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王府中,宣意堂里,赵宣琳和张芳榆正相对坐着,赵宣琳咳嗽着望着张芳榆高高挺起的肚子,“估计这几天就得生了吧,你自己可得当心着点。别再四处走动了。”
张芳榆点点头倒了杯热茶递给赵宣琳,“姐姐怎的咳疾越来越重了,这药吃了这许多,怎么总也不见好?”
赵宣琳笑道,“不过是点子咳嗽罢了,不打紧的。”
赵宣琳本就是北边长大的,嫁来江南,十分不适应江南多雨潮湿的天气,再加上冬日里受过凉,没注意便留了这么个病根,看了不少大夫,也吃了不少的药,只是这病总也断断续续的不见好。时间一长,赵宣琳自己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了。
闻讯而来的赵宣琳就要掀帘子进产房去,被随身的吉嬷嬷拦住,“王妃,产房是血腥不详之地,王妃您还没生养过,不能进去的。”
赵宣琳回头叱道:“胡闹!还没生呢,何来血腥不祥!妹妹本就单弱,要是我不在她身边,这样生产何等危险,我怎能不去瞧!”说着一把推开她手,径直往内堂走去。
张芳榆素来清减不爱奢华,兼又在赵宣琳的宣意堂之后,所居的芳华堂一向少古玩珠玉,连应时花卉也不多见,绿影叠翠,晚风拂动室内轻软的浣溪素纱,一地月光清影摇曳无定。朦胧中看见外头几盏萧疏的暗红灯盏被月光照得似卸妆后的一张黯淡疲倦的脸。那红光投在暗绿的内室,唯觉刺目苍凉,萧索无尽。
华衾堆叠中的纤弱女子无力倾颓,身子蜷缩成一个痛苦的姿势。她的脸色苍白若素,透明得没有一丝血色。一双纤手绵软蜷曲在湖蓝色叠丝薄衾上,似一个苍冷而落寞的叹息。她愁眉深锁,疲惫而厌倦地半垂着眼帘,偶尔的一丝****中难以抑制地流露深深隐藏着的痛苦。
赵宣琳疾步走了过去,握住了张芳榆那苍白的双手,“妹妹这是怎么了?怎的如此难受,妹妹莫怕,一应的东西姐姐都已备齐,连稳婆姐姐也都帮你请了四个,妹妹只管安心就是。”
张芳榆勉力睁开星眸,见是赵宣琳,才艰难地说道,“姐姐,我……好痛啊,王爷呢,王爷他在哪?妹妹想见见他。”
赵宣琳便回头斥着张芳榆的丫头,“你们夫人都要生了,你们怎么还没去请王爷过来?”
张芳榆的贴身丫头文娟咬牙支吾着说道,“夫人痛了半宿了,奴婢早就去请过王爷了,王爷……王爷歇在了柳侧妃的媚人堂,奴婢叫不开门。”
赵宣琳听了,火气顿地上来了,但是看着眼前痛苦的女子,强行压下心中的怒气,“糊涂东西,怎么不早来回我?”
床上的张芳榆断断续续地说道,“姐姐,是我不叫她去的,姐姐日夜操劳,妹妹不想扰了姐姐休息。”
“你这个傻子!”赵宣琳嗔道。
“王爷他还不肯来吗?”。张芳榆还在问着。
赵宣琳摸着张芳榆枕头上湿透的长发,“男人家贪新忘旧是常有的事,何况是王爷呢,妹妹难道如此看不穿么?”
“如何看穿呢?”张芳榆吃力转身,戚然一笑,“一旦看穿便是撕心裂肺的疼痛,若装着眼不见为净,王爷却连睁一眼闭一眼的余地都不留给我。”她满面皆是泪痕,勉强维持的笑容在急促而软弱的呼吸中渗出一种水流花谢、曲终人阑的悲伤杳然,仿佛天上人间的三春繁华之景都已堪破了。她的神情如此空洞,除了一览无余的悲哀之外再无其他。
自从随自己嫁到江南,张芳榆给赵宣琳的或者说是给所有人的印象都是文静孱弱又不多话的,特别的安稳,当然也很少显露出内心的情绪来。
赵宣琳从未见过她如此绝望的样子,整个人如凋零在地的一萼白玉兰,被雨水冲刷得黯黄而破碎。
张芳榆牢牢盯住赵宣琳,“姐姐对皇上也是同样的心思吧?姐姐虽然从来不说,但是妹妹也能看得出来。姐姐为何未能有身孕,相信姐姐早已知道答案了吧,可笑咱们的王爷,竟然连自己的妻都要防着,连自己的妻都要下药,姐姐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而妹妹我的孩子却这一辈子都要以庶子的身份活着,姐姐,难道你不恨吗?你我姐妹为何如此命苦?”
张芳榆说完这一大段话,早已禁不住地剧烈地喘了起来。
赵宣琳被张芳榆说破了隐情,脸色苍白,银牙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直至鲜血沿着嘴角滴落下来。
然而此刻赵宣琳已无力顾及到其他了,张芳榆气息不定,身边服侍的人又一概被赶了出去,见她神气不好,情绪又如此激动,愈加担心不已。此时她穿着家常玉兰色的寝衣,赵宣琳无意将手搁在榻上,忽觉触手温热黏稠,心下陡然大惊,掀开被子一看,她的寝衣下摆已被鲜血染得通红。便失声唤道:“吉嬷嬷--”
片刻之后,府里的大夫带着稳婆们迅速赶了过来,吉嬷嬷再四进来请赵选琳,道:“预备好的产婆已到了,热水也烧好了,王妃快出去吧,产房见血是不吉利的。”
无奈,赵宣琳只得将张芳榆的手塞回被子里,“你放心,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你把他生下来,我就过继了过来,当作嫡子来养,你看可好?”
张芳榆本已紧闭的双眼骤然睁了开来,“真的吗?姐姐你……”
赵宣琳拍拍她的手,“你也说了,我一辈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这孩子就当是咱们俩的,放心。”
说完,这才在吉嬷嬷的催促下出了产房,却也不敢走远,叫吉嬷嬷搬了张太师椅,坐在了产房院子外的长廊上。
怔了半晌,唤了文娟过来,“你确定王爷歇在了媚人堂吗?为何叫不开门?”
文娟担心着里边的张芳榆,红着眼眶答道,“奴婢问过了王爷身边的小厮,王爷今儿确是歇在了媚人堂,奴婢去叫门,说夫人要生了,那柳侧妃的丫头如儿将奴婢赶了出来,说王爷同柳侧妃早已歇下了。”
“那么,你是没有见到王爷的面了?”赵宣琳问道。
文娟点点头,赵宣琳沉思了会,才吩咐道,“吉嬷嬷,你现在多带些人去给我将媚人堂的门砸开,务必要亲口告诉王爷,芳华夫人要生了,这会子哭着要见他呢。”
“夫人,您这是何必?”吉嬷嬷着急地说道。
“快去!”赵宣琳喝道。吉嬷嬷无法,只得听命带人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宣琳坐在廊上,听着产房里长长短短的闷闷的哭声,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里一样,幽王这才脚步匆匆地带了人过来,那柳侧妃竟也满脸妒意和怨气地跟了过来。
见幽王过来,赵宣琳吩咐文娟,“快进去告诉你主子一声,王爷来了,在外陪着呢,叫她安心。”
文娟答应着一溜小跑地进去了。
当晚,张芳榆便产下了一名男婴,五斤七两,母子平安!
孩子满月之际,赵宣琳也实现了自己的诺言,正式将孩子继在自己名下,这孩子就算是正妃的嫡子了。
半年之后,赵宣琳的病情日益加重,本来的咳嗽之疾竟转成了严重的伤寒,久治不愈,眼见着是芳魂难继了。
张芳榆抱着谨哥儿跪在赵宣琳床前,涕泪横流,“姐姐,你怎么能就这么的去了,你怎么这么狠心,谨哥儿还盼着由您亲自教导呢。”
躺在湖蓝弹珠纱帐之中的赵宣琳似乎一尾上岸太久脱水的游鱼,轻飘飘地蜷缩在重重锦被之中。脸色像新雪一样苍白至透明,那是一种脆弱的感觉,是一种张芳榆从未在赵宣琳脸上看到过的的脆弱感觉,仿佛一朵被秋雨浇得发乌的菊花,转眼便要随着秋的结束而湮灭。
“我太累了……怎么这么累啊,这一生终究不能按自己的心意活着,真是不好呢……”赵宣琳仰头望着头顶的帐子,喃喃自语道。
“姐姐……”张芳榆的声音更加凄厉。
“你好好的吧,你比我有福,”赵宣琳挣扎着从被里伸出手来,摸了摸那吸吮着手指头的谨哥儿的头,“你还有个孩子傍身,终究是有个希望的。我倒羡他村落无盐女,不宠无惊过一生。我倒情愿生于山野做个村妇,无知无觉一辈子。只可惜……下辈子吧,咳咳……”说着说着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身旁伺候的早已哭红了双眼的吉嬷嬷赶紧拿大帕子接了赵宣琳吐出的血丝,躲到一旁抹泪去了。
幽王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这些日子他在同朝廷派来的新的节度使交接一些事情,也是忙得头大,顾不上赵宣琳。
张芳榆看到幽王走了进来,忙擦了泪抱起谨哥儿退了出去,将这最后的时光留给这一对夫妻了。
幽王坐到了赵宣琳的身边,摸着赵宣琳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消瘦的脸颊,“别说太多的话,好好养着,我从京里给你请了太医来,定能治好的。”
赵宣琳本已如死灰的眼神,看见了幽王,霎那之间仿佛是摧残的星光毕现,她的唇边泛起一抹笑意,好似一江刚刚消融冰雪的春水。她逐渐黯沉的眼底再次泛起晶亮的光泽,“王爷,您来了……”
幽王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本来对于赵宣琳,他是极其抗拒的,朝廷塞这样一个女子来,无非就是监视他,堵住天下人的嘴,叫他吃个闷亏而已,本来他对于女子就是无关紧要的,莘菲的出现让他有眼前一亮的感觉,只是这女子已然不是他能够染指的了。
但是赵宣琳不同,尽管他知道他可能不爱她,防着她,但她一直是那么的隐忍,那么的替他着想,为他打理王府,在得知自己被他下了药而不能再生育时,甚至也没有激烈地争吵,只是一日渐一日地消瘦了……
直至今日,这个女子躺在床上,似乎是油尽灯枯了,不知道为什么,幽王还是感觉到了内心的一股莫名的恐惧感,莫名的失落感,这个女人,她要离开自己了吗?
这么想着,不由哽咽了,平日里总是滟滟惊绝的双眼竟也红了眼眶,“你,别离开我……”
赵宣琳凄婉地笑了笑,那笑容仿佛是傍晚的天边最艳丽的一抹微云,再绚丽也挡不住黑夜的即将掩盖,“王爷,你自己多保重吧,妾身不陪您了,妾身太累了,太累了……”
幽王忍不住心中又恼怒起来,这个女人怎么能这样,自己还没有说过要放她走,她怎么能这么弃自己而去呢,“你,不准走,我还要你帮我打理王府呢……我……”本来是要说自己舍不得她的,不知道怎么出口就是这样了。
赵宣琳轻轻摇头,“妾身实在是力不从心了,求王爷……求王爷善待芳榆妹妹和谨哥儿,善待他们,就当是臣妾最后一次求您了……”
幽王心如刀割,“你放心,我会的,我答应你!”
赵宣琳笑了,“王爷,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自己托在一个贫寒之家,过平淡的日子,嫁汉吃饭,生儿育女的……这辈子,这个黄金的枷锁,我背得太累了,太累了……王爷,如果有来生,咱们……咱们不要再遇见吧……”说着说着剧烈的咳嗽就再也没能停住,直咳得幽王天青色的袍子上全是触目惊心的鲜血。
大夫、太医都围了上来,幽王木然地被下人拉了开来,木然着任由下人给他擦试着袍子,木然地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个女人,气息渐无,芳魂远去……
隐隐约约哪里有音乐响起,有道是;开到荼蘼花事了,尘烟过,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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