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到以后

随着三下乡活动的结束，宣棠本以为可能一个暑假都不能和温庭睿见面，但没想到分开不足三天，温教主一条短信便把宣美人召去了。
    宣棠举手拉着拉环，另一只手捏紧手机，咬牙切齿地默念着那五个字——陪我去复健！
    他说得理所当然，她去得心不甘情不愿，果然，最先表白的就不宝贝了！
    地铁里的人诧异地看着这个愤怒的女孩子，本来站在宣棠身旁的小男孩也吓得躲得远远的。
    她一直维持着紧握拳头的姿势，气冲冲地跑去G市东区上次那间骨科医院。
    温庭睿早已守候多时，毒辣的太阳照得他的脸有些红彤彤的，薄汗密布额头，睫毛弯弯的沾了少许晶莹的汗珠。宣棠远远看见，立刻便心软了，松开了拳头，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温庭睿蹙眉，“怎么那么迟？”
    宣棠一听，薄怒，对他根本不需任何的心软！
    她轻哼了一声，昂首阔步甩开他首先进入医院大堂。
    温庭睿微笑，真是一个长不大的女孩子！也罢，反正有他，今后她再孩子气，他也能为她遮挡一片天空。
    宣棠陪着他先去主诊医生顾若夫那边例行检查。
    她本想一并进去，他却在门口似笑非笑地问：“你进去作甚？”
    宣棠气结，坐在外面拿着手机一直刷微博，期间发了不少关于对温教主不满的微博。
    过了半小时，宣棠还不见他出来，抬头透过玻璃窗看去，温庭睿今天穿着一件暖色系的悠闲装，阳光打落在他的背影上，连发梢似乎也会发光。
    她看得专注，全然没有留意对面的顾若夫频频抬头，调侃的笑意挂在嘴边。
    顾若夫不知道跟温庭睿说了什么，后者连连点头，然后有一位护士上前接过温庭睿的轮椅，开门，出来，转弯，朝走廊另一边走去。
    宣棠想要追上去，手臂一紧，她回头望去，顾若夫调侃地笑着她：“一刻不见如隔三秋？”
    宣棠脸皮薄，微微涨红。
    顾若夫放开了她，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子，眉目如画，颊间微微泛起一对梨涡，看上去是一个干净清爽、宜室宜家的好女孩。
    他曾听陆元明吹嘘说自家外甥交了一个只应天上有难得人间几回闻的女孩子。今日一看，虽没有陆元明说得那么夸张，但是委实一个难能可贵的女孩子。
    “你就是宣棠，是吧？”顾若夫浅浅地笑着。
    宣棠抬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写满了疑惑。
    顾若夫笑道：“我是小睿舅舅的旧识。”
    宣棠了然颔首。
    他抬步朝刚才温庭睿离开的方向转身，宣棠会意紧随着他。
    二人肩并肩一起走时，顾若夫转头忽然跟宣棠说：“小睿不错吧？他是一个好孩子。”
    宣棠轻轻“嗯”了一声，面对这位和蔼但过于热情的长辈，她有些手足无措。
    过了一会儿，顾若夫又轻叹了一口气，宣棠很给面子地问了一句“顾医生怎么了”，立刻引来顾若夫一直压在心底的滔滔不绝。
    “小睿挺苦的，父母离了婚，被母亲带回娘家，丢给舅舅一家以后，自己跑去了西北地区支教，好些年都没回来瞧过儿子一面。”
    “你说吧，这父母感情破裂，最受罪的还不是孩子！”
    “陆老师也是的，如果照顾不来孩子，就该让他跟着父亲。要不然，怎么会受现在的罪？坐在轮椅上，你以为是儿戏的事情吗？”
    “不过，他父亲也不是好东西……”
    说到温庭睿父亲时，顾若夫仿佛考虑到了什么，飞快地瞅了一眼宣棠，立即转换了话题：“小棠啊，以后要好好待他。他从小缺疼缺爱，你就努力点儿给他补上！”
    宣棠郁闷，这又不是做手术缝合伤口，哪有说这么容易就补得上？
    但是看着对方殷切的眼神，宣棠不敢违抗，笑着点了点头。
    顾若夫满意了，笑道：“真是个不错的孩子，和小睿配得很啊！”
    迎面有人过来时，主动跟顾若夫打招呼：“顾老师，去哪里啊？”
    宣棠觉得声音有点熟识，正想抬头。
    顾若夫笑眯眯的，“去一趟复健室，宋祺，你呢？”
    宋祺？！宣棠微怔！
    抬头时，落入眼帘的，是与那个记忆中的有着相似五官的人。
    宋祺也瞥见宣棠，诧异道：“小棠也在？”
    被点到名字，宣棠无法再在顾若夫身侧隐下去，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问好：“宋祺哥，很久不见！”
    宋祺捏了捏下巴，若有所思，但还是点头道：“的确很久不见了！”然后依然是他独特的招牌微笑。
    顾若夫好奇地来回打量着二人，问：“你俩认识？”
    宣棠屏住呼吸。
    宋祺点头，从容道：“我好友的妹妹，很宠她，去哪里都带上她。所以，我也跟她见过几次。”然后他顺势转头问：“小棠，宣桓回来了吗？回来的话，过几天我坐地铁去找他。”
    宣棠“嘿嘿”两声假笑，然后点头，不敢多说。
    顾若夫笑吟吟地点头，说：“行，不跟你聊，你忙你的，我还有事。”
    宋祺笑着与顾若夫道别，宣棠微微松了一口气。
    可是，还没走远，就听到宋祺折回来的脚步声，只听他背后喊：“小棠，阿皓回来了！”
    果然！
    宣棠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但是脚步并没有停下来。
    宋祺，不仅是自家哥哥的好友，还是宋承皓的堂兄。二人五官极为相似，但是宋祺表面温和内里腹黑，而宋承皓……
    宣棠摇头，不过是匆匆过客，相见不如怀念……
    ***
    顾若夫领着宣棠上了七楼复健室，温庭睿在复健医师的指导下进行复健。
    宣棠不敢贸然上前打扰，只是和顾若夫一起站在外面观察着。
    透过玻璃窗，温庭睿正握着复健器材的扶手，努力想要站起来，可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让他光洁的额头密布薄汗。
    他每一次咬着牙，握着扶手，支着身子想要站起，宣棠紧紧盯着，大气也不敢喘，双手交握放在胸前，祈求着成功。可是，结果每每不如人愿。
    温庭睿沉默了，静静地坐着。宣棠有些难过，恨不能承担他一半的痛苦。
    旁边的顾若夫看得仔细，安慰地拍了拍宣棠的肩膀，低声道：“不要紧，慢慢来，别给他压力，也别给自己压力。”
    宣棠扭头看着顾若夫，在他坚定的目光里，缓慢点头。
    其实，即使他一辈子都在轮椅上，那又如何？
    从认识他那刻开始，他和他的轮椅本来就是一体的。
    宣棠不怕失败，只怕结果打压到他。毕竟，他逃避了许久，也压抑了许久。
    忽然觉得有一道视线从远方看过来，宣棠转头，发现温庭睿也在看着自己。她恨自己没有立刻表现得完美，只能硬生生地扯出一抹微笑，可是眼角的泪光出卖了她。
    温庭睿抽紧了心肝，跟身旁的人低声几句以后，便由着医护人员推着出来了。
    宣棠没想到他立刻出来了，下意识就问：“为什么不继续啊？”
    温庭睿笑了笑说：“陪我去下面的花园走走。”
    宣棠不知道这样中途停止可不可以，想要回头问顾若夫，后者已经识趣地及早离开。她没辙，更怕他胡思乱想，于是绕到他身后推着他走。
    电梯内，来了一批人，又走了一批人，终于在三楼的时候只剩下他们两个。
    一时间也想不出说什么，宣棠干脆抬头盯着楼层数字的变化。
    “叮——”一楼到了，宣棠推着他出去。
    外面，阳光灿烂，暑热炙人。
    宣棠偏头想了想，低头问：“真要出去吗？外面很晒！”
    温庭睿估计女孩子都怕晒黑，于是点了点头，说：“那你送我回七楼，我换了干净的衣服再一起回去。”
    宣棠没有动，咬着唇，目光逃避地瞟向远处。
    温庭睿侧头看她，笑问：“怎么了？”
    宣棠摇了摇头，勉力笑着，想要推着他走。
    “等一会儿！”温庭睿突然说。
    宣棠“嗯”了一声，不明所以。
    温庭睿沉默了一会儿，说：“小棠，到我前面来，快点儿！”
    宣棠依言照做，蹲在他的跟前，握着他的手，眼眶有些通红。温庭睿看着，心都碎了。他舍不得让掉一滴眼泪的女孩子，今天偷偷哭泣，他这个男朋友做得也太失败了？！
    他伸出手，轻揩着她的泪痕。
    宣棠鼻头发酸，干掉的脸颊再一次被濡湿。
    “哭什么呢？”温庭睿轻声道，像一根羽毛柔柔扫过对方心扉。
    “不知道，就是很想哭！”宣棠老实道。
    温庭睿轻笑，“莫名其妙！”掏出纸巾帮她一点一点擦去泪水。
    宣棠仰着脸，离他如此之近，这张看什么都云淡风轻的俊脸刻忍着无数让人心酸的往事。他不说，她便不问。
    “好了，莫再哭了。旁人不知，还以为你是受我欺负了！”他尽力哄她。
    冷不胜防，宣棠张开双臂扑入他的怀里，头轻轻靠着他的腹部，双手圈着他的腰肢，低声道：“阿庭，说好了，以后都不许欺负我！”
    “好端端的，我干嘛欺负你？！”话虽如此，可他的心已经被她的泪光击溃了，他对她早已经弃械投降，爱她，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欺负她呢？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看到这一幕，都情不自禁多看两眼。医院里，每天都上演生离死别，麻木地开幕退幕，唯独这一幕让人看见花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