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到以后

温庭睿换了衣服出来，一身清爽。宣棠也抹干了泪水，笑着在外面等待着他。看见他出来，她连忙上前推他，温庭睿伸手接过背后递来的包包。
    二人配合得极好，仿佛已是多年的情侣。
    宣棠推着温庭睿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
    “怎么了？”温庭睿问。
    宣棠笑着摇头，她总觉得有一道如影随形的目光一直紧随身后。
    温庭睿轻声：“那走吧。”
    “好。”她柔声应着。
    陆君航早已经开了车在医院门口候着，宣棠推着温庭睿出来时，已经看见他坐在车上，看见他们出来，裂开嘴笑得轻快，又朝他们招了招手。
    宣棠推着温庭睿慢慢走过去。
    “小棠，快点儿，这里不让停车的！”陆君航笑道。
    宣棠推着温庭睿来到车前，略略迟疑地盯着车看。
    陆君航诧异地问：“怎么了？”
    宣棠盯着车子不放松，问：“陆师兄什么时候拿到的驾照？”
    陆君航蹙眉佯装苦思了一下，说：“大一吧！”
    宣棠继续问：“那考了多少次才成功啊？”
    陆君航轻松道：“你放心，全部一次性通过。”
    宣棠还是皱着眉头，问：“那距离最后一次驾车是什么时候了？”
    这回，温庭睿抢先道：“大一道路考试以后再没有开过了。”
    宣棠立刻不愿意了，推着温庭睿便想召出租车，陆君航马上追上去，问：“到底怎么了？”
    宣棠睨了他一眼，说：“没，就对你的车技不放心而已！”
    陆君航脸都绿了，这车技关乎着他作为一个男子的尊严问题，他揪住宣棠的胳膊，强行道：“你都没试过，怎么就不放心？”
    “陆师兄，生命诚可贵，我不想把阿庭和自己成为您老人家的实验白老鼠！”宣棠不紧不慢道，然后继续转头寻找出租车。
    听听，这是什么话？
    他那些兄弟的女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阮乐桐鄙视他油嘴滑舌，宣棠简直就在“践踏”他的尊严！
    温庭睿不插话，算是明白秦易的感受，笑着看着二人。
    暑夏的阳光洒照在一辆黑色雅阁上，铮亮的车身泛着高贵和冷漠的淡光。
    车内，一个身穿深黑色西装的年轻男子盯着倒后镜，说：“师傅，庭睿在那边！”
    坐在后座的人闭着眼睛，轻轻“嗯”了一声，身子悠闲地挨在皮椅上，左腿搭着右腿，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
    年轻男子沉吟了一下，低声问：“要把他叫过来吗？”
    后座的人睁开了眼睛，睿智犀利的光芒无不不从他的眼底幽幽释放，淡淡道：“不用。”
    年轻男子以为“不用”就是只在这边远远看着，殊不知，突然听到后座的人说：“把车直接开过去吧！”
    年轻男子心微沉，但还是把车开了过去。
    “宣棠，你到底听不听师兄的话？”陆君航抓狂了。
    宣棠骄傲地一撩长发，满不在乎道：“你以为我是苏以茉吗？”
    陆君航气得咬牙切齿，他就知道，宣棠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偏又是温庭睿的人，难为他根本无从入手，轻不得，重不得！
    温庭睿笑着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黑色雅阁已经缓缓滑到他身后，“哔——”一声车鸣响起，成功引起前面三人的注意力。
    温庭睿笑着转头，看到那个熟识的车牌号码，笑容顿时僵在嘴边，眼底瞬间掩上阴霾。陆君航也敛去了笑意，脸色沉了下来。宣棠不解，诧异地把目光来回穿梭于温庭睿和陆君航之间。
    直到，车门瞬间打开，一双铮亮的黑皮鞋踏出。
    温庭睿摇着轮椅上前，陆君航立刻把宣棠掩在身后，紧随温庭睿身后。
    “庭睿！”一个声音从车门的后面传出，不怒而威。
    宣棠还是不懂现在的情况，本来正和陆君航轻松斗嘴，如今气氛竟突然沉重了下来，让她有些适应不过来。
    声音的主人从车内钻出，抬手整理了一西装袖口，踏步而来。
    宣棠透过一丝空隙看见，那人一声讲究的手工烟灰色西装，配着同色系的西装裤，柔软的光面黑皮鞋，浓烈的古龙水随风扑鼻而来。
    很久以后，宣棠都记得这种古龙水的味道，并且时刻警械温庭睿不许使用。
    陆君航低唤了一声：“阿庭……”
    温庭睿没有任何反应，眼底的恨意深深浅浅，表露无遗。
    第一次，宣棠感到温教主真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是一种恨之入骨的怨念。
    咬了咬牙，她从陆君航身后挤了出来，双手轻轻放在温庭睿的肩上。
    温庭睿微怔，回头看宣棠，后者已经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他觉得好笑，但更多的是温暖。终于，有一个人真正读懂他，并且永远无条件陪着他站在世界的另一端进行对抗。
    那人缓步而来，看到宣棠时并不惊讶，反倒是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很快转头朝陆君航点了点头，说：“君航也在啊！”
    毕竟是长辈，陆君航从小受的家庭教育里不允许他失了礼数和分寸。只见，他淡定有礼地回道：“是的，您好，很久不见！”
    客气有余，亲切不足，那人心里轻笑，原来他是敌人啊！
    陆君航抿嘴跟宣棠低吟道：“这是阿庭的父亲，温叶山。”
    宣棠没有太多的惊讶，从他和温庭睿相似的五官、相同的气息，她早已心中有数。
    陆君航继续道：“阿庭父亲身后那个年轻男子是他的得意爱徒谢之珀。”
    说起温叶山，宣棠可能只有一种“曾经在哪里听过”的感觉，可是一说到谢之珀，她就能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八卦周刊上那位经常和名模传出绯闻的风流大律师。
    宣棠在心里啧啧道：不得了，不得了，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都不是感情道路上安生的主儿！
    温叶山走到温庭睿跟前，微微弯腰看着他，一股无形压力从脚底压上心头，温庭睿强自镇定。
    “庭睿，陪爸爸喝喝茶，如何？”
    “抱歉，他还要回家接受复健练习！”宣棠抢先回答，信口开河。
    复健练习？！陆君航眨了眨眼睛。
    温叶山不紧不慢地直起腰杆，缓缓转头瞥了一眼宣棠，然后对温庭睿说：“女朋友？”
    宣棠喉咙一紧，什么也说不出来，跟眼前的人相比，她道行尚浅，不是对手，假如应招，必定输得一败涂地。这些年从外联部练回来的一身武功，恐怕无用武之地。
    温庭睿也不慌不忙地转头看了一眼宣棠，温柔地握着她的手，声音不疾不徐，“不是！她是我的未婚妻！”
    未……婚……妻
    未婚妻吗？！
    宣棠顿时石化，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未婚妻”三个字。
    谢之珀站在一旁，暗暗微笑，这父子俩的功力，可谓与日俱增，剧情也随之跌宕起伏！
    陆君航看了一眼谢之珀，风流无耻，煽风点火，绝对是此厮的擅长。
    温叶山毕竟是见个大场面的人，虽知儿子不会轻易说出这样的话，但是还是镇定自若地“哦”了一声，嘴角微微上扬，是一种高瞻远瞩的胜利者的微笑。
    温庭睿最讨厌这样的他，总让他不断想起那些压在脑海深处破碎的片段。
    宣棠感觉到温庭睿的怒火，瞬间立刻改为反握着他的手，给予他力量，给予他鼓励。她想告诉他，她并不软弱，她可以和他并驾齐驱。
    “你母亲知道吗？关于未婚妻一事……”温叶山立刻转变了话题。
    宣棠心想：不愧是本省的第一大状，临危不乱，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温庭睿没想到自己的利剑用力过猛，反而会掉头刺向自己，但他素来自问临场应变能力不错，深情地回望着宣棠，说：“外婆他们很满意。”
    听弦音知雅意，从来都是律师的必备守则。
    温叶山挑眉，没有多说，转身抬步走向雅阁。谢之珀敛去玩笑不恭的样子，深深凝望了温庭睿一眼，摇了摇头，最终也上了驾驶室。
    奥迪转了个弯，停在温庭睿面前，车窗慢慢摇下。
    “庭睿，送你回去吧！”温叶山习惯了发号施令，在法律界更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声音里是不可违抗的命令。
    宣棠很清晰地捕捉到他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明显地，温叶山不承认她！
    温庭睿摇着轮椅上前了一步，抬手抚了一下车身，漫不经心地说：“雅阁不适合我！更何况，我是残疾人，不适合坐绯闻发动机的车！”
    陆君航忍着笑意，看了一眼驾驶室里的谢之珀，能看到谢大律师尴尬的脸色，简直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除了大快人心，他不知道还可以找到什么措辞来形容。
    “之珀，开车！”
    车窗重新摇上，雅阁绝尘而去。
    陆君航食指上圈着车钥匙转了几圈，吹了一声口哨，说：“没有雅阁，那奥迪呢？”
    温庭睿微笑，转头对宣棠说：“士为知己者死！走吧，小棠！”
    宣棠说了一声“好”，推着温庭睿走。
    陆君航咬了咬牙，一跺脚，急着追上，说：“用得着这么视死如归，一副凛然赴死的样子吗？”
    上了车，宣棠这才发现，车子也是为了方便温庭睿，座位上有所修改，她有些明白他刚才那句话其中的含义了。
    在医院折腾了一个早上，又跟温大律师斗智斗勇的，宣棠有些倦了。从陆君航缓缓把车开离医院时，她已经连连打哈欠，眼皮子沉重得挂了铅似的。
    温庭睿瞅了她一眼，说：“过来我这里睡吧！”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宣棠没有矫情，也是真的累了，头一枕上去，几乎快要入睡。
    温庭睿五指成梳，温柔地在她的发间穿梭。
    宣棠像只猫咪一样，蜷缩着窝在他的怀里，十分享受的样子。
    陆君航从倒后镜上看到，会心一笑。
    临近入睡时，朦朦胧胧之间，她隐约听见温庭睿说什么“好”、“不用了”、“心领，谢谢”。她嘀咕了一句：“谁啊？”
    温庭睿把手机移开了些儿，低头在她耳边温语：“没事，睡吧，一会儿到家了，我叫醒你。”
    宣棠点了点头，换了个姿势，香甜地睡着了。
    温庭睿瞅了一眼，然后继续跟电话里的人说：“她没空，我也没时间，不需要过来了。今天的事，到此为止！外婆和舅舅舅妈他们很喜欢她，不劳你俩挂心了。还有，现在她睡了，不要打过来吵醒她。”
    说完，不等待对方回答，他径自收了电话。
    陆君航见他停止了通话，笑道：“嗯，太阴险了，太阴险了！先是投石问路，再来先礼后兵，下一次会不会是兵戎相见啊？”
    温庭睿转头看向窗外，一排排树木飞快掠过，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人儿，轻轻用拇指揩着她的睡颜。
    他已经拥有了一个完整的世界了，又何必在意那些人呢？
    是的，这辈子因为拥有了她，此生再无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