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冬樱

第52章


  
  脚步蹒跚地向旁一闪,我堪堪躲过那个形状完美、颜色神秘的定情物,而没有伸手去接,或用头去顶。
  
  “啪!”
  
  清脆的一声响过,坛子在我脚边四分五裂,现出内里乾坤。刺鼻的咸菜汤唯甚嚣尘上,呛得酒醉未醒的我差点吐出来。
  
  很多年后,那条月色寂寥、风声呜咽的长街已在我的脑海里变得模糊不清,但那股浓烈的咸菜味却总是在我的鼻间挥散不去,弄得我只要一看到各式咸菜,就会心情烦躁、满地乱跑。从那天开始,我这个穷哈哈的劳苦大众就再也无法享受某种价格最公道的下饭菜,这令经济状况再度陷入低潮的白某人在菜肴的选择方面有了极大的局限性,不免令人感到束手束脚。
  
  ——————
  
  歪在派出所冰凉的木质长椅上,听着一位年纪尚轻的值班小民警给絮絮叨叨的红格子睡衣大叔做报案笔录,我抱着黑色的听筒不住地打瞌睡。
  
  睡眼惺忪的小民警也不住地掩口打着哈欠:“这么说,是她踹到了你家的围墙?而且,你还怀疑她就是最近在苍霞市不断流窜作案的公用电话亭破坏分子?”
  
  红格子睡衣大叔不住地点头,讲话的语气多了几分悲壮:“您看她那打扮,瞅着就不像个好人!一个良家妇女能在大半夜浓妆艳抹地上街扯电话线?能那么欠抽地去踹别人家的墙?搞不好啊,她还是被什么别有用心的人派来苍霞,专门破坏我安定和谐社会的反动分子咧!”
  
  一听兴致这么严重,我和小民警的眼睛突地睁大,齐齐看向一脸严肃的红格子睡衣大叔。
  
  小民警口气迟疑地说:“没那么严重吧,她顶多是把你家本来就要拆的墙给提前踹塌了,外加破坏公物罪......”
  
  没等他把话说完,红格子睡衣大叔拍案而起:“我说你这个小同志,你怎么这么没有警惕性啊?现在的世界局势多复杂啊?可不能大意啊!”
  
  小民警皱皱眉:“您先请坐!这样吧,我跟市局的值班领导请示一下,再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可以吗?”
  
  红格子睡衣大叔这才安然落座,然后斜眼瞅了我一眼,摆出一副敌我矛盾誓死不可调和的架势来。
  
  我打着哈欠,揉揉眼睛,开始琢磨——这位大叔政治觉悟如此之高,都超过公务员了,估计只要他对处理结果不满意,我就别想出去这个门。与其坐着等,还不如直接在长椅上挺尸!
  
  说做就做,我双腿一抬,准备立刻将腿挪上长椅的另一半——
  
  “哎呀!小同志,你看,她又开始对我进行色诱了!”红格子睡衣大叔跑到刚刚讲完电话的小民警身边大叫道。
  
  我被他的喊声吓得两条腿都停在半空,一阵凉风吹过,裙角渐渐向上翻——
  
  匆忙将腿放回地上,白某人惊慌失措地用黑色的听筒压住了薄薄的裙摆,生怕它再造次,惹气大叔什么不必要的联想。
  
  就在三个人互相大眼瞪小眼的沉默中,一辆闪着警灯却没拉响警笛的车辆停在了派出所门口的停车位上,一个穿着便衣的中年男人走下了车——
  
  看清那男人的长相,小民警松了一口气似的快步行到外面,敬了个礼:“处长,您好!这么晚还打扰您,真是抱歉!”
  
  熟悉的大嗓门在夜空下响起:“别这么说,都是工作!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你在电话里说的都听糊涂了!是有居民发现了外国破坏分子吗?”
  
  从长椅上站起身,我这个双重破坏分子走到门口,咧开嘴一乐:“吴处长,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
  
  
风之冬樱 Autumn 46 一笑,胜樱花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一个女孩子......”
  
  时已近破晓,声如洪钟依旧。
  
  已经把脸洗了个干干净净的白某人规规矩矩地坐在木椅上,接受隔桌而坐大嗓门吴处长的训示。他说一句,我便小鸡啄米似的点下头,模样颇为乖巧。
  
  天色空,细碎的秋雨一丝丝飘落,层层凉意顺着湿透透的地表泛起。
  
  站在家门前,望向吴处长绝尘而去的车影,不由得心生庆幸——如果没有这位旧识搭救,此次绝对不会只是训诫一夜如此简单。
  
  进了院落,环顾一眼略显破败的景致,叹口气,拾起花圃边上的小锹小铲,用了一上午的时间休整,方才满意。下午听着雨声睡了个舒舒服服,雨停日落之际,也到了我去花满楼敬业的时分。
  
  出乎我的意料,两日不见,花满楼竟已人去楼空。
  
  玻璃门上贴着一张白纸黑字的告示——
  
  “东主有事,暂时停业。”
  
  简单八字,便断了我赖以生存的饭碗。
  
  我一乐,举步便行。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早就想说这句,可巧而今天得了机会。
  
  夜色还长,苍霞随时穷乡僻壤,却也还有数家声色犬马之地。挨家寻去,个个将我拒之门外,理由不同,但我心知那全因某人这副让人看了不喜的容貌和上不得台面的双手。
  
  好在苍天有眼,这世上也有不看容貌、不查体态的去处。在问过二十余家后,我总算在一家规模很小的烧烤店寻到了一份洗碗工的生计。薪水微薄,总比没有强,何况我现在只想手忙脚乱地干它一场,管它什么名目都好。
  
  偌大的婴儿洗澡盆里,飘着泛黄的油渍和乌黑的糊末。店旁的无人小巷里,滚滚油烟之下,我坐在一个小木凳上,弯腰弓手用一团大大的铁丝球大力刷着烧成乌鸦色的铁板。铁丝蹭过,一道白迹显出,余下地方仍是漆黑一片。我呆怔怔地看了一眼,手指轻轻在上面轻轻一弹,仍是静默一片。
  
  到底不是真的钢琴白键,又怎么会真的发出声响?
  
  我再乐,为自己的异想天开。
  
  长得珠圆玉润的老板娘罩着一件油花花的围裙来到盆前,将十多张铁板“哗”地一声掷进水中,浮在表面的油层乍然飞溅,迸了我一脸一身。
  
  “新来的,你勤快点!这些要是做不完,我是不会给你工钱的!”珠圆玉润的人发出略显尖利的声音。
  
  伸手抹一把眼睫上的水滴,我谄媚地一笑:“放心吧,老板娘,我一定刷的又快又亮,还省水!”
  
  老板娘轻蔑地斜了我一眼,哼一声,才挪着莲步绕回了烟气缭绕满屋子糊味的前厅。
  
  两只手重回冷水,刺骨的寒意痛的我十指发抖。自这手指受伤开始,每逢阴雨,骨缝里就总是窜着一股缠绵不去的麻麻痒痒,碰上天寒,更是痛得让人恨不得一刀把它们斩去。
  
  我笑着想,明天真是要自备塑胶手套一副,否则这饭碗恐怕也是端不长久。
  
  能吃饱饭的日子真是过得又快又稳。
  
  每日里吃完午饭,我总要打着饱嗝到枫音湖畔去散个小步,在花色灼灼的冬樱树下染上一身香气,看一番湖闪日沉。
  
  晚上在烧烤店的小巷里勤勤恳恳地刷它一整夜,出一身汗,胳膊越刷越有力,下巴越刷越尖,钱包里的票子却没怎么见厚。
  
  要不是这唯一的遗憾,我大可以仰天长啸它一嗓子:“老子这日子过得比神仙都快活!”
  
  这快活似神仙的日子终于在某一天,被一个人的出现打断。
  
  那人我并不陌生。
  
  从小,我就对她敬畏有加,每次跟在孔达屁股后面到他家里去玩耍,我总是时时留心、刻刻留意地告诫自己——万万不可打扰到素爱清净的外婆。
  
  自小,我便跟着孔达喊她“外婆”,她常常喜怒难辨地轻轻“嗯”一声便没了下文。
  
  那时每每看着她的背影,瞧着那一头盘的美丽精致的浓发和一身素雅合体的旗袍,我总是想不通为什么她不喜欢我。
  
  现在年纪大了,自然明白她是嫌弃我的身世。当然,我的相貌也从没给白某人长脸。
  
  那夜我刚刚结束与盆里铁板的奋战,直起腰准备摘下手套敲敲背,恰巧一眼看见正从巷口走过的一个女人,昏黄的路灯照亮了那人高高盘在后脑的头发却照不清面目。
  
  瞧清那人在长长的素色旗袍外面罩了一件滚边的坎肩,手里拎着一把伞,我禁不住喊了一声:“外婆!”
  
  那人便停住了脚步,皱起眉头看向站在黑黢黢巷子里的我。
  
  我大喜,脚步急切地扑到了外面,几个箭步窜到了对方的身前:“外婆,您回来了!”
  
  跟上一次见面相比,除了眼角多生了几道皱纹,外婆的相貌没什么变化,依然是弯眉明目高鼻红唇,妆容浅浅、气度雍容。我在她的脸上找得到孔达的眼睛和右脸颊上的那个小笑涡。可惜,外婆脸上的笑涡只在孔达的面前显现。
  
  认出是我,她脸上拂过浓浓的不悦,甚至于,几乎可以说是愤慨。
  
  我大慌,口齿也变得不怎么伶俐:“外婆,孔、孔达这两天跟您联络了么?”
  
  外婆扭过头去,下巴一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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