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冬樱

第35章


    现在想来,明明没练过书法却偏要去模仿李白崔颢那些大神在墙上搞个人创作展的白芷同学真是需要人好好管教一番。
    很明显,那时的校领导就跟现在的本姑娘一样成熟,所以与我知交甚深的汪副校长当即满面春风地赠送给我一张劝退令,正应了那句唐诗:“染枫湖水深千尺,不及王八送我情。”
    没了工作,又没了书读,要是在从前,卷着铺盖被人撵回家的我一定会掐腰跳脚指天骂地喋喋不休,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却极有效地阻止了我的伤春悲秋,也及时挽回了我那无限蔓延却毫无用处的浪漫主义情怀——
    一群彪形大汉就在那天打上了我家家门,他们的代号是“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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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是白枫的女儿?”
    还背着铺盖卷的我站在自家小院外面瞧着几个穿着黑风衣围着白围巾戴着黑墨镜的大叔,心里不由得感慨吴宇森先生的那些江湖电影真是流毒不浅,居然连60后也没放过。
    因为背着重物走得太久,此时我只想快点跑进卧室挺尸,所以也就没了闲扯淡的情绪,当即坦诚了自己与白枫女士的确颇有渊源。
    大叔们满意地对视一眼,我看到的全是爱啊全是爱——对于孔方兄无与伦比的真爱。
    “那就好办了,你家欠的钱现在到期了!说吧,你打算怎么还?”
    领头的大叔还真别说,不只嘴巴像发哥,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像,只可惜不是粤语,这让我不jin有些扼腕,连带着回复的口气也略显生硬:“还什么钱?”
    “啊呀!老子给你脸了,是不是?我看你就是在找死!”大叔这次说话的风范更加有男人味。
    一个字概括:臭。
    “我找那玩意做啥?”摇晃摇晃脑袋,我在墙根儿那里放下了铺盖卷。
    我的破衣烂衫虽然不值钱,份量却一点也不比郑眉的名贵衣服轻。前几天我给她往医院里送日用品时,那些衣服也把我给压了个半死。
    不过,看见就连胳膊上缠着白纱布的孔达都满怀歉疚地坐在病床边为郑眉喂饭喂药做二十四孝状,我就更没有立场抱怨了。毕竟,我男友那无比珍贵的双手是她在关键时刻舍身相护的,别说只是顶着毒太阳张着香肠手为她送行李背衣服,就算要阿芷我端屎端尿地跪着伺候她一辈子也是应该的。
    听医生说,郑眉的病状俗名“断手”,好在抢救还算及时,经过几个小时的大手术把该接的都给接上了,除了胳膊上会有个难以磨灭的疤痕,右手的五根手指再也没有办法完全伸直外,也没啥别的后遗症。
    我再三咨询了曾经留学过二战所有战败国的主治大夫,郑眉到底还有啥别的毛病,否则她为啥总是尖叫着拉住孔达的手不让人离开那个房间,否则她为啥总是尖叫着让我迅猛离散。
    看起来很权威的专家推了推他价格不菲的金丝边眼镜对我解释道,那叫PTSD,讲得不那么拽的话叫“创伤后应激障碍”,郑眉这种程度的毛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不管是大还是小,这事儿不归他管,想治的话,找精神科的心理治疗师,只是得另外算钱。
    一提钱这种俗物,我就有些发愁。
    由于学校已经和装修观枫楼的施工公司手拉手地进了法院,一向行事严谨的法官大人们也还没决定完到底由谁来付赔偿金,我只好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先用自己的全部积蓄垫付了手术费和住院费。毕竟现如今这地球,你得先掏出真金白银才会有六翼天使翩翩而至,否则就只能蹲在外面等天屎。
    孔达和郑眉这两个人平时就不是把阿堵物放在眼里的人物,更何况他俩最近忙着对付PTSD那种高级东西,一时想不起来财政问题也是合情合理。
    鉴于现如今我这学期的生活费都成了问题,所以咱暂时只管得了郑眉的肉~体而不得不忍痛放弃她的魂灵。
    后来看看存折上的余额变成了三位数,深感有些顶不住的白某人几次见缝插针地想要开口谈谈住院费这种只牵涉到国计民生而无关风月的芝麻小事,却都在郑眉受惊如小兔的眼神和清亮如海豚的音色中败下阵来。孔达同学遂皱着眉头让我先回家闭关一段时间,免得惊扰了郑眉的清修。
    我深感此话有理。
    再次把香肠手藏在长长的衣袖下,我头发散乱灰头土脸地去了交费处破釜沉舟地又交了一次输液费。结完帐,把再没啥用处的存折团吧团吧塞进裤兜里,我彻底死了添乱的心。
    我心虽死,日子却不会因为我没钱就停在原地。
    走投无路之际,我去找花满楼的老板娘请求她老人家给我口饭吃。
    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在端盘子时手指哆嗦打了盘子,结果细心的老板娘立刻发现了我藏在长袖下的香肠指。
    由于她的品味与我不大相似,我觉得很拉风的纱布造型在她眼里却意味着绝不姑息。勃然大怒的老板娘当即挥舞起大扫帚把我打出门去,说什么她命令我回家好好休息,免得把手累残了将来嫁不出去。
    我觉得此话只占了一半儿理——将来我嫁不出去是很有可能滴,不过也许不是因为手指残疾,而是因为PTSD。
    只是这话讲起来无比复杂,恐怕要从盘古开天辟地那段谈起,天真地认为我会永浴爱河的老板娘未必听得进去。
    于是我在她有爱的眼神中笑着回到了母校。
    再于是还没等我上网找到新饭碗我在机房门口就被王八蛋汪大人胜利撵出了枫音。
    三于是我背着行李在苍霞市转了很久才终于发现除了自家小院我真是无处可去。
    人家说叶落归根,我还没到落叶的时辰,却已有了归根的理由。
    可是现在,没等我归根程序顺利完成,这群风衣大叔就像木马病毒一样杀来与我作伴,原以为只有倾国倾城的祸水海伦才会遭遇木马,想不到今日我也有如此荣幸,甚好,甚好!
    领头的那匹木马显然是个比较关心年轻人智商的长辈,看我长这么大居然还摆出一副魂不守舍两眼茫然的痴呆相,他本能地推断拳头是让年轻一代变得聪明起来的不二法宝,便如此这般地把我当成了试验田。
    等他气喘吁吁地进行完理论实践,站在他身侧的一位看来略通文墨的跟班丢给瘫在墙根的我一张借据复印件,上面明晃晃的画着一片曲线流畅、形状婉转的枫叶。
    尽管他们家复印机的墨粉质量值得探讨,我还是一眼就瞧出那是我老妈的亲笔签名。更何况这段时间我别的文件没见过太多,借据这种居家旅行必备的东西倒是一抓一大把,所以倒也没怎么吃惊。
    嘴角滴落的液体一颗接一颗地砸在那片枫叶上,枫叶立刻由幽暗的黑色变成了鲜活的红色。对嘛,红色的枫叶才是正品。
    瞟一眼那张借据上的金额,看见这回的阿拉伯数字后面居然跟了五个零,我很有胆色地笑了一下。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三个零与五个零的差别不大——反正我都还不起。
    “那只是本钱,利息另算!说吧,你打算怎么办?”领头的大叔看到我胸有成竹的样子不jin满意地点上了一根烟。
    抬起眼睛直直地看着大叔,我非常诚实地把自己的现状用三个字进行了高度总结——
    “我没钱!”
    说这话的我那时涉世不深,不知道地球生物早就被人给骗变~态了,所以还不懂得自己可以随便说疯话傻话痴话就是不能说真话。
    “你骗鬼啊?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居然也敢赖账!我告诉你,母债女还,天经地义!看你年纪还小,叔叔就给你指条路——喏,你看你家这个房子,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我估摸着怎么也能卖出二十万的本钱来,剩下的利息不过才五万块,你就跟亲戚朋友借,不就还得七七八八了?你亲戚朋友那里可以慢慢还,就算一时半会还不上,他们又不会吃了你,但是我们就不一样了!我们可是急脾气!要么见钱,要么见血,你今天选一条!”
    大叔的烟头越变越短,眼神却是越变越凌厉,墨镜上还很带感地闪过一道亮光。
    “轰!”
    啊!打雷了!
    糟了,我这衣服都还堆在墙根哪,要是给淋湿了,我可没得换!
    就在我忙着用香肠手去捡散落一地的破衣烂衫时,一个黑影倏地绕过我身边,带起一股旋风——
    我讶异地抬起头,只见一个戴着黑头盔的摩托车骑手轰着油门把车子开得就像一头因为狂躁而不住跳跃的困兽。
    大叔们为了躲避发了疯的野兽,越退离我越远。
    退到小巷那头时,领头的木马大叔突然感到自尊很受伤,于是忍不住怒吼一声:“你是什么人?少管闲事!”
    摩托车手听到此话,可能也觉得很有必要自我介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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