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冬樱

第51章


你们到底有没有审美情趣啊?”我唱的口干舌燥,坐进软绵绵的沙发里举起一大扎啤酒就直直地灌进了喉咙。
  
  劳秀嗓音颤巍巍地说:“我现在倒是很希望这首歌当年的原唱是你!”
  
  我左手叉腰,右手将黑色带麦克风高高的举在嘴巴前做仰天大笑状:“哪里哪里,我唱得再好,也还是比不上安诺恩滴!”
  
  劳秀清了清嗓子,咬牙切齿道:“我是说——如果当年是由你来唱,这首歌就不会红,今晚我家丹丹也就不会受此荼毒!”
  
  ——————
  
  今晚的月亮很亮,被浩瀚银河当空画过的夜色也很美。
  
  告别了要在宵禁前赶回宿舍楼的那两只醉鬼,被酒精浸得晕淘淘的我穿着脏兮兮的长裙、披着单薄的毛衫、独自走在梦幻般的星光里。数着天上那一颗一颗闪耀着的“许愿砂”,我完全忘了什么叫惊恐、什么叫担心。
  
  再次路过那个红色的电话亭。
  
  我今晚一定是喝太多了,才会想都没想就一脚踏进了那个红色的玻璃房子。
  
  拾起黑色的话筒,我从兜里摸出一枚硬币,看着在眼前颠来倒去的狭长缝隙,费了好大的劲,我才将那枚硬币给强塞了进去,然后又用了数秒才成功拨完了那个我原本倒背如流的手机号码——
  
  一片静默中,我听见自己在K厅喊的沙哑的声音在狭小的电话亭里飘来荡去:“对、对不起......你这个衰神所拨打的电话永远没人接听。”
  
  绕行了半个地球的信号疲倦不堪地发出一个“啦”声,在我听来,那声音倒像在说“是啊”。
  
  刚准备挂断话筒,重新投币,继续今早的游戏,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从话筒中遥遥传来:
  
  “阿芷?”
  
  被挂在中途的话筒凝在了原处——
  
  我想我是真的喝多了!那个电话号码怎么可能会有人接听?哈!
  
  在我的笑声中,话筒继续前进——
  
  即将完全挂好的那一刻,话筒那里又传来响亮的一声呼唤:
  
  “阿芷!”
  
  慢慢地收回手臂,将黑色的话筒贴近了有些发热的耳朵,我大笑着,用沙哑无比的嗓音喊道——
  
  “怎么是你啊?郑眉!”
  
  
风之冬樱 Autumn 45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而,我立!
  地球彼端传来的嗓音略带沙哑,语气却仍那么温柔,婉转的语调听来就像我们二人曾有过的无数次联床夜话:“阿芷!孔达睡了,你有什么事吗?”
  
  睡了?
  
  我笑。
  
  酒精真是个好东西,现在脑袋晕陶陶的,那种感觉让人觉得幸福又快乐,似乎这世上再没什么值得放在眼内。
  
  “苍霞现在才是半夜,维也纳应该是傍晚吧,他怎么睡这么早?”我仔细地在飘飘然的脑袋里寻找被我学过就忘的世界地图,口气不大确定地问。
  
  等待通话对方回复的同时,我暗自赞叹维也纳的水土养人——令苍霞那么多心理学专家束手无策的PTSD居然都能在短短数日内被维也纳治愈,音乐之都真真是了不起。
  
  “他这阵子每天都要练足十个小时的钢琴,体力消耗非常大,我就不叫醒他了。”郑眉说话的语气里流露出几分不经意的心疼。
  
  再笑。
  
  “正好,我身上硬币也不多!那就晚安吧!”
  
  听出我要挂机,郑眉匆忙唤了一声:“阿芷!”
  
  将听筒再次拎回耳边:“有事?”
  
  对方沉吟了一瞬,慢慢道:“维也纳爱乐乐团要与孔达合作巡演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大笑不止。
  
  “我该知道吗?”
  
  两秒过后,粗鲁的笑声穿越了半个地球,传到世界闻名的音乐之都,再传进郑眉生的小巧精致的耳朵。
  
  又过两秒,一个严肃的让人觉得滑稽的声音一字字撞了回来:“阿芷,请你不要在耽搁孔达的前程!他是个天才,不应该被你牵绊在苍霞那样的地方!”
  
  终于收了笑,深吸口气,我淡然道:“郑眉,这话就算要说,也该由孔达亲自来跟我说!我们两个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你现在叫他起来,我倒要听听看,他是不是真要跟我讲这句话!”
  
  听筒里传来一阵无情的嘲讽:“阿芷,既然你把话讲到这个份儿上,那我就对你实说了吧,他现在就躺在我的身边,不过现在......身体很累,就算我想叫,也未必叫得醒!”
  
  紧握听筒,酒醉中的我忘记了去掩饰怒意:“郑眉,你以为就凭这几句挑拨离间的话,我就会上你的当?你也太小瞧我白芷了!我认识孔达快一辈子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明白!想跟我白芷斗心眼,你还早得很!”
  
  郑眉的语声突然变得娇媚起来:“阿芷,到底你有什么比得过我的地方,能让你如此自信?”
  
  我嘿嘿笑着,半响不语。
  
  对方再接再厉:“就凭你们两个青梅竹马?还是仗着你无父无母孤苦无依的境况来博人同情?”
  
  我猛地截住她的话:“郑眉,你胡说什么?谁无父无母了?我爸爸在布拉格学习钢琴,我妈妈在外地办画展!”
  
  郑眉蓦地狂笑起来,由于听筒紧贴耳朵,那尖锐的声音震得我耳膜都快裂了。
  
  笑声中,她呼吸不稳地说:“白芷!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还跟我装什么?虽然你从不跟人说你家里的情况,可是孔达在床上全都告诉我了——你跟着你妈姓白,哈哈哈,你哪来的爸爸?还有,你妈妈早在你上高三的时候就出车祸死了!你不要告诉我,鬼也会办画展!哈哈哈!你可真会搞笑!孔达只是太善良了,这些年来他不过是看你可怜,同情你!你以为他真的会喜欢你这样长相难看、性格顽劣、生性凉薄、一无是处的人吗?”
  
  以前在网上逛论坛,曾看见有人说“耳水失衡”会令人产生眩晕感,我想自己一定是被郑眉的这一场凄厉的大笑给震得耳水失衡了。
  
  还没等我来得及平衡好耳水,身体已经向电话亭一侧倒去,匆忙间,我伸出空着的右手去扶玻璃门,却忘记了那门即推既开,左手还把听筒紧握在耳边的我整个人都跟着乍开的门栽了出去——
  
  无辜的电话线在巨大的拉力下“啪”地一声断裂。
  
  听筒中的笑声倏地止歇,然而,世界却并未随之安静下来。
  
  右腿外侧磕在地上,骨头仿佛要断裂一般钻心的疼,右手掌心被坚硬冰冷的柏油马路给擦破了一层皮,数颗沙粒嵌在伤口里,痛得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一阵又一阵的夜风呜咽着从北街刮到南街,缠着飞沙,拽着我的乱发。散落在地面的肮脏裙角哆嗦个不停,薄薄的毛衫抵挡不住秋叶的寒意,我打着喷嚏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
  
  听筒里已经声响全无,耳边却不停地回荡着一个沙哑的,却是婉转动听的声音:
  
  “你妈妈早在你上高三的时候就出车祸死了!”
  
  “死了!”
  
  “死了!”
  
  射手扶住身体右侧的一面斑驳红墙,那墙上用白浆涂着一个大大的圆圈,圈里还有个笔力道劲的楷体“危”字。
  
  用脑袋顶住那个实实在在的大白圈,我却顶不住飘渺无踪的声音的冲击。
  
  以掌击墙,手心的伤口刺痛的我尖叫起来,满腔怒意无从发泄,我只好借酒装疯使出苦练多时的佛山无影脚去恶踹那硕大白圈的边缘——
  
  边踹,我边大声嚷:“放屁!放屁!我妈妈活的好好的!连你个臭墙也敢欺负我,你们都去死吧!”
  
  “死吧!”
  
  “死吧!”
  
  回音未落,只听“咔咔”两声,一个呈中心放射状的蛛网形裂纹在白圈里的“危”字上出现,并迅猛扩散到白圈外围,见事不好,我匆忙收了拳脚,双手抱着黑色的听筒向后倒退了几步——
  
  “轰隆隆!”
  
  铺天盖地的灰尘过后,我放开捂着鼻子的右手,终于看清了那个隔着断壁残垣哭丧着脸与我遥遥相对的中年男人。
  
  一头蓬乱短发的他穿着身红格子睡衣,左手端着个白色的塑料水杯,嘴里叼着一根看不出颜色牙刷,右手还停留在牙刷柄上。大叔的嘴角和下巴上全是异常丰富的白色泡沫,这明显有效妨碍了他的话语能力,使得他傻呆呆地看了我半响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一阵大风吹过,吹醒了我高热不退的头脑。
  
  眨眨眼睛,抱紧断了线的听筒点头哈腰,我谄笑着道:“您吃了吗?”
  
  听到我这句有礼有节的问候,大叔终于恢复了神智,一声感人肺腑的咆哮过后,牙刷从他口中不幸脱落,坠地身亡。
  
  环顾四周,发现身边并没有现成的绣球,大叔遗憾地搓了搓手。蓦地,他眼光一亮,紧接着便姿态潇洒地龙行虎步,不过几个起落就已窜到树根那儿,用树下摆着的一个泥坛子权充定情物抛给我——
  
  虽然白某人不大反感忘年恋,不过鉴于本人目前还与孔达先生保持着不大纯洁的人际关系,我并不认为此时是自己的最佳出墙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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