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冬樱

第36章


    把车子刹在小巷尽头,单脚支持着黑色的怪兽,两手一举,他猛地摘下酷得没边的黑头盔——
    半长不长的头发被头盔带得飞扬起来,经由金色的骄阳一射,他整个人好像都闪出耀眼的光芒。
风之冬樱 Autumn 34 熊猫VS熊猫
  是啊,看看那镶满了水钻的宽腰带,看看那贴着银粉骷髅头图案的黑T恤,再看看那裤脚上乱糟糟的金属钉——
  
  他不闪光才叫见鬼!
  
  带着一脸嘲讽笑容的她终于又变成了我所认识的丁书琪。
  
  他可以是那个满脸不在乎表情的冒牌路痴,可以是那个枫音学园的最人气男生,可以是那个“白家肉酱”心里的最气人男生,唯独不可以站在染枫湖边黯然,更加不可以笑得让人伤感。
  
  “小子,你少管闲事!”大叔像个坏掉了的录音机似的不停地倒带重播,说话的模样颇似江湖版唐僧。
  
  黑色的风衣下摆随风扬起,白色的大围巾也猛烈地拍打到他硬线条的扑克脸上,所幸那副大墨镜及时挽救了他老人家迎风流泪的命运——毕竟,任何人的双目被围巾角给扎进去都不可能感到很舒爽,就算是黑帮老大也不例外,更何况木马大叔在我眼里更像个黑帮老大爷。
  
  与我心有灵犀的丁书琪讲话的样子比我还臭屁:“老伯,人老了就不要大动肝火,会脑溢血的!”
  
  “什么?老、老伯?”领头的木马大叔看见手下偷笑的表情不禁暴跳如雷。
  
  我老妈在N年以前曾对我有过如下训示——
  
  男人的自尊绝对是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可惜丁书琪就没有我那么幸运有位名师指导人生,所以“祸从口出”这四字成语很适用于此时此地:“我不叫你老伯,难道叫你老婆?”
  
  这句话的逻辑是如此之强大以至于我、木马老伯、外加众多风衣男不禁先是一呆,然后集体风中凌乱。
  
  最先回过神来的我直觉的将这句话联想到国经院的那几个资深腐女身上,我猜她们听到此话后准会尖叫着“年下攻”、“大叔受”之类让人听不懂的黑话然后华丽丽地尖叫拍照昏倒!不幸走上腐路的人一般都很有才,联想力更是强大到无坚不摧,等她们接二连三地苏醒后,搞不好网络上从此又多了一个可歌可泣的菠萝(BL)爱情传奇,被见识广博的00后传诵不已——的确,什么事都要从娃娃抓起。
  
  可怜木马“老伯”不像我为人如此随和,抗击打能力也有待进一步提高——在我看来,惊闻此言的他老人家真是颇有些脑溢血的前兆,否则我难以解释他那张半新不旧的脸为何会在地球时间一秒之内涨成了煮熟的螃蟹色。
  
  激愤地一撩长风衣下摆,潇洒的挥挥手,不服老的木马老伯给了众多手下一个简洁明了的指示。
  
  我的大脑自动自觉的把那个指示翻译成六个明晃晃的大字——给我直接拍死!
  
  由于“围观”这种行为本身并没有太多的参与感,所以也就不难理解独自栽歪在墙根处的本姑娘为何会对接下来的过程看得比较意兴阑珊。
  
  但是,“围攻”这种比较有号召力的群众文体活动就大不同了,它完全是“独乐不如众乐”的娱乐精神之最好体现。本着这一精神,众位风衣大叔争先恐后的一哄而上,生怕吊儿郎当的丁书琪被自家同伴一脚踹成肉泥而让自己失了下脚的机会。
  
  都说强将手下无弱兵,我对大叔方才教育我的绝世风采记忆犹新,自然就很期待他的众多手下也能有更为雅俗共赏的表现。
  
  只可惜,读书不多的我忘了武侠世界的惯例——自古以来,病怏怏的少年、相貌奇丑的少女、乃至鹤发鸡皮的尼姑和尚道士都有可能是高手,唯有身材精壮力拔山河的盛年大汉是出场即死的炮灰——既然是惯例,今天也没有将它打破的道理。
  
  三百度近视的我被拦在众大叔的人肉包围圈外面,完全跟不上里面热火朝天的大好形势。
  
  初时,我眯缝着眼睛隐约见到混战双方你来我往地挥拳对脚,噼里啪啦声就像翻了潮的鞭炮一样在巷口闷响不息,时不时掺杂几声大叔们专用的精神恐吓句法。后来过了没几分钟,大叔们不知怎么搞得慢慢变了声,动作也变得迟缓起来,有几个风衣男还被里面的人给不小心踹成了人肉沙袋,一袋一袋横七竖八地瘫在了地上。
  
  眼见局势对风衣帮越来越不利,领头的木马老伯大叫一声“糟糕,要拉肚子”!
  
  顾不上等待手下,着急如厕的他就像跟人争夺奥运短跑冠军似的离弦而去。
  
  我估计他们一定是中午吃的饭不干净导致了集体食物中毒,否则风衣帮成员们不会突然互看一眼然后便拉手狂奔而去。
  
  看着那些越变越小的黑风衣,我很是为他们找不找得到有那么多蹲位的公厕操了一会儿心。
  
  人在网上斗地主斗得最郁闷的时候不是碰上一个出牌颇有王致和臭豆腐气质的同伙,而是自己抓了一堆炸弹眼见要把敌人炸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不上天偏偏敌人却很没品的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直接闪人换桌。
  
  我估计此时的丁书琪就体会到了那种很无奈的郁闷感。
  
  瞧着他一个人站在巷口浑身散发出一股独立天地间无敌最寂寞的悲凉,本姑娘认为现在并非打断他独自冥想的最佳时机,再加上由于今天个人劳动强度比较大,我现在委实有点疲惫不堪,急需温床软被对我进行精神上的安慰,所以当即下定决心立刻进院回屋挺尸。
  
  想起来院门钥匙就躲在我紧身牛仔裤的后兜里,我很费力的用粗壮的香肠指摸出了那枚钥匙,然后便捏着单薄的金属片向锁孔里插去——
  
  由于一时心急,我没看准方位,导致运动中的指尖不小心触到了突起的门锁。突如其来的撕心裂肺的痛感刺激的我浑身一抖,钥匙也随之“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瞧吧,什么叫事倍功半?人做事就是要时时小心,刻刻留意,否则就会像我现在一样,张着五双包裹着厚纱布的胖香肠却对一枚紧贴地面的薄铜片束手无策。
  
  蹲下身去,我很有耐心地一遍遍重复着捡拾的动作,一点要哭要叫要喊的现象都没有。本来就是么,哭也好、叫也好、摔东砸西也好,都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现在唯一能帮我的,只剩下耐心。
  
  就在我的动作被重复了一百零一次之际,不知何时站到我身边的丁书琪开了口:“需要我帮忙么?嘶!”
  
  听见那抽气声,蹲在原地的我抬起头仰望上去,这才看清他的一只眼睛早就变成了乌青的熊猫眼,颧骨更是肿了起来,左唇角和耳朵早就被撕裂了,直到此时鲜血还在汩汩而出。
  
  蹲在地上,我寻思:虽然没人求他帮我打架,但现在国际友人的确是因为帮我打架而受了伤,那么也很应该请他进到家门喝杯凉水聊表谢意,要是因为我只顾着从事捡拾钥匙这种有益身心的个人事业而将人家冷落在一边,于情于理的确都有些说不过去。这么一想,我也就默许了他帮忙的提议。
  
  没出几秒,只听“咯嗒”一声,已经有些生锈的锁头在他手中钥匙的转动下发出脆响。暗红色的大铁门应声而开,他却转回身走到外墙根那里帮我捡起了散落一地的破衣烂衫。本来想阻止他与我贴身衣物的亲密接触,后来一想,早在八百年前他就连我的内裤都见过了,现在再见外,未免太矫情,所以我也就省了那个力气。
  
  站在这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院外,瞧着小时候无数次绊的我一嘴泥的高门槛,眼前又浮现起白枫女士坐在院子的竹林里提笔作画的模样。
  
  还记得那时的我半脸倔强半脸泥巴地对我妈抗议,要求她立即铲除那个害人不浅的门槛。笑的风轻云淡的白枫女士却只是动作温柔的磨墨提笔:“还是留着它吧,这样我们的阿芷才能学着留神脚下。”
  
  门槛尚在,我家白枫女士去了哪里?
  
  瞧瞧因为无人打理而变得杂草丛生的前院,我走向墙角拿起大剪刀准备简单羞羞野草——
  
  手再次被人拦住,一只修长的属于男性的手一把抢过我的劳动工具......
  
  “嚓嚓嚓”的除草声不紧不慢的响起,我呆呆地坐在院里的一把木凳上,也不管那上面到底有多少灰尘和污痕。这把木凳,白枫女士坐过,我坐过,孔达也坐过。
  
  现在除了我,其他的人都不在。
  
  我不在的这段时日里,这把木凳可也曾想过我?
  
  小院里的时光似乎与外面的不同步,明明只坐了一会儿,太阳不知怎么搞得居然提前下班了。
  
  瞧一眼天边像着了火似的晚霞,我听见自己的肚子在咕咕叫,这时才回味过来——丁书琪还独自一人跪在墙角里汗流浃背地对付着一片生命力顽强的杂草,在他的脚边早就堆起了小山一样高的残肢枯叶。
  
  直到此时,我才后知后觉的想到了一个问题:“丁书琪,你怎么会来?”
  
  反手用指背抹去额上的汗和唇角的血,他回过头来瞧着我一乐:“听说你被撵回了家,我就问了地址过来——你知道,我的围巾和内裤还在你这儿呢——没想到东西还没要回来,倒先沦落成了打手和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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