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全文字更新虽然说敦肃侯已经死了,可是按照楚离和他之间的血海深仇,会不会想要那孩子一并跟着偿命啊?
不过楚离也不是那种狠毒之人,大概最多就是不许自己收留他们母子吧。97全文字更新。请记住本站
或者说,他只是纯粹来表示一下关心慰问?
她看楚离面无表情,心里不由自主就有些紧张,“师父怎么知道了,难不成有耳报神通风报信么?”
楚离睨了她一眼,淡淡道:“我刚走到门外,就看见你身旁的那个婢女往门外去,说是要去找大夫。我还以为是你病了,谁知道一问却是如此,你打算往后就留他们住下?”
楚离执起茶盏,却没有喝,放到一旁望着她道:“说罢,是怎么一回事?”
真性急啊,连喝口茶的工夫也不肯缓给她。
且看他那副样子,就是“不说出实话绝不善罢甘休”的表情。
夕鸢轻叹一声,缓缓开口,“今日之事,说来也是凑巧,我和云谨在铺子里招些新的女工,谁想就遇到了她。我见她衣衫破旧,还带着孩子,在苏州城更是无家可归,就先将她带了回来。我看她和那孩子的模样,都不大康健,就让染香去请大夫来瞧瞧。我看染香也去了一会儿,不见人回来就出来走走,然后就遇上了师父你,也没想到你来的这样巧,事情便是如此。”
她虽然是挑了要紧的来说,但却是字字属实,楚离听完之后凝眸片刻,而后沉声道,“你这样收容了她,是对前尘往事既往不咎了?她从前如何对你,如何对你母亲,你应当比我更加清楚。”
“师父怎么知道她和我从前不睦的?”
楚离轻轻扯了扯嘴角,似有些不屑之意,“我想知道的事,哪有什么不知道的?更何况,你们二人不睦,早已不是什么私密之事。只怕对顾府稍有熟悉的,都清楚的很。”
言下之意就是,像他这样还特意去盯过顾府的稍的,就更不在话下了。
夕鸢抿了抿嘴唇,总觉得喉咙干紧的厉害,又喝了口茶道,“我知道师父的意思,只是她如今已经很惨,我与她从前虽然没什么亲人的样子,可退一万步说,也算是认得的人啊。若是放任不管,要她饿死冻死在外头,我良心上如何能安?从前的事情,我不敢说心里能完全忘了,可不再去想就是了。我如今过的自由自在,想要的几乎都有了,她如今……却已经是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师父,我知道你与敦肃侯有仇,我也知道……那孩子是敦肃侯的儿子,只是上一辈的恩怨,与他无关啊。”
楚离微微扬起些眉头,勾唇哂道,“怎么,你怕我杀了他不成?不过说起来,他是敦肃侯和儿媳生下来的孩子,这样来路不明的出身,你倒也不在乎。”
夕鸢怔了怔,脱口道,“我为什么要在乎这个,那孩子……虽说是她和敦肃侯所生,只是毕竟是一条生命。众生平等,他在襁褓之中,又没什么错,不该因为出身而受到歧视啊。”
楚离微微颔首,摆手道:“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这儿毕竟是你的宅子,你想留什么人都由你自己拿主意。只不过,你那妹子心术不正,从前便对你接二连三的出言不逊,心里头也难保没有什么恶念。我是怕你脑筋单纯,引狼入室还不自知。”
夕鸢听他话中似乎并没有什么生气恼怒的意思,不免松下一口气来道:“我哪里有引狼入室呢,她现在是手无缚鸡之力,且一心都牵系在那孩子身上。何况我也相信,善有善报,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我对她没有恶意,她现在对我应该也没什么争逐的心思了,哪里还能有什么问题呢?”
“你打算如何安置她们?”
“我想在香皂铺子里上个新物件,叫花露水的,已经都调配好了。只是铺子里头的男人总是不够心细,到底还是女子来封装仔细些,若是她愿意,我就让她去铺子里做工,工钱自然会给她。她若是不愿,我也可以看她自己有什么打算,若是需要用钱,借给她就是了。”
楚离向后靠了靠,半眯着眸子,颇带出几分慵懒之意来,“你倒是替她想的很周全,可不知她会不会领你的情。”
“她领不领在她,我做不做就在我了。”夕鸢笑眯眯的向楚离那儿凑得近了些,轻声道,“我收容了敦肃侯的儿子,师父不生气罢?”
“为何要生气,正如你所说,此事与他没有关系,我再怎么昏庸,也不至于糊涂至此,拿个小孩子出气。”
夕鸢弯着眉眼,此刻才觉得心里轻快起来,“那就好了,师父一进门的时候,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可真是吓了我一跳呢。我方才还想着,倘若你要杀那孩子,以我的功夫又拦不住你,可该怎么办才好呢。”
楚离扫了她一眼,神情似乎温和了几分,“怎么,你很在乎我的想法念头?”
夕鸢不知他为何会这样问,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自然在乎,你对我而言,是十分重要的人。且我在这苏州城里,除了云锦他们,最亲近的也就只有你了。我当你是亲人一样的,你的喜怒哀乐,我又岂会不往心里去呢?”
楚离听完此言,眉目间更舒展开几分,同夕鸢露出一个淡然闲适的笑意来,唇角勾起的那一丝弧度,魅惑而优雅。
也记不得是从何时开始了,楚离脸上的笑意似乎越来越多,虽然不会像自己那样开怀大笑,只是比开始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已经不知好了多少倍。
难道是他被自己现代女性的独立风采和人格魅力所感染,所以性格也越来越开朗了么?
夕鸢颇有些沾沾自喜的想着,只是从楚离那含笑的唇角中,却不期然又听到了几个字,“又忘了喊师父了?没大没小。”
……自己果真不该想太多的!
中午楚离终究还是没留下用饭,只说他以后打算常留苏州,铺子里的买卖也打算自己经手,这会儿要回府去瞧瞧账目。夕鸢揣测他还是对夕莺有些芥蒂,反正往后日子还长着,以后慢慢再说罢。
染香请来大夫后,为夕莺和那宝宝分别诊治,只说夕莺的身子无碍,就是有些体虚。那宝宝却是脾胃有些不调,须得好好调理,半年之后才能看出成效来。
大夫这样一说,夕莺的脸色霎时间更白了几分,夕鸢见状便道,“这位大夫是苏州城的名医,多少的疑难杂症都难不住他,你那孩子年岁小,身子难免弱些,好好调养就是了。”
前阵子王富扭伤了脚时,这位大夫时常被请来府里,故而与夕鸢还算认得,此刻也笑道:“是啊是啊,小孩子有个三灾六难的,那都是平常事,这点儿问题,半年之后养好了便又能跑跑跳跳了,不必太过担忧。”
夕鸢含笑道:“正好先生今日过来了,我家里那位伙计的腿脚也有日子没去让您瞧瞧了,正好今儿个顺便一起看了罢。”说罢,便让染香带着大夫去王富那屋里。
大夫捋了捋胡须随口道:“顾小姐待下人当真是用心,简直如同家人一般,这一位不知是小姐的什么人,瞧着很是眼生,从前怕是没有见过吧?”
夕鸢笑着刚要开口,却听夕莺抢白道,“我是来做工的人,前几日刚到苏州,所以不曾见过大夫。”
她听了微有些惊讶,再看染香的神情也是一样,便递了个眼色过去,染香会意领着大夫退出了屋去。夕莺只低头看着孩子,时不时替他擦一擦额头嘴角,爱怜之意不必言说。
夕鸢在她身旁坐下,也伸出手去摸了摸孩子肉嘟嘟的小脸,低声道:“你这样说,是肯留在那铺子里头做事了?”
夕莺低低道:“我是走投无路的人,只是你说的不错,若我自己,怎么样都成了,可这孩子……却不能没着没落的。这么小小的年纪,脾胃就不好了,都是我这做娘的没照顾好他。”
“大夫也说了,好好调理就没有大碍,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夕莺神情又是微微一僵,却始终不肯抬头看着夕鸢,“你那会儿曾说,铺子后面还有个小屋子,空着没有人住。你……你看看收多少的租子,我问你租了那房子,成不成?”
她肯这样心平气和的与夕鸢商量,若放在从前,那压根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事情。谁知夕鸢却没有应下,而是摇了摇头道,“不成,这个事情我不能答应你。”
夕莺诧异抬眸,却听她又道,“那个屋子,刚才我让伙计去瞧了一眼,里头湿气大的很。再加上长久没人住着,连收拾都不知道该从何下手,你这孩子还病着,也不能让他跟着你在那儿受罪罢?我这宅院虽不算大,可几间空屋子倒还是有的,回头让染香收拾一间出来,你带着孩子住下就是。”
夕鸢说完之后,见夕莺只做不语,嘴唇却轻轻发颤,便又低下头去,对着那孩子轻轻微笑,“你看看,孩子还这么小,凡事都该多为他考虑考虑。相见就是有缘,你若是心里头实在放不下,大可将从前的事都忘了,只当你不认得我。我也可以当做从前没见过你,就是在苏州偶然遇上,然后救了你,这样如何?”
“你……”夕莺咬了咬唇角,声音又有些发哑了,“你就不恨我么?你就不怕,现在对我再好,我也压根不会领情么?”
“想这么多做什么,许多事情都是凭心而为,我心里头觉得应该帮你,于是就这么做了。”夕鸢站起身来,将窗子直起来少许,阳光映在残存的白雪上,显得格外耀眼,“我没想过那么多,也没想着从你那儿得到什么回报,你也别胡思乱想了,有那个工夫,还是好好照顾孩子罢。”
夕莺和楚离都问了她同样的话,云谨和染香虽然没有问,可她明白,她们二人心里必定也存着同样的疑惑。
你救了她,就不怕她恩将仇报么?
只是在救人的时候,哪里会顾得上去想那么多呢,如果她不去施以援手,那夕莺和那孩子就注定了凶多吉少。哪怕能有活路,最终的归宿只怕也与那花街柳巷、勾栏院之类的地方脱不开干系。
在生命面前,一切的爱与恨似乎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她阖上眸子,静静的感受着日头映在脸上的温度,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也被这暖意照的,慢慢的消退融化了。
这一整日因为这一件事都无暇去估计其他,幸好招工的事一大早就处理妥当,只当再躲一日懒罢。夕鸢晚上用完饭后,又和云谨在染香那儿,学着绣一床大红被面——那是给染香出嫁预备的东西。她的绣工一向不好,与云谨染香就更不能比较,只是染香却说少了她的那一针,怎么也不够圆满,便硬是要她好歹绣几针。
夕鸢一边捏着针,小心翼翼的在那被面上扎着,一边同染香道,“晚饭的时候,你去给她送饭,可说了什么话没有?”
染香低头闷声道:“哪儿能说什么,她现在这个样子,我若是再恶语相向,不是太狠毒了么?我虽然不厌恶她从前的行径,只是小姐都不说什么了,我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倒是她自己,见到我的时候似乎有些不安似的,估计还怕我会回敬她以前的那些招数罢。”
她闻言颔首,“随她罢,如今咱们和她的处境悬殊,若是做的多了,让她觉得是在耀武扬威,那就不好了。凡事点到为止,让她过得自在些便是了,明日开始她去铺子里头上工,染香你照看那孩子,别冻着饿着。”
“是,奴婢记下了,不过那孩子倒是挺招人喜欢的。奴婢方才送牛乳过去的时候,那孩子一闻到香味,便咯咯的笑呢。”
夕鸢打趣道:“我看着你的心态当真比从前宽和了许多,到底是要嫁人的姑娘了,是不一样。喜欢孩子还不容易,你和王富抓紧些,争取在今年也要上一个,到时候我和云谨给你的孩子做干娘,好不好?”
染香红了脸道,“我算是瞧出来了,不管小姐问什么话,最后总是能七拐八拐的绕到我这儿来,专门为了笑话我呢。”
“我笑话你做什么,我是替你高兴,再说喜欢孩子的话也是你自个儿说的,又不是我往那上头勾你的话。”
云谨盈盈笑道,“小姐每日总要打趣香姑娘几句才高兴,姑娘怎么还不明白呢?不过姑娘这成了亲,往后小姐也就没话说了,再有几个孩子承欢膝下,那就更是堵死了小姐的嘴。”
夕鸢忙不迭道:“就是就是,顶好生一窝出来,咱们又不是养不起。”
染香羞恼不已,索性低下头去专心针线不再理她两人,只是大红被面映的她眉梢眼角尽是红晕,也洋溢着不可言喻的喜色。
可见这一场大雪落尽,带来的也不全是坏事。
夜里夕鸢回房的时候,见夕莺那屋子的门没有掩实了,正觉得奇怪,却忽然见她从屋里走了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夕鸢抿唇笑了笑,夕莺也不大自在的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勉勉强强的笑意来。
“孩子睡下了?”
“睡了,他似乎倒是极喜欢那屋子,睡的又快又稳当,这一路都没见他睡的这样好过。”夕莺轻轻扭着手中的帕子,神情似有几分紧张,“你这会儿,有没有空?”
夕鸢一怔,颔首道:“这会儿没什么事儿,怎么了?”
“我有些话,想同你说一说。”夕莺抬眸看了她一眼,又飞快的垂下,“就是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这么晚了,她要和自己说话?
夕鸢想也未想,点了点头柔声道:“夜里凉,说话也别杵在外头说,到我房里来罢。”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屋之后,夕鸢与她分坐在罗汉床的两侧,蜡烛搁在不远处的烛台上,整个屋子里头光线幽幽,映的人神情轮廓都比白日里要柔和了许多。
“这么晚了,有什么话想说?”夕鸢见她有些无措,便先开了口,“可是一下子挪了地方,觉得睡不踏实么?”
夕莺轻轻摇头,似乎在苦笑,“这一路,我也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颠沛流离,从前没吃过的苦,没受过的罪,如今都尝过了,哪里还会娇气的择席呢。”
夕鸢听她说话的口气都与从前大不相同,这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当真能让一个人性情大改,不由也轻叹下一声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罢,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的。”
幽光下,夕莺的脸上似乎闪过许多复杂神情,说不出是愧疚懊悔,还是痛苦压抑。片刻之后,她一言不发的站起身来,走到夕鸢面前站定,下一刻却毫无预兆的跪在了夕鸢面前。
夕鸢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拉,“这是干什么?地上凉的很,你快起来。”
夕莺却任凭她怎么拉扶,都不肯动弹,咬了咬下唇道:“我从前对不住你,你现在这样待我,是我从来都想不到的。我今日一直在想,倘若你我的身份情形颠倒过来,遇难的人是你,我能不能做的像你一样?我心里头,竟都没法有个肯定的念头。本来我也想过,将孩子托付给你照料,我自己离开这儿。可是宝宝……他那么小,那么软,自他生下来我便没离开过他,我实在是舍不得,只好厚颜留下。可我心里,却实在不是滋味,我不知道还能同你说些什么,我如今身无长物,什么都没有,没任何东西能够谢你,只能一跪,便是为了我从前做下的那些事情罢。”
夕鸢蹙着眉头,用力将她扶起,沉声斥道:“你这样是什么意思,我留你下来,不是为了让你内疚,也不是图你这一跪。白日里咱们不都已经把话说开了么?怎么你就还是看不开呢,再说了,你以为从前那些事情,若我真要计较,你这一跪就能了结了么?”
夕莺眼眶已有些泛红,她这一日一直强忍着,不愿在夕鸢跟前落泪,此刻更是死死咬着唇瓣,“是,我知道我这一跪什么都不值,可我除了这个,再没有其他了。”
“谁说的,我铺子里头刚刚上这新货物,正是忙乱的时候。你若真的觉得心中有愧,那就好好的帮我弄,一来让你自己心里好过些,二来呢,这也算是帮我个忙。”夕鸢放缓语气,将手伸到她面前,“今天晚上,咱们将所有的话都说个清楚明白,以后你也不要再有心结了。你也别将我想的那么大度,我还是那句话,毕竟你从前也没有对我做出什么真正伤害的事情来。你和王府里那些要害我的女人不同,倘若是她们落难,我未必能够这样大方。”
她的手指就在夕莺跟前,夕莺迟疑了许久之后,终于伸出手来,握住夕鸢的,低声说了句,“多谢你了。”
红烛幽幽,在此刻忽然“啪”的跳了一下,夕鸢望着那烛火道:“灯花爆,喜事到,看来今日之后,日子就要过的平安顺遂起来了。”
夕莺眼中泪水终于也落了下来,只是唇角却挂着笑意,重重的点了点头。
今晚之后,前尘往事便如这长久的积雪一般,让风吹得消散无痕。
那日之后,夕莺便每日与云谨一起,在夕颜阁中调制花露水。那日招进来的女工,倒是个个都勤快的很,只是却谁都不及夕莺手脚利落。且她从前毕竟是过过好日子的人,品位上自然要好些,包装香皂时候香纸的折法摆放,也能教导其他女工。她话不多,做活又细致,自然招人喜欢的很。
云谨曾私下同夕鸢说过一回,“奴婢想着,这夕莺姑娘从前没做过这些事情,还怕她一下子做不上手。谁知,她倒做的顺手的很,极为尽心呢。”
夕鸢含笑道:“那不是很好么?她做的尽心尽力,你也能够省心不少。”
“自然是这样,不过这夕莺姑娘怎么忽然一下转了性子,对小姐这样死心塌地起来。”云谨觑着她的脸色,轻笑着问道,“可是小姐与她说了什么,才彻底收服了她?”
“我又不是托塔李天王,什么收服不收服的。”夕鸢笑着拧了把云谨的脸颊,随口道,“不过是她自己想明白了过来,不再执拗了,至于尽心做事,大概还是觉得心里头亏欠了我的,想要尽力还上一些罢。”
云谨点头轻叹,“如今她仍不肯与小姐同桌用饭,大约也是心里还觉得别扭,随着她去罢,总有彻底明白过来的一日。”
夕鸢露出赞同神情,目光落在窗外的嫩黄娇艳的迎春花上,不由得笑意愈浓,“冬去春来,时气都更替这样悄无声息,人心的更改,就更容易了。”
苏州的时气确实奇怪的很,分明前几日还冷得不成,这两日天气一下就暖和了起来。且连皮袄皮裙都不必穿,直接就能换上绸缎衣裳,早晚系个披风,正午的时候连披风都用不着。
只是刚开春不久,夕鸢便接到一个久违的帖子,竟是萧府下的。
“我们太太说了,久不见小姐,挂念的很,特请小姐过去吃茶说话。”来传话的婆子一脸恭敬,堆满了笑意,“不知道小姐有没有空,是否肯赏脸过去?”
夕鸢将那帖子放在手里,反复看了两次,笑了笑道:“还劳烦嫂子亲自跑来一趟,打发个小厮来不就得了,云谨快给嫂子上茶和点心。”
那婆子忙摆手道,“不敢不敢,咱们也是听太太的差遣,小姐千万不要这样客气。太太还等着我过去回话,小姐瞧瞧这是能不能应下?”
“萧夫人特意请嫂子送了帖子来,我若是再不答应,岂不是太不懂礼数了么?劳烦嫂子告诉夫人一声,明儿个一早我就过去叨扰。”
“哪里是叨扰呢,夫人知道了必定欣喜,那我就先回去了。”说罢,也不要云谨去送,笑了又笑的走出门去。等那婆子走后,云谨低声道:“小姐真要过去么?这萧夫人同咱们有许多日子没有来往了,如今怎么忽然又要下帖子请小姐。这两日楚公子不在苏州,若是弄出什么麻烦事来,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能有什么事儿,她请我过去,大约也就是说说话罢,你怎么把她想的跟洪水猛兽一样?”夕鸢不觉好笑,随口道,“再说了,她若真相对我怎么样,我也不会任由她为所欲为啊,你不用那么担心。明日一早你去铺子,我去萧府,至多正午前后也就回来了,她若要留我用饭我也不用,这样可放心了?”
云谨听她这样说了,也只好点头应了下来,又叮嘱夕鸢遇上那兄妹俩也别生口舌,交代了一通话才肯作罢。
次日一早,却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云谨便又想劝她别出门去,夕鸢伸头瞧了瞧外头的雨势,“也不算大雨,再说我又不是走着过去,淋不到多少的。你从昨儿个开始,就一直劝我别去萧府,是因为什么缘故呢?”
“奴婢也说不好,只是总觉得心里头有些不安稳,打今儿个早起,这右眼皮又跳了两下,便觉得……”
“便觉得那萧夫人要害我?你未变太多虑了,她也不是头一次见我,要有害我的心思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呢。”夕鸢今日只用一根白玉簪挽起长发,没有多余坠饰,却更显出尘,柔声宽慰她道,“你就是关心则乱,我倒也很是好奇,她忽然下帖子给我所为何事。好了好了,我该走了,有什么事儿等我回来再说罢。”
云谨的担忧夕鸢有些不大明白,只是萧夫人突如其来的找她,相信必定有事。
至于是好事还是坏事,那就还要见了她的面,才能知道。
夕鸢到了萧宅之后,那天来传话的婆子引着她走进一间偏厅里头,笑着端了茶水点心来,“小姐先坐一会儿,太太正在佛堂诵经,一会儿念完了经文,就过来见小姐。”
“不急,诵经礼佛的事情要紧,我在这儿自己先坐一会儿罢,嫂子去忙活就好,不必管我。”
那婆子哎哎的应了几声,一笑露出少许黄牙,看的夕鸢心头有些许不适。她又替夕鸢斟满了茶水,才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夕鸢见着屋里的架子上还放了几本书,一时无趣便拿起一本来翻看,只当打发时间了。
这萧夫人倒也真有意思,一大清早请她过来,自己又窝在佛堂念经,倒还真不怕怠慢了自己。
只是这屋子倒也真怪,连窗子都没支开一扇,夕鸢在这屋里坐的久了,慢慢就觉得有些气闷。
她起身走到窗旁,想支起半扇窗子透透气,谁知推了一把那窗子竟然纹丝不动。她诧异的又加大力道,谁知竟还是不成,再换了别的几扇,也是一样,仿佛是让人给钉死了的。
夕鸢怔了怔,忽然醒过神来似的,快步走到门前,用力去推那门板。果真不出意料,门也没法打开,每推一下还能听到外头锁头摇晃的声响,竟是从外头给锁起来了。
她不可置信的用力拍了拍门,向外喊道,“有人在外头么?有没有人?”其实她心里早已猜到,费这一番功夫不过是徒劳而已,对方显然是有了预谋,将她骗到府中,而后又困在这里。
是萧夫人的主意?难道真的让云谨给猜中了,她对自己有什么恶意不成?
可是这也说不通啊,要是因为萧红袖的事情,她想跟自己算账早就找上门来了,何必等了个把月直到现在。
或者,是因为她忌讳着楚离?所以趁着楚离这两日不在城中,便将自己绑来,好杀之而后快?
夕鸢背上冒出寒气来,看那萧夫人长得慈眉善目,又吃斋念佛,该不会这样歹毒吧。
又或者,她不想杀自己,只是想把自己弄来给点教训?她顿时想到了还珠格格里阴狠毒辣的容嬷嬷,拿着一把小银针把紫薇戳掉了半条命的事情,这儿弄得密不透风,看起来也像个“小黑屋”,难道一会儿萧夫人就要捏着小针摇摇晃晃的走进来了?
越想就越不着边际,但她可以断定,把她关在这里的人无论是不是萧夫人,都一定没存什么善意。如今当务之急,是要想法子从这儿出去才行,否则身子让人困着,想什么都是纸上谈兵。
可是……从哪儿走呢?
这屋子方方正正,门锁着,窗户钉死了,屋顶也没有什么缝隙,就算是有,她也上不去房梁啊。
夕鸢四下张望,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锐利的东西,能够砸开那窗子的。只是却发现这屋里最坚硬的东西大约也就是那个铜制烛台,她将蜡烛取下,试着砸了砸,却发现敲击窗户的声音十分厚钝,似乎根本就敲不到外头。
想来也对,自己方才从外头进屋时,并没瞧出这屋子的窗户有什么异样。夕鸢一想便明白了过来,必定是这窗子在造的时候就做了两层,外头一层被浇筑封死,这样即便弄开了里头的一层,也打不开外头那扇。
这难道是萧家刻意做出来的禁室么?
正在她来来回回走动着想法子时,却听见外面铁链声音一动,传来开锁的声音。
夕鸢眸子一亮,想也不想的便冲上前去,谁知还不待她走到门边,那门锁就被再度锁上。只是地上多了一样东西,想必是方才开锁之人丢了进来的。
她凝眸望去,发现竟是一截熏香。
夕鸢想也不想,上前便一脚踩灭,只是屋里毕竟已经弥漫了少许,再加上这屋子密不透风,迟早也会让她吸进去些。
这人到底想做什么?先是锁了她,现在又扔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迷香进来,跟她就有那么重的深仇大恨么?
只是经过这一番折腾,她也算明白了,这人既然把她关在这儿,就是有万全的把握知道她逃不出去。与其再费劲挣扎,倒还不如安之若素,等着看看对方究竟是谁,又有什么目的。
既然关了她,就不会置之不理,一定会出来露面的。
夕鸢坐在屋里,连日头都瞧不见,全然不知这会儿是什么时辰。她早上出门前并没吃太多的东西,幸好这屋里还有些茶水点心,饿了渴了还能垫一垫肚子。只是她见屋里渐渐暗了下来,便想到自己大概已经在这里待了大半日,云谨见她久久不归,只怕要急死了。就算她性子再怎么沉稳,这会儿只怕也上萧府来问过了,可不必说,势必是无功而返。
她便这样静静坐着,看四下一点点的越变越黑,心里却比开始沉稳了许多,只等着那人现身露面。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刚才那香的影响,手上总觉得有些无力,虽不至于头脑发昏,但筋骨仿佛都比平时钝了几分。
这个时候,忽然有一缕光线从缝隙进入屋中,门被从外推开,夕鸢借着月光打量那人的身形模样,看清之后不由大吃一惊。
来人并非是她假想了半天的萧夫人,也不是恨她入股的萧红袖,而是那个一直为了楚离不肯娶亲,萧府的大公子萧远山。
他走进来时,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手中还拿着一只红烛,进屋后先将几个烛台上的蜡烛点燃,屋里便顿时明亮起来。
夕鸢抿了抿唇,大大方方的看着他笑道:“萧公子,好久不见了,我在这儿等令堂可是等了大半日了,也不知道贵府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现在萧公子来了,是否可以同我说个明白?”
萧远山坐在夕鸢对面的圈椅中,说话倒没有什么盛气凌人的语气,反而很是客气,“这一天只有茶水点心果腹,想必顾小姐是饿坏了罢?无妨,顾小姐听我说完之后,马上就能离开。”
夕鸢含笑颔首,“愿闻其详。”
“实不相瞒,今日并非是家母下的帖子,而是我请的顾小姐。只是我与顾小姐渊源不深,怕请不到你这位贵客,便只好冒用了家母的名号。我请顾小姐过来,也不为别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请你离开苏州城。”
夕鸢见他前来,便已经猜到了大半,“萧公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让我离开苏州城,是不是为了楚离?”
萧远山倒也好不避忌,点头道:“不错,正是因为离儿,我才非要让你离开这儿不可。”
“萧公子是为了令妹?”
“也是,也不全是,离儿迟早要娶亲,可他如今对萧家便已是很不亲近,往后只怕更要疏远。唯独能够和他保持牵系的法子,一是他永不娶亲,二是他娶的女人是我的亲妹妹。这是两个法子,无论走哪一条路,都不能有你在其中搀和。”萧远山此刻的模样精明无比,一字一句都说的分明,“顾小姐是聪明人,应该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你肯离开苏州城,我可以给比你此刻身家再多一倍的银子。”
夕鸢看着他这幅模样,面上笑着,心里却恨不得跳起来抽他。
若不是因为那个倒霉迷香,搞得自己现在没了大半的力气,这萧远山的子孙根早就让她踹弯了。
“萧公子好谋算,可是公子难道没想过,我要是不肯呢?”
萧远山竟然笑意更浓,只是看在夕鸢眼里,除了让人恶心之外,再没旁的效果。他悠悠看着夕鸢,不紧不慢道,“若是不肯,那就只好咱们都受些罪了,顾小姐在这儿待了一整日,也是时候该歇息就寝了。”
说着,一边站起身来,竟开始宽衣解带。
夕鸢怔了怔,随即便反应过来他的意图,“你……你不是喜欢楚离么?这好男风的性子,对女人也能……也能……?”
“所以我才说,你和我都要受些罪,不过顾小姐放心,我既然做了,就一定会负责,明日我便打发人,上你宅院去提亲。”说话间,萧远山已经解开了一件外袍。
这人……是疯了不成?
夕鸢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脑子里却在盘算,自己这会儿没有力气,是不是该借用点什么东西来对付这****的子孙根?
那个茶杯看起来小了点,茶壶倒还可以考虑,烛台上的红烛不断滴着蜡泪,要是用那个浇上去……
正在夕鸢脑子飞快转动的时候,忽然门边传来一声巨响,轰隆一下,那门板竟生生的倒在了地上。下载本书请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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