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有话说

67 第六十七回


    “想成亲的话, :/”待小陆走远后,四哥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你也是觉得……死都可以还有什么不可以吗?”我实在难做他想。说真的,任何姑娘听到商议自己婚事的消息,第一反应应当都是害羞,然而此时此地……总有种“满足了你最后一个愿望就放心去死吧”的奇妙违和感。
    “差不多。不过大可不必说得如此难听——我只是想让你们能放心抗敌,再无牵挂而已。”四哥看了我一眼:“别用这种同情的目光打量我,笼云那事儿我只是心情不好,没被打击到要崩溃的程度,更没有倒霉我一个幸福千万人的念想。”
    不说还好,说了之后我都觉得我看他的目光越来越饱含同情。
    “其实……你心里头肯定不好受的……”我嗫嚅着打算说点儿什么:“不用故意掩饰,四哥。”
    “得了得了,你不了解男人。”他背对我,挥了挥手:“不就是一个女人么,再加上个孩子。两条人命而已。”
    “……少装了好么,”我心里有点恼他对女人的评价,愤然揭短:“在长安的时候你的猎狗死了你都闹了三天的脾气。”
    “那是跟了我七年的狗,你不会了解男人和狗还有马的感情——咳,再说那时候我不是还年轻么。”
    “才两年,你现在能老到哪儿去?”
    “这不是一般的两年——换了两年前的我,也不会杀笼云,或许想个办法把这事儿掩盖过去就行了。可是现在,能分得清轻重了,就……”他突然止住话语,沉吟了一会儿,才道:“你回后宅吧,笼云的事儿,你处理好了派人来告诉我。我不想回去面对。”
    ……这还说不伤心不难过?不过要我处理,我怎么处理?我觉得我的脑内就像被母鸡刨过的豆腐一样纷乱且颓废。
    不过所幸后宅里头还有和笼云一向关系不睦的管事婆子在。等我回去之后,她已经装殓好了,除了所用的棺材实在是太寒碜之外,一切倒也还处置的利索。
    “换个棺材吧。好歹跟了四哥一场呢。”我向那管家婆子道。
    婆子一皱眉毛:“小姐,这敌兵压境,咱们府上的粮食也不是很……钱还得省着买粮食,不然这一府的人……”
    “饿不死我就饿不死你们。”我心中始终有一团闷闷的火,说真的,我对四哥处死笼云这事儿心里仍有芥蒂,此时这婆子一言不合,那股火就又烧起来了:“叫你去你就去,府上的事情我就管这么一桩还不行?”
    那婆子便不说了,转头叫人去拾掇。我自己回了屋子,想着今早还活着的那个人,求我救她的那人如今已经死去,心里突然就泛起酸涩来。
    那一夜大概是我进了襄州城之后睡得最为不安的一夜,之前没有过,之后也没有过。那一夜整晚都是梦,都是充满血腥与怖厉的梦——我梦到从前那么多次的任务,梦到在我手下死掉的人,然后梦到自己身处旷野战场。
    我梦到我慌张地四望,原本来带我任务的师父却找不到了,四哥和小陆也不在,周围甚至没有一个穿着唐军铠甲的人。然而别人确实是在捉对儿厮杀的,我不知道自己该杀谁,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虽然这样的慌乱没过多久就被叫我起床的丫鬟给打断了,可那种无措的感觉,让我直到甲胄整齐地站到了四哥面前时,都收不回神魂来。
    “说了要守城的,这么晚才起来,是要搞什么?”四哥的脸色也不好,不过我可以觉得他是因为没睡好,肯定不是被我气的……
    说完这句话他也不再抨击我,掉头就走。我不知道他吃早饭了没,反正我是没吃,可看着他走我怎么敢折回去找吃的,只能也跟着往前。不料这就直接上了城墙。
    这是我第一次上襄州城墙,而城下,乌压压的叛军已经列好阵势了。早晨倾斜落下的阳光照在叛军甲胄旗帜上,让他们看上去就像一大片乌云或者一大片蝗虫……
    绝对不容易对付。
    我很想问问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开始攻击。按昨儿的军议来看,叛军来的人数只比守城的要多出四万人——好吧,守城的只剩下一万五千军队罢了。然而攻城的一方原本就要承担更惨重的死伤,凭借仅仅四万的人数优势,想要一举夺下襄州,大概也不那么容易。
    这一战注定没有真正的胜者,胜也是惨胜,败也是惜败。不管是我们也好,叛军也好,一样没有退路。
    晨风瑟瑟,城头上唐字军旗招展,可真正君临这一方天地的,是横亘在叛军阵地到城墙间凛然的杀气。
    没有人说话,天地静默。我觉得站在城墙上的自己和傻瓜没有区别,因为我什么都没有在想,却仍觉得胸中塞满了莫名其妙让人心悸的东西……
    正出着神,有人碰了碰我的手。我打了个寒颤才抬头,却是四哥,他塞了一把弓到我手里,非常平静地说:“那边已经列好阵了,应该马上要开始攻城了——记得放箭。”
    ……我哪儿会放箭!
    当然慕容是于情于理都该会的,于是我纵使不会也得装会——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奈何想装也不是谁都能装!
    四哥话音未落,底下的人群确实出现了骚动,只不过看上去不像攻城——前线的两翼撤动,从中军冲出几百骑来,为首那员锦袍金铠,当是将官。
    不过,按照小陆那“穿着耀眼铠甲上城头相当于主动承担挨箭责任”的理论来看,这主将这么一穿……是想干嘛呀?
    我这边厢心内尚在吐槽,那边四哥便对我下令:“看到那个一马当先的没?就射他!”
    我目测了一下距离,回忆了一下从前见过的他们射箭的动作,努力模仿着使出全身力气拽圆了弓。然后搭箭,然后松手。但见那箭矢发出刺耳的啸鸣,去若流星,直奔那员大将而去,然后……射过了他坐骑的膝骨。
    天地良心,我始终都是个善良仁慈的杀手,我从来不喜欢误伤他人,也不喜欢误伤动物。我一个从没射过箭的人只能保证力量,完全保证不了方向啊!
    于是那匹可怜的马跪了。
    城墙上下无论敌我的士兵都该知道一件事——铠甲这玩意几十斤重,在掌握不好平衡的时候,它非但起不到保护作用,反而会是极为沉重的累赘。
    于是那名将军朝前滚下来了。
    这极具喜感的一幕发生的时候,四哥准确地一掌拍在了我后脑勺上,口气满怀欣喜:“死丫头,朝哪儿射呢?”
    但他这一嗓子声音不高,在城墙上战士们的欢呼声中大概也就只有我一个人能听到。倒是“虞校尉神箭”的呼声一浪一浪拍过来,连我这样的人都……脸红了……
    “你瞄准了射的?”四哥低声问:“射人先射马,水平还不错,什么时候学的射箭啊?”
    “我是瞄准他的胸口,可是为什么箭射出去会下落呢……”我有点儿羞惭地回答。
    “……真是傻人有傻福。”
    我这才晃过神来:“刚刚那支箭是鸣镝?你是不是打算万一我射空了之后顺便就开始攻击?”
    “我从来没想过你能射中……来,妹子,那货好像爬起来了,你再试一箭,这次射他的脸。”
    我把弓直接摔回了他怀里:“你自己来!”
    轮不着他来了。和那名将官一起冲出来的几百骑兵或许是示威的,已经衣甲鲜明地冲了过来——不好,他们从那名将官身上踏过去了!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我想到了很多很多年前,我还是一个小姑娘时护送萝卜的经历。那个倒霉透顶的山贼也是被我一琵琶抡下马背,然后被自己的战友活生生踩死的……只不过这次这将官的命运更悲惨——被人蹦跳着踏过去,和被狂奔的战马,而且还是载着一个人的战马踹过去,那种感觉是肯定不一样的。虽然死得快,但是,也死得疼啊……
    “这是他们的主将么?”我有点狂喜,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主将会干这种事儿么?大概是个选出来的勇士猛将什么的。”四哥眯了眼睛看过去,顺着城头上暴雨一般倾斜的箭枝——此时那些骑兵已经进入了弓箭手的发挥范围,一轮乱箭过后,地上已然躺了一片人。
    而那些还骑在马背上的人未免有点愣,有些人已经勒住马了,有些人还在往前冲,也有些人开始不要命地往回跑……
    要知道,被射下马的人一般都不会直接死……但是被几匹马踏过去的人必然是活不成的。
    底下登时一片鬼哭狼嚎,城上的箭雨也停了,从上面这样看过去,我倒是对那些在地上已经受了重伤但一时之间还死不了的伤兵有那么一点点同情……
    大概站得高了人总是容易觉得自己是神吧?
    第一波骑兵莫名其妙地被摧败,敌军的大阵却岿然不动,这也证明了四哥的说法。被我射中马的那位定不是什么大将,否则对方的阵型不可能全然不出破绽。
    “叛军到这种时候,居然还不乱,那将军倒也不是个庸才。下一波攻击应该快了。”四哥轻声道。他话音未落,对面的阵中便推出了高高的冲车……
    ……这帮当兵当久了的人都属乌鸦啊?!
    作者有话要说:真是不安生啊……昨天劫机事件之后已经有点人心惶惶了,然后睡到半夜,地震了……
    摇醒了之后就再没敢睡……
    新疆人民表示生活起来压力山大啊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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