,即日便可开工了。
夕鸢与云谨满心欢喜,急着回去告诉染香这件喜事,谁知刚走到宅院外头,夕鸢便觉得右眼皮突的一跳,下意识的用手摁了摁。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她在大门外右眼忽然跳动,难道是有什么灾祸临门?
正这样想着,推门一走进去,夕鸢便愣在了原地,忽然明白了刚才眼皮是为何而跳。
方才的喜悦心情一下停滞,四下的温度仿佛都低了几分。
看着眼前的熟悉身影,夕鸢忽然觉得口舌有些微微发干,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虽然说,她是想先斩后奏,但是……也不用这么快就让她奏吧?而且居然还追上门来,等着她奏……
楚离站在院落中的影壁前,颀长身姿,翩然如玉,同走之前并无什么分别。他抬眼瞧着夕鸢,语气是一贯的冷冷淡淡,听不出喜怒来,“动作倒很利落,啊?”
这一声上扬,听得夕鸢心头咯噔一声,她干干笑道,“也不算特别快,刚好有合适的房子,就搬过来了。”
楚离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片刻之后,冷冷的轻哼一声。
夕鸢兀自哀叹,坏了,生气了。
唉,她这师父,不仅傲娇又任性,时不时还要发发脾气,折磨一下徒弟的小心脏……下载本书请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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