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成年爸爸

“新月？新月？快起来，要迟到了，迟到就没有小红花了。”追帆一边手忙脚乱地套着衬衫一边轻轻拍打着还裹着空调被睡得正香的新月，新月揉了揉眼睛，用力一蹬腿把被子踢掉，然后用手捂着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看得追帆直摇头：“新月你是女孩子！给我有点女孩子的样子！”
    和追帆一起住了一年多的六岁的新月抬起脸懒洋洋地看了追帆一眼，“那你给我示范一下女孩子的正确起床方式。”
    追帆穿好衣服后把新月也揪起来，拿过昨晚就准备好的新月的衣服，一把将新月架起来，“要来不及了算了我帮你穿省得你自己又穿反。”
    新月小小的拳头开始控诉：“我没有穿反！”
    追帆帮她穿好衣服又快速地帮她扎好马尾，“是是是，你没有穿反衣服也没有系错鞋带更没有尿床……”
    新月皱着一张小小的脸，不满道：“扎歪了啦！”
    追帆扳过她的身体，认真仔细地瞧了一会儿，“哎呀，你不懂，这叫俏皮！你要相信我作为一个专业男人的眼光！”
    新月无力地翻了个白眼，随后两人一大一小就一起在卫生间里刷起了牙，追帆把水含在嘴里用喉咙过水，新月照搬动作“咕噜咕噜”了几声后追帆注意到身边的小人儿突然没了声音，于是他疑惑地弯下腰问道：“怎么了？”
    新月给他一个仇大苦深的表情，追帆还以为她生病了，连忙探了探额头，“没发烧啊，哪里难受？”
    新月缓慢地摇头，然后仰起脸，郑重其事地问道：“阿帆，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你了你会不会感到难过？”
    追帆脑袋上冒出了几个大问号，心里感叹着小孩子的心理果然不可捉摸，代沟也是存在的很明显，对新月的提问他完全摸不着头脑，“嗯……新月是爸爸的女儿，当然会、会难过……不过女儿最后总是会离开爸爸的啦，只是女儿过得开心，爸爸也就不难过啦。”
    新月的表情就像快要亡国的帝王，“阿帆，我可能就要不久于人世了。”眼里甚至有了湿意。
    追帆快速地漱完口，蹲下来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新月，你是哪里感觉不舒服吗？是不是昨晚空调吹感冒了？要不我今天请假带你去医院吧。”
    新月摆了摆手，一副成熟大人的模样，“阿帆，你都高三了，我听人家说高三是很关键的一年，不要因为我的事而影响了你的未来。”
    追帆的肩膀当下垮下来，“你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了啊？脸愁成这样，膀胱炎吗？”
    新月重重地叹了口气，小手放在追帆的头上，像个长者一样语重心长地说道：“刚才我把刷牙水吞下去了。”
    “……”
    过了三秒后我们年轻的爸爸才反应过来，立刻跪在地上毫无形象的张口大笑，笑声回荡在整个浴室里，新月为此生了追帆一个月的气。
    “追先生，追先生？”
    追帆回过神来，歉意地一笑，“不好意思，您的到来实在令我感到惊讶，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此时把头发高高梳起穿着职业正装的赵丽敏坐在追帆对面，手上拿着一份文件，她双腿倾斜着，坐姿非常标准，给人一种干练礼貌的感觉，“我想刚好我们认识，这个case就不要便宜外人了。”
    追帆接过文件一看，是关于本地的一家大型游乐场所的建筑方案，还包括许多主题公园，如果建成，其利润是相当可观的。
    追帆这下也不得不佩服赵丽敏的工作能力，这样能干的女人确实没几个男人可以驾驭得住。
    “嗯，感谢您的青睐，我会和部门同事好好商讨的。”
    赵丽敏保持微笑的表情看着他，“嗯，没关系，我已经和你老板打过招呼了，他说只要你点头，公司马上可以接手这个案子。”
    追帆隐约觉得有些不高兴，但他没有表现出来，面上仍然是客客气气礼貌恭敬的将赵丽敏送出门口，甚至还嘱咐路上小心。
    然而下一秒，他就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了解追帆的人都知道，追帆的情绪一向没有太大的波动，基本上无论喜或怒都会表现得非常外显，甚至可以说有些夸张，面无表情就说明他正在酝酿心中的怒气。
    坐在转椅上，他仰头整理了一会情绪，才重新看向那个方案，看完后便随意地往桌上一扔，眼角瞥见自己和新月小时候的照片。
    那是领养新月后她第一次笑得那么开心的样子，那一天，他和其他爸爸一样来到幼儿园参加亲子互动比赛，新月坐在他的肩头越过了终点线，得了第一名。
    守在终点线的负责拍照的老师刚好拍下了这一幕，这也是追帆第一次看见发自内心的笑得无比灿烂的新月。
    “新月，你爸爸真厉害。”
    “那当然啦，追帆是我爸爸嘛。”
    追帆永远记得新月当时骄傲又得意的表情，大大的眼睛流光四溢，黑溜溜的眼球里像是绽放着细碎零丁的光芒。
    追帆想，新月果然是需要爸爸的。
    他又迅速瞄了一眼文件的封面，他知道这是个好机会，一旦这个大型游乐场建成，上面会标着他的名字，他在行业内就算出名了，这是实打实的实力，很多人就算很有实力，如果没有机会大展身手，就是穷及一生也难有什么作为。
    追帆是个男人，也是个有雄心抱负的男人，他快要三十岁了，男人三十而立，是该到事业的颠峰了，追帆想不出可以拒绝这份诱惑的理由。
    高考成绩比想像中出来的还要快一点，新月查完成绩后波澜不惊地打了个电话给向南，自己这边的情况已经够混乱了，新月觉得没必要再多一件事了，向南的事情必须得解决了。
    可是不等新月开口解释，向南清淡的声音就通过话筒准确无误地传到新月的耳朵里。
    “听说人气画手兼摄影师时颜认识你？”
    一通电话就没来由的出现这个问话，新月有些头疼，一方面怪自己一时的犹豫，一方面又怪时颜的名气，她总共就见过时颜两次而已，为什么外面就可以把他们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绘声绘色呢？
    “……嗯，虽然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如果你相信外面所传的，那我也无话可说了。”
    新月以为向南应该是个明白事理通情达理的人，用这种反向的说话方式应该能激起向南的正义感，并且站在她这边相信她，然而向南的回答却大大出乎新月的意料之外。
    “……我明白了，我确实不如他。”
    新月一下子有些懵，“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做了更好的选择的意思。”
    “向南。”新月深呼吸，“我本来以为你应该算是同龄男生中最成熟理智的一个。”
    向南似乎是笑了一下，“怎么？现在不这么以为了吗？”
    新月握着听筒想要说话，突然听见门口钥匙转动的声音，知道是追帆回来了，新月就没作更多解释直接向男生道别后挂了电话。
    “菜还在桌上，需要我拿去热一下吗？”新月望着刚进门的追帆问道。
    追帆换好拖鞋，随意地看了一眼新月，轻轻地摇了摇头，“爸爸今天在外面吃过了，你把饭菜放进冰箱里吧，还有，今晚爸爸要研究一个案子，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玩电脑吧。”
    新月看了他一会儿，最终只是淡淡地回了个“哦”。
    追帆便不再看她，直接走进了房间里。
    连今天是高考成绩揭晓日都可以忘记，看来这个案子确实很重要。新月有些自嘲地想，然后回到房间，不意外地看到电脑上的□□头像一直在闪动。
    “新月，想好报考哪所学校了吗？我是‘食盐’哥哥哦。”
    新月笑了一下，想起时颜的受欢迎程度，如果被人知道这样的一个新锐人气偶像正在跟自己聊天，不知道会不会被围殴。
    新月回了一个还在思考中的表情。
    那边很快回过来，像是一直都等待着一样，“报XX大学吧！风景秀丽帅哥美女云集品种优秀包君满意哦~”
    想了半天新月不知道该回什么，只好硬绑绑地敲了句：“为什么？”
    “哎呀，反正就是挺好的，哎，不许报到北京那么远的地方去啊，分数再高都不许。”
    新月觉得这语气实在和他高大阳光帅气的外表不符，回了一行省略号。
    时颜貌似很受伤，发了个哭泣的表情过来，“新月，我是不是很讨人厌啊？”
    新月立刻回道：“怎么会？”
    “那你为什么回的内容这么少啊？还是因为我太无趣了？”
    新月憋了半天也只能回了句：“因为我们不熟啊。”
    对方又是立刻回过来，“有人说，看对方回复的速度就可以看出自己对对方的重要性。”
    这回新月是迅速打出一个字：“呃……”
    “你和你养父感情很好吗？”
    “还好。”
    “他对于你来说重要吗？”
    “重要。”
    “那你对他来说呢？”
    新月愣了一下，想起多年前自己因为不小心吞下了刷牙水就以为自己不行了的蠢事，那时的自己似乎问过追帆这个问题。
    新月还没回答这个问题，时颜就又回了话，“我觉得新月对我来说很重要。”
    新月的心“咯噔”一下，手指停在键盘上不会操作了。
    过了好一会儿，新月才勉强打出“可是我们还不熟”这样的话来。
    “你的不熟只是单方面的。”
    新月打了个问号。
    “从很早以前开始，我就认识你了。”
    新月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
    “离开Z市，到X市来吧。”
    离开Z市，就等于离开追帆。
    另一边，追帆的房间里。
    追帆正在和其姐追朵视频聊天，追帆夸完外甥女长得真是可爱后追朵就直接披甲上阵，单刀直入地问道：“你同意新月离开没？”
    追帆一瞬间愣在那里，“暑假还没过完呢姐，不急。”
    追朵瞪了他一眼，“怎么不急啊，要说啊，我这可不单单是为了你着想啊，且不说新月在你没法跟老婆亲热吧，另外，你的存在也是阻碍新月迈出新步伐的绊脚石啊。”
    “姐，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还不明白！我是说，现在新月也大了，你虽然名义上是她的爸爸，可是毕竟也年长不了几岁啊（追帆插话：有十二岁），可你的脸不是显年轻嘛，这让追新月的小伙子怎么想啊，你可不要败坏人家小姑娘的名声，你姐我也是坏人当到底啊，要新月不要成为你结婚的妨碍啊……你知道那孩子一向乖巧的，我都不忍心的，可是爹妈又逼我，哎，你说，这明明是你要传宗接代，怎么事情都让我来操心哪……”
    追帆只是看着沉默不语。
    追朵继续说道：“听说那个赵丽敏介绍了一个项目给你是吧？要我说，这女人也厉害啊，懂得用事业来绑住你，你这个项目要完成少说也要些个日子吧，先把你人留住，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啧啧，依我看，那个依心斗不过她。虽说女人旺夫是好事，可是要是太强势了也不好，爬到你头上怎么好，还是那个依心好了，比较温婉可人，看过去也比较贤良淑德……”
    追帆连忙打断了她，“行了行了，姐，别说了……我自有分寸……”
    “你有个屁分寸啊，要有分寸还会拖到现在都没恋爱嘛！看把爹妈给急的。外孙抱上了，孙子还没影。”
    追帆觉得心烦，一下子合上了笔记本。
    以前新月小的时候，追帆也希望她能快点长大，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了，可是他从来没想过，新月长大后就会离开他。
    “阿帆，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你了你会不会难过？”
    会，还没离开就已经感到难过了。
    追帆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走出房间想去厨房倒杯牛奶喝，其实他晚饭根本就还没有吃，配合着肚子“咕咕”的声音，追帆最后还是决定出去觅食。
    刚站在厨房外面就发现里面灯亮着，追帆探进去一看，新月正捧着牛奶喝，穿着睡裙的新月看到追帆进来后就放下玻璃杯，疑惑地看向他。
    追帆连忙将视线从新月的睡裙上移开，一边打开冰箱一边问道：“有点饿了所以想来看看有什么吃的。”
    新月点点头，接着直接将手中的牛奶递过去，“冰箱里只有剩菜了不能直接吃，牛奶是我刚热的，多了许多我也喝不完。”
    放在平时，这绝对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两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共用一个碗或者汤匙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是今晚，追帆却硬生生有了一种罪恶感。
    他看着嘴角还沾着奶渍的新月，穿着吊带睡裙的新月，他甚至知道新月没有穿内衣。
    以前是他太粗神经，一直没有注意到新月已经完全长成一个大姑娘了，而且还出落得如此标致。
    人一旦有了某方面的意识，想法就会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越是拼命抵制就越是会疯狂成长。
    追帆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努力克制自己保持平静的接过牛奶杯，换了杯口的方向一股脑全部喝下去，喝的时候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新月打了个呵欠，道了声晚安就要出去时从厨房门口垃圾桶方面似乎传来一些声响，伴随着老鼠“吱吱”的声音新月吓得一下子折了回去撞到了追帆身上。
    新月是极怕老鼠的，追帆知道，小时候经常因为看见老鼠蟑螂之类的东西就会吵着要和追帆一起睡，只是新月刚才那一撞十分突然，追帆还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乱想里，加之刚刚为了护住玻璃杯不让它摔碎，追帆的重心本来就不稳，于是两人朝着地板的方向一齐倒了下去。不过好在是追帆垫在下面，新月没怎么硌到。
    追帆感受着少女温暖的体温和刚洗澡身上淡淡的香味，一下子心慌意乱起来，在他挣扎着要起来时又不小心看到了新月领口敞开的风景。
    追帆捂了捂鼻子，生怕自己真的流出鼻血来。
    新月连忙想要爬起来，动作却突然停滞了下来。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追帆。
    追帆看着她慢慢熟透的脸和变红的耳根，并且红晕大有向全身蔓延的趋势，追帆脑海里的某根线‘崩’的一下断了。
    他慌乱的解释：“对、对不起……”
    新月此时已经回过神来手脚利索地爬了起来，然后拘谨地跪坐在地上。
    追帆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眼下的情景又显得自己特别弱势，追帆心一橫，“都告诉你我有一天会兽性大发了吧！现在相信了吧！”
    新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点点头。
    新月的反应让追帆更加窘迫，他干脆大喊道：“你还不走？是想看我对你做俯卧撑是吗？！”
    几乎是恶狠狠的语气，追帆觉得自己可以去演采花大盗了，他忍不住捂住了脸，作为一个父亲的威严啊威严……变成浮云飘走了……
    谁知道新月非但没被吓走，还万分认真地看着追帆，她用小心翼翼的语气问道：“你确定，不需要我帮忙吗？”
    追帆在那瞬间脑海里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是遵从野兽的欲望做禽兽不如的事，一个是冲向厨房拿出菜刀挥刀自宫。
    无论是哪一种选择后果都是万分惨重的，可怜的已身为人父却在这方面完全算是个雏儿的追帆在理智还算清醒时努力想着第三个解决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