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全文字更新楚离一言不发的走进屋里,夕鸢见状便只好跟在后面,进屋之后一应人都没有跟来,也不知是被楚离的气势吓得还是……
呜,如果有可能的话,她也不想跟来啊。97全文字更新。请记住本站
进了正屋后楚离走到桌旁坐下,夕鸢却仍旧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楚离扬起俊朗的眉,随手一指面前的座位,“坐罢。”
这……本末倒置了吧?好像她才是主人家啊。
楚离没有一上来就大发雷霆,也没有开门见山的问她为何不辞而别,他如此闲适淡定,从容不迫,可眼中时不时闪过的锐利锋芒,都在昭示着他的心情绝不像表现出来的这样平和。
夕鸢觉得自己就像案板上的五花肉,楚离现在平静的审视其实就是在考虑,考虑先割下哪一块来才好。
楚离点了点头,清亮的眸子斜斜扫了她一眼,“为何不等我回来再走?”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楚离声音中的愠怒之意仿佛并不很多,如此一来胆子也就大了些,老老实实道,“一是恰好有宅子,怕这会儿不定下就错过了。二是怕与你说了,又走不成,所以就先搬了出来。”
“为何这么急着走?”
夕鸢端起茶杯握在手里,轻轻抿了一口,低声道,“我也不能总赖在你那儿不走,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我既然要在苏州一直住下去,那买宅子、独立,这都是迟早的事。我不想留到你回来,也是不知道该怎么道别。当初离京的时候,我便谁都没有去见,辞别总是太伤感了些,还不如等尘埃落定,再去分说。”
楚离神态清冷,一袭青丝以一根黑色锦绳高高束起,显得五官轮廓愈加分明。屋里没开窗子,房门又不知何时让他用内力关上了,光线虽暗,却独见他一双剪瞳宛如秋水,直挺鼻梁下的薄唇微抿,仿佛在思索什么。
屋里静默一瞬,而后又听楚离缓缓开口道,“听老陈家里的说,你在府里住着的时候,姑妈曾喊你去过一次?”
夕鸢不知他怎么话锋突然一转,便点了点头道,“是有这么一件事儿,当时陈嫂子也跟着一起去了,萧夫人留我用了饭,然后便回来了。”
楚离的目光落在她的眸中,带着几分深意,话音一针见血,“她是不是同你说了什么?”
夕鸢一愣,下意识的摇头,“没说什么啊,就是话了话家常,拉了拉长短,我还问了她铺子的选址问题,她也很亲切的告诉了我。”
楚离深深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微勾起,带着一股近乎有些妖异的感觉,唇瓣轻轻一动,“还敢欺师?”
“……真的也没说什么啊,而且连那两位爱慕者都没出现,谈话氛围还是挺不错的。”夕鸢的声音在楚离的目光注视下越来越低,到最后实在是受不住他这种无声的逼供,“真的没说什么,就是……她好像很担心你的终身大事,然后对咱们俩的关系,似乎也有些误会。”
楚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似乎也没太将这事放在心上,“所以你就吓得卷铺盖跑了?从前没看出你是这样胆怯之人,对付七和庄那人的魄力都到哪儿去了?”
夕鸢看了他一眼,小声辩驳,“那怎么能一样,现在这么多人误会了,我再住下去,对你的影响也不好啊。要是你有了心仪的女子,结果人家听说还有我这么一号人和你住在一个屋檐下,人家要怎么想呢?”
她说着说着,就觉得底气足了些,越发的理直气壮起来,“何况我不走,你那些爱慕者只怕三天两头就要过来说三道四,到时候误会的人就要越来越多,事情不就更难收拾了?”
楚离一道目光扫过来,即刻就将她的底气消去了大半,而他之后的话就更是——
“现在才几个人知道,也值当你害怕?再说了,他们误会,又有什么打紧?”
夕鸢惊的险些咬了舌头,“怎么不打紧,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离扬起眉毛,还不待开口夕鸢便反应过来,连忙改口,“师父的话太过深奥,徒儿愚钝,听的不明白。”
他神情自若,为自己斟了杯茶,白玉般修长的手指握着淡青色的瓷杯显得格外好看,“世人言语,不过是他们自己的揣测罢了,若每句都要去在意,岂不是白白虚耗自己的光阴?你是心性豁达之人,这些个劳什子虚文,为何又要去理会呢?”
夕鸢怔了怔,忍不住叹下一口气来,“可是他们总是这样揣测,又自作主张将你我看作是……我也怕给你增添困扰,我搬出来是对你我都好,流言自然也可以不攻自破。”
楚离抬手微微摆了摆,即便在这样的初冬,他穿的也并不厚实,衣衫飘逸,如一片清风。“有些时候,不必活的太过计较,有些事也不必太过较真,顺心而行,才能活的洒脱,活的自在。何况你放才又说什么怕耽误了我,这种无聊之事更不必想了。”
他说罢之后,站起身来,伸手在夕鸢鬓边轻轻抚了一下,眼神语气,竟隐约有几分温柔之意。
“你既然已经搬了出来,那就住在这儿罢,至于我姑妈说的话……罢了,这些事言之尚早,我先回了。”
楚离转身离去,却留下呆愣愣的夕鸢,半晌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什么叫言之尚早?
他又为什么会做出摸自己头发这样亲近的举动?
楚离的心思她从来都是猜不透的,这次他没有发火,临走竟还这样温柔,让夕鸢实在是一点都猜不透他的用意。
只是,楚离似乎也没与她有丝毫见外之意,虽然她搬了出来,楚离却还是时常过来与她用膳,得空的时候,用完膳再与她到后院,点拨点拨她的功夫。
夕鸢偶尔会十分好奇的问他,“师父这次留在苏州,打算做些什么?”
只是通常都不会得到什么正面回答,楚离似乎也当真空闲的很,白日里还会与她一同去铺子,打点摆设,察看招上来的工人。
夕鸢在心底默默的想,他这样毫不避讳的和自己一起抛头露面,跟自己还留在楚府住着,哪有什么分别啊!
楚离性情不羁,大约是真的不在意这些罢……夕鸢叹了口气,只能想着清者自清,好在她心里其实也并不十分在意那些流言。起码她搬出来后,萧夫人没再派人找过她,而萧远山和萧红袖,也一直再没打过照面。
日子过的平稳清净,香皂铺子和酒楼也已经陆续开张,夕鸢对目前的生活状态,还是十分满意的。
香皂铺子有云谨照看,夕鸢便主要经营着酒楼,一开始想将中国各地的特色菜式都汇集一堂,谁知却实在不好找厨子。杭帮菜的厨子倒是找来了,加上这酒楼本身是川菜馆,先前的大厨也留了下来。夕鸢便想着先主要做这两样菜色也好,等烤鸭的大吊炉一打好,便可将特色菜的招牌打出来了。
吊炉是夕鸢自己画好了图样,请工人打造的,她将这炉子安置在一楼的一角。这时候还没有玻璃那种稀罕东西,要她去造玻璃也太难为了她点,便将四下用透亮的水晶封固。这样在料理烤鸭的时候,宾客便能够看见,也算是图个新鲜。
烤鸭算是店里的招牌菜,主要就是炉子和火候以及酱料,炉子她没想藏着掖着,也知道往后名气大了必定会有别家酒楼抄袭模仿。所以握住火候和酱料就格外关键,绝不能让厨子偷学了带出去。
既然要找知根知底的,那还不如找身旁最能取信之人,夕鸢将这事儿与王富一说,他先是愣愣,而后下意识推辞道,“我可从没做厨子,只怕做不好,砸了小姐的买卖。小姐还是另找旁人罢,我去看个铺子,或者搬货的,干啥都行。”
夕鸢掩唇笑道,“哪有什么不会的,我好好的教你,教上一两次就会了。”
王富仍是推辞,“我比旁人都要愚钝,只怕小姐教来教去我还是不能明白,到时候岂不让小姐更加生气,还白费了力气,还是找旁人罢。”
夕鸢见他这样没有信心,便轻轻叹了口气,放缓声音语重心长道,“这道菜是酒楼的招牌,我交给别人去做,心里总是觉得不大放心。你和云谨、染香,都是一起从京里跟着我出来的,除了你们,我还能去信谁?”
王富闻言,嘴唇抖了两下,扑通一声跪下道,“我从前做下大错之事,幸而得见小姐才保住性命,早早我就许过誓的,这条命这辈子就是小姐的。如今小姐又肯将如此重要之事交托给我,王富虽愚笨了些,也必定会用心去学,绝不辜负了小姐的一番信任!”
夕鸢忙伸手扶他起来,只见他起身之际腰间的如意结流苏坠子悠悠轻晃,不禁笑意更浓,“你这条命是你自己的,怎么能平白送了给我,更何况,你如今应该是为你自己活着,也为你珍视之人活着。”
王富“啊”了一声,微黑的脸上泛出几分红意来,却也没有辩驳。
“染香是个好姑娘,也难得你们二人投缘,如意千千结,君心似我心。这信物都送了,好日子还能远么?”夕鸢含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温然道,“从前的事,你若想告诉她,那就找个合适的时候说了。染香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就算一时气恼,也不会不依不饶。若她真的不再理你,只管来找我就是,我替你们两人说和。”
如此一来,连烤鸭师傅也齐备了,这会儿又恰好快到冬至了,夕鸢便想等着等过完了这个大节,再将烤鸭一举推出,必定能大获全胜。
只是到了冬至之日,夕鸢却不能在酒楼中筹备明日之事,只因楚离刚过午后便递来了话儿,让她去楚府用晚膳。
冬至对于古人而言,似乎一直都极为重要,不能轻易糊弄过去。从前在王府的时候,那冬至过的也是热闹非凡,阖宫欢庆。夕鸢倒不是讶异这儿也如此重视冬至,只是她没想到楚离竟然也有过节的兴致。
或许他是觉得,自己独身一人在苏州,只有两名侍婢和一个小厮,并无一个至亲家人陪伴,到了这样的佳节之日,会倍感孤寂罢。
夕鸢自然不在意这个,不过一来是觉得她不去楚离也不会答应,二来也是想着有人一起过节并无坏处,便欣然允下,快到傍晚之时带着云谨去了楚府。至于染香就留着与王富待在家中,看守院子。
到了门外的时候便瞧见了陈嫂子在那儿等着,穿着新裁的裙褂,满脸喜气,迎上来笑道,“我还一早想着,说这冬至节应该请小姐来府中一起过,谁知少爷竟比我还快一步,早早的打发了人过去请呢。”
夕鸢笑盈盈道,“我是想着,你们南方过冬至和北边儿不同,看看这苏州的惯例也好,就过来叨扰了。”
陈嫂子忙笑着说哪里会,引着夕鸢几人走进院子后,又说云谨就由她来招待,楚离已经在小厅里等着了。
看了又是一顿两人饭菜,夕鸢含笑颔首,丫鬟掀起那前厅的帘子,她便顺势进去,只觉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她边解斗篷边忍不住笑道,“这屋里好暖和,从来都见你穿的单薄,原来也会畏寒么?”
楚离淡淡道,“我并不畏寒,且穿的太暖会让人产生慵懒怠懈之感,所以我才一贯都穿的单薄些。”
“那你这又是……?”
他抬眸一顿,缓声说道,“你不是十分怕冷么?”
夕鸢闻言一愣,脱口道,“谁说我怕冷的?”
“去年冬日,见你总是抱着手炉,难道还不是怕冷。”楚离有意无意的扫了她一眼,见手上空无一物,“苏州的冬天没有京城那样寒凉,不过潮气大,你又不适此地气候,还是当心为好。”
诶?这是怎么了,忽然一下子这么体贴。
好吧,虽然说他从前也还是挺细致关怀的,但是说出这种关怀言语,还真是极不多见。
但是……
“你什么时候见我拿手炉来着?”夕鸢蹙眉思索,似乎见他的时候自己没拿过手炉啊。
楚离漫不经心的敲了敲桌沿,“日子久了,我也早就忘了。”
应该不会是正面遇上,否则自己不至于没有印象,难道是楚离看到了自己,自己却没看到他?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要紧事,反正他从来都神出鬼没,在房顶屋檐飞来飞去,自己看不见他也算是常理罢。
夕鸢抿唇一笑,在楚离对面坐下,“倒也还好,比较想象中要好适应很多,从前听说南方冬日容易在手上生出冻疮,心里还忐忑的不行,其实也没有那样吓人。”
楚离微微颔首,语气悠远,“不管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久了就习惯了。”
苏州过冬至的习俗和北方不同,北方是吃饺子,这儿则是食汤圆。菜色都只能算陪衬,汤圆才是重头戏。听说今晚这汤圆里头,还有许多是陈嫂子的手艺,好吃倒是好吃,只是这糯米做的东西,吃的多了胃口也不好消化。故而夕鸢尝了几个小的,算是试了新鲜,便不再动了。
“马上……就要到年关了。”楚离晃着手中的酒中,似是自语一般,却又抬眸看着夕鸢,“你有何打算?”
过年?
也许是从小就没有感受到什么亲情的缘故,她对这种节日的概念,总是分外淡漠。去年在端亲王府过的虽然热闹,却也因操办的事情太多,反而没太浓的喜悦之情。如今在这儿,是她新生活开展后的第一个春节,似乎……应该好好过一下。
她忽然想到,楚离也是从小就没了父母,虽然有萧夫人照顾,可他对那一双表兄妹看起来又爱搭不理的,估计从小就不算太要好。况且依他的心性,大约也不肯在萧府过年罢。
或许他从前的春节,过的与自己一样孤单也说不定。
“还没想好,不过新宅院似乎过春的时候要多放几挂鞭炮,去去邪气。至于其他的年货,还真是一直没顾上置办,这些事我不擅长,回去还要与云谨染香她们交代才行。染香喜欢热闹,让她去准备年货,只怕她要乐翻了天的。”夕鸢微微一笑,又反问道,“师父预备怎么过节?”
“倒也没怎么想过,从来都是管家会安排张罗。到了三十夜晚,你过来便是。”
啧啧,听这话说的……根本不是商量的口吻,而是摆明了现在就是通知她的。不过夕鸢对楚离这般语气倒也习惯,他要是客客气气,那她才要毛骨悚然呢。她点点头应了下来,“也好,人多热闹些,到时候买些烟花爆竹在院子里放,霹雳巴拉的响上一通,上一年的晦气事儿便都没了。”
“没想到你还相信这些。”
“不是相信这些,而是过年不就图个喜庆吉利么?”夕鸢一哂,随口说道,“我小的时候,最怕过年,旁人越是热闹,我心里便越是不自在。总觉得到了过年的时候,别人都是喜气洋洋,合家欢聚,只有我孤孤单单……后来长大了,反倒变得不大在意这些,只是习惯成自然,年年都要过,图个吉利热闹就是了。”
楚离微微颔首,声音不高不低,悠悠荡荡宛如秋风一般,朗然之中带着几分不经意的落寞,“我以前从未过过这样的节日,冬至也好,新岁也罢。对我而言,那些日子都没什么意义,与寻常的日子并无分别。”
果然与自己猜想的差不多,夕鸢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那怎么今年就肯过了呢?”
不知是不是错觉,楚离在抬眸之际,她竟隐约觉得他的眼底漫开几分温柔笑意,与平时那稍纵即逝的笑容不同,这回仿佛当真是从心底笑出来的。
他的声音仍旧不高,清清淡淡,却不带寒意,“你说呢?”
夕鸢怔了怔,她隐约有些明白了楚离的意思,只是有些不大确定。
他的意思是说,因为今年有她陪他过节么?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在楚离的心里,也是有了一席之地分量的人。夕鸢想到这点,不禁觉得胸口有些泛起暖意,从楚离最开始冷淡肃杀,到如今月下灯前温柔低语的一句话,他们终于……算是朋友了罢?
如此一来,胃口似乎也更开了些,只是刚才汤圆已经填饱了肚子,这会儿若再吃菜也有些勉强,倒是可以喝点小酒……夕鸢见楚离一直自斟自饮,便有些按捺不住,眨了眨眼含笑问道,“今天过节,我能不能也讨点酒喝?”
楚离看了她一眼,随手将酒壶递上,口中却又说了一句,“你一个女孩子,喝酒吃饭的模样都斯文些。”
夕鸢蹙起眉头,她什么时候不斯文了?只不过是不像古代女子那样喝口水都用袖子挡着罢了,接过酒壶她也顺嘴回道,“我哪里不斯文了,这才是真性情,那样遮遮掩掩一堆规矩,都是敷衍外人的。”
谁知楚离对她这句话倒仿佛颇为受用,微微一哂,眼底似有流光溢彩,一闪而过,却璀璨夺目。
她曾经在心里默默的给这几个男子的容貌排过顺位,后来发现根本没法比较出一个高低来,因为这几人全然不是一种摸样做派。楚离的性情明显是孤高轻傲那一条路线的,而他的容貌,夕鸢觉得更多可以用漂亮二字来形容,但绝对没有半分女气或是柔弱,反而有一种非比寻常的俊朗味道。
难怪萧远山和萧红袖兄妹二人都抓住楚离松不开手呢,他确实是那种让人看过一眼便难以忽略的人,再加上身上本身散发的一股子冷傲气质,越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就让人越忍不住靠上前去。
今晚楚离心情仿佛格外的好,又喝了许多酒水下去,算算也该微醺了。夕鸢自己也喝了些酒,胆子渐大,便不禁又想到了一直压在心底的那件事情。这个疑惑不问清楚,她心中总是觉得有些事放不下去,便小心翼翼的问了出来,“师父,有件事儿我一直很想问你,不知道师父能不能据实相告?”
楚离抬眸看着她,微微颔首,“问罢。”
啊,有戏有戏,平时自己这么问了他多半都是丢过来一句别多话,或是谁准你打听师父的事这一类的话,如今竟许她发问,可见今晚确实与平日不同。夕鸢受了鼓舞,便语气更加利索,一口气将疑惑问出,“师父你的仇人,害死你父母那人,到底是谁?他……和顾家,是不是有些关系?”
好了!可算是问出口了。
然而,问出来之后,夕鸢觉得心口不但没有松下气来,反而更紧张了些。
楚离的目光沉稳如旧,落在她如水灵动的眼睛上,过了片刻又将目光挪到一旁,看着她殷红的唇瓣道,“你很想知道这件事?”
夕鸢抿唇点了点头,“说实话,是很想知道,因为我记得,咱们头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对我……似乎是很不喜欢的,周身的杀气连我都感觉的到。倘若以前没有过节,又无往来,你为什么会对我含有那么重的杀意呢?所以,我猜……”
“所以你猜,我的仇人和顾府脱不开干系,甚至……”楚离眸光沉下几分,显得有些深不可测,“甚至怀疑,就是你顾家下的毒手,是不是?”
夕鸢听他问的开门见山,垂首咬了咬下唇,轻轻点头,“我确实不止一次这样想过,这些事情我本也可以装作糊涂,反正与我也没什么干系。只是你对我的种种照顾,都让我觉得,有必要将这事情弄明白。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我只想问个清楚,成么?”
外头或许是起了风,夕鸢听到窗棂被轻轻拍击的声音,却显得屋里愈发安静。楚离面无殊色,看不出是怒是喜,夕鸢也不加催促,只是静静注视着他。
过了良久,也不知到底是多久,才听他沉沉开口,“好,我告诉你。你猜中了大半,当初第一次见你时,我确实以为杀我父母的,就是你爹。”
夕鸢心头一紧,“后来呢?”
“后来,我又查出一些事情,才知你爹在那事上,确实没有动手参与,真正的始作俑者,是敦肃侯。”
“也就是说,你的仇人,就是敦肃侯?”夕鸢怔了怔,忽然觉得脑中乱七八糟的事情一下子都能够连贯成串了,“所以你跟在王爷身边,是因为知道他的目的是扳倒敦肃侯及其一众党羽,与你要报复敦肃侯的目的相同,是不是?”
楚离微微颔首,“不错,倘若只是取他首级,未免也太过便宜了他。王爷奉皇上旨意,要对敦肃侯及其党羽斩草除根,你爹也是他的党羽之一。当年我爹是苏州盐商,与我娘恩爱和睦,琴瑟和谐。敦肃侯下江南来巡查,我爹便与当时的两江总督一并款待他,谁想到他竟看中了我爹的家产,更瞧中了我娘,想据为己有。我爹娘自然不肯,偏偏那时师父又带我去了边关,敦肃侯当时已经回京,却仍不死心,与两江总督勾结为奸,派兵围了我家宅院。只是那会儿,我爹早已将家产都转到了姑母处,那些人搜不出银子,便想强行带走我娘。我娘不堪其辱,咬舌自尽,我爹也随后自我了断。那群人见事情到了如此地步,才肯撤离出去,待我和师父回府之时,爹娘的尸身都已经化为灰土。”
夕鸢想起敦肃侯那副模样,确实是好**异常,可没想到他竟做出这样****不如的事来,将楚离父母活活逼死。
“此后,我这一生便只有这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报仇雪恨。我到了京城之后,混入了敦肃侯府中,那一次我本可以杀了他,却让王爷瞧出端倪,引我到了屋外。他与我交谈之后,便与我讲,这样的人若是让他一死了之,实在太过轻巧,不如让他失去所有,尝尽苦头,万念俱灰而后饮恨而死,才算得上真正报了仇。”
“所以你就跟在王爷身边,做他的探子,好打探出敦肃候的私下行动。”夕鸢低声自语,“你是生面孔,平素又行迹诡秘,根本没人会察觉你是替谁做事的,打探起来也更为便捷。”
楚离点了点头道:“不错,那敦肃候被发配流放,受尽活罪,他这样作恶多端的人,凌迟处死也不为过。相比如今这样,要真让他死在我剑下,还真是便宜了他。”
夕鸢叹道:“他是坏事做的太多,现在看来,他那儿子的痴傻症状,安知不是报应?反正,现在他也已经受到了惩处,你爹娘在九泉之下应当也会安慰,你也不必再纠结着此事不能释怀了。”
他抬起眸子,与她四目相接,沉声问道,“你如今听见了,你家中落难,与我也有些许联系,便不恨我么?”
“恨你做什么?你又没有去害过人,顾家败落也不是因你而起。”夕鸢低低一笑,摇了摇头道,“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楼塌了,兴衰成败,都是早就注定好的事,怪不得任何人。”
然而说到这儿,她却又想到另外一事,萦绕在心头颇有些别扭。
“那你后来教我功夫,又陪我离京,一路上妥帖周到,在苏州更是处处细致。是因为你觉得我娘家中落与你有关,所以……怀了愧疚之心,要补偿我么?”
若真是如此……那实在让人觉得有些……虽然楚离从这件事为出发点也无可厚非,但是她还是一直希望,两人之间的情谊是顺水推舟自然而然的,却不是为了什么别的缘故。
楚离听罢之后,只是仰首饮尽了杯中之酒,放下酒杯时清脆利落,一如他口中说出的话语一般,毫不拖拉。
“从来都挺机灵的人,怎么倒犯起糊涂来,这样的傻话,竟也问得出口?”
夕鸢一怔,忽然觉得心情又轻快起来,抿唇浅笑道,“师父说的是,我确实是犯傻了。”
这样恣意洒脱,桀骜不驯的楚离,怎会因为那些原因而随意改变自己的心意呢?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如此复杂,可让人庆幸的是,有时人与人之间的情谊,又能如此纯粹。
过了冬至之后,夕鸢便将烤鸭摆上了酒楼,她虽然已经教了王富两回,只是无论是她自己还是王富,心里都有些拿不太准,怕味道上有所偏差。女子下厨抛头露面又实在不太合适,故而夕鸢就在酒楼中帮衬着照看,免得王富出什么差错。谁知王富却争气的很,火候和酱料涂抹都拿捏的极好,只是尽管如此,夕鸢却仍旧时常留在酒楼之中。不怕别的,只怕有些人见这是新开的酒楼,又生意红火,便心生妒忌,要来寻衅挑事。
楚离曾说派人来替她看着,只是夕鸢却说什么也不肯,她想试试看自己的能耐本事,不愿事事处处都依赖楚离。更何况那萧夫人能办到的事情,她同为女子,必定也能够办到。
至于请楚离来替她照看铺子……这念头她连想也没想过,开玩笑呢,放着这么大一座冰山美男在店里,不管是出现**熏心的还是出现被他冰山脸吓得不敢进店的,都算不得什么好事。
只是这样一来,香皂铺那边难免就缺人看顾,只有云谨主事。夕鸢时常一日下来要在两间铺子中往返数次,辛苦是辛苦了些,只是见收获颇丰,心中便觉得甘之如饴。
这几日下来,都平静无波,眼瞧着便到了年前两日,夕鸢预备着过了这日便暂且关门,等年关过后好好休息一番再开门经营,谁想到却在这会儿生出了事端。
这日夕鸢在酒楼中与掌柜的一起看账,忽然听见楼下吵嚷不断,似乎有摔砸之声,夕鸢连忙放下账本赶下去瞧。走到一楼才发现,是一桌靠窗的客人正数落王富,态度十分嚣张。
王富站在一旁,显然已经隐忍了许久,手上青筋都绷了出来,却硬是忍着没有回嘴。
夕鸢赶忙上前,笑着打圆场道,“这是怎么了?我是这儿的东家,客人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大可都与我说,只是别气恼。”说着,递了个颜色给掌柜的,掌柜的立刻会意,“啊,是是是,我这就奉一壶好茶上来。”
“不必了!”那桌上为首的一人,生的粗犷高大,脸上还挂着刀疤,一看便不是善茬。只听他一拍桌子喝道,“你是这儿的东家?好,那我倒要问问,咱们来你这酒楼吃饭,是咱们大,还是你这厨子大?”
夕鸢笑意盈然,“瞧您这话说的,您是客人,自然尊贵。”
那人狞笑一声,指着王富道:“那你这厨子,在我们跟前摆谱甩脸子,又该怎么算?”
夕鸢回首瞧了王富一眼,笑意不减,“客官别是有什么误会罢,我们这位厨子只负责烤鸭,按理说是不会与客官有什么来往的,怎么会摆谱甩脸子呢?”
那人一甩袖子,态度极为恶劣,不耐烦道:“咱们还能骗你不成?方才我见他在鸭子上抹了层东西,生怕是什么不干不净的,便喊了他过来问问。谁知道,他竟闭口不言,问什么都不说话,我只当他是个哑巴,结果他便来了一句,‘哑巴也强过废话连篇的’。你听听,这不是指桑骂槐是什么?分明就是说我问的话多了,还说是废话。你既然是东家,那他自然归你来管,这事儿你说说,该给个什么说法。”
夕鸢这才明白过来,王富往鸭子上抹的那层酱料是特制酱料,味道全靠那一味料,自然不能外传。只是眼前这人气势汹汹,若不安抚了他,只怕要影响其他客人,便客气道:“原来是这样,客官有所不知,这烤鸭乃是咱们店里的独家特色菜,旁人家都没有的。我这位厨子,自知肩上责任重大,一个字都不敢与旁人多说,故而客官问话的时候,他才没有应答。再加上他是乡下来的,十分不会说话,这才得罪了客官。咱们在这店里遇上,也算是有缘分,何不化干戈为玉帛呢?这样,我以茶代酒,敬客官一杯,一会儿再让厨房送两样小菜过来,当给您赔罪了,您看成不成?”
那人闻言脸色稍霁,只是却不肯见好就收,反而变本加厉起来。他见夕鸢生的模样标致,便是放在苏州城也是难得一见的国色,又听她说话柔婉,一下下心头便痒了起来,嘿嘿笑了两声道,“到底是东家通情达理,既然如此,咱们也不好不依不饶的。只是,看东家一位姑娘家,却如此明白事理,方才又说咱们这是有缘,既然有缘,不妨坐下来,陪咱们喝上两杯可好?”
说罢,回头一阵大笑,那一桌子人也是跟着起哄笑了起来,一个个都露着不怀好意的模样打量着夕鸢。王富看的怒火中烧,一个箭步便要冲上前去,却被夕鸢伸手拦住,蹙眉同他微微摇了摇头。
这群人不过是些地痞****,自以为是的,若要大打出手,伤了桌椅碗筷,未免心疼。
夕鸢想着自己前阵子特意同楚离将那隔空打穴的功夫好好学了学,如今……正好可以用这群人练练手法。
若是打不过,腰里还有楚离给的一包暗器,不会伤人,可一沾上便奇痒无比,难以消退,也够他们受的了。
正这样想着,那人却仿佛不耐烦起来,扬眉喝道:“怎么着,大爷要你陪酒,那是看得起你,还扭捏起来了!”
说着,便要伸手来拉夕鸢。手中正好握着茶杯,用着试试点穴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太大……
夕鸢的念头在一瞬间成型,刚要伸出手去,谁知却见那人神情一僵,而后露出一抹极痛苦的神色来,“哎呀”一声捂住肩头,也没力气来碰夕鸢了。
门口同时传来一抹清朗中带着笑意的嗓音,“本王的女人也敢碰,活得不耐烦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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