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品的世界

说到这里，林晓有些沮丧。
  “也许，时间的长短并不重要。”林暮说，“那次实验，是人类第一次利用自己的认识实践对规律体系进行大规模改造的成功尝试。它不仅仅支持了先前建立的一系列理论猜想，更重要的是，它再次肯定了人类认识和改造世界的能力。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即使无干预状态只存在了一瞬间，也是伟大的胜利。”
  “小的时候，我曾问妈妈的记忆，为什么人要认识和改造人品规律，妈妈却说，是因为我们是人。”林晓叙说起了自己的那段回忆。
  “当时我并不能完全理解。但后来我明白了，妈妈说得对，我们是人，而人能够无止境地认识这个世界。人并不会简单地驱逐RP或者把自己浸入高RP中，而会有步骤地破解人品规律，预测人品的全部效应，最终从全局着眼，合理细致地调整意识和对应的RP，这才是人类智慧的体现。当人工代替了天然，计划取代了盲目，人品这块顽石就不再是荒野中的一块乱石，也不会成为人类的绊脚石，而将成为人类智慧锻造过的铺路石。那时，人品将成为继物质、能量、信息之后的第四种资源，为人类新时代的到来铺平道路。”
  周围的一切再次消散，一个新的世界展现在两人的眼前。高楼林立的城市中，已经见不到了昔日里许多常见的基础设施，它们的工作由RP工作站来完成。不计其数的自组织量子信息终端[21]浸泡在拓扑统计反应器[22]的介质溶液中，代表人类向RP发布高度复杂的命令。RP顺从地服务着人类和超级文明这两个共同的主人，驾轻就熟地操控着信息的互通、废物的转化、日光的扭曲、地壳的维持……RP监测装置忠实地记录着RP的分布情况，暗能量补充装置则在进行着能量的转化，为人类的仆人提供动力。获得解放的人类意识聚集在科学的殿堂中，研究着世界的规律，规划着人类的发展……
  “那时，我们的使命也将完成。”一向活泼的林晓现在似乎有些忧郁，“哥，你说，爸爸妈妈和我们俩的出生也是随机的结果吗？”
  林暮把目光投向那片群星。此刻，也许只有它们能回答这个问题。
  阳光依旧照耀着这片土地。不同的是，天上多了一条漫长的星河。
  人们自发地走向那里。实验成功了，却没人奔跑欢呼。他们更像是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正要去告别战友的遗容。
  不知是何等神奇的力量，将试验场的球形外壳一瓣瓣剥开，放射状地摊开在四周的沙漠上。在这张开的外壳之上，是一个半透明的球状区域，像是个巨型的水晶球。球体中心高耸在场源塔残骸的上方，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周围则环绕着许多的光点。
  人们呼唤着他们的名字，搜寻着整个沙漠，希望能再看到那两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人。时隔四十年后，仍然有人在满世界地寻找这两个人的踪迹。可是，他们确实走了，甚至不曾留下一句话语。
  清凉的晨风带走了沙漠的酷热，一点冰凉的东西落在了汪涵的脸上。他抬起头，天空中飘落着许多晶莹的雪花。在这大漠的沙丘上，在这晴朗的长空下，竟然飘起了纷飞的雪花。
  “田研究员最喜欢这雪花了。在她看来，纯白的雪花就像一个纯净的完美世界，是我们永恒的追求。田研究员，我知道你还在这里，实验成功了，我们胜利了……”
  “妹妹啊，你还记得实验前老首长向爸妈提的那个问题吗？”
  “记得。‘是什么成就了人类？’”
  “我想，我可以给出肯定的答案了。”
  “你也认定了？说说看。”
  “无论身处什么样的世界，无论受到什么样的规律的制约，无论认识和改造世界的道路有多么的艰险和苦难，人类都不会停下探索自然的脚步，直到完全理解这个世界。这是人类的精神，也正是这种精神，让人类成为了人类。”
  漫天飞雪……
  
第一章
更新时间2012-7-30 9:48:27  字数：2367
 这洪流一样奔腾汹涌的代码中，暗含了人类太多的思绪和感情。对自然的畏惧，对战斗的渴望，对幸福的追求。很奇怪的是，这种抽象的意识竟然能够用相对简单的代码描述出来。意识活动果然是从简单到复杂的一个飞跃。
  构造封闭系统内质能循环模型，调整为动态平衡稳定状态，求得暗能量消耗平均值。
  获取地球周边空间内暗能量总量的动态平均值，根据质能循环中暗能量使用率求得初始物质总质量。
  获取地球表面积，求得每单位面积所对应的立体空间内所需消耗的初始物质质量，将该数值翻倍，确定为本次干预活动调动的物质总质量。优先选取气体分子，完成初始物质微粒的选择。
  启用终止条件1和终止条件2。
  调动暗能量。
  阻断初始物质微粒与周边物质的结合力，启动各微粒与暗能量之间进行的质能循环过程，利用产生的部分能量推动其向上运动。
  所有物质微粒在运动中如被其他密度超过空气的物体重新捕获，则终止原微粒的质能循环过程，检查该物体，判断该物体与空气接触的上表面，锁定捕获位置处重力方向与物体上表面的交点，选取该交点周围范围内同质量的微粒，重启上升过程。
  物质微粒的最终位置锁定为距离地球表面四万千米处的圆环状区域，圆环截面直径为100千米，区域内微粒等密度随机分布，并在其后的过程中以1秒为周期检查和进行位置调整。
  所有物质微粒到位后，进入维持状态，关闭终止条件1和终止条件2，添加终止条件3和终止条件4。
  终止条件1：物质调动威胁到哺乳动物总个体数量5%的生命安全。
  终止条件2：物质调动威胁到人类总个体数量0.01%的生命安全。
  终止条件3：国际标准时间到达2035年9月5日上午8：00。
  终止条件4：出现更优先的意识活动要求停止该过程。
  在整个过程中，任一终止条件触发后，停止其他人品干预活动，进入收尾状态。重新调动暗能量，选取地球表面20千米以上、四万五千千米以下壳状区域内所有物质，按照人类当时的标准，筛选掉所有在用的人工物体和不适宜进入大气层的物体，对其余物质利用暗能量转化进行驱动，使其向地面移动。
  等待选取物质中距离地面高度小于10千米的集合质量占比超过99.5%时，终止收尾过程，重置所有干预优先级设置，释放全部暗能量。
  以上描述中所有不确定内容均参照人类认识，进行模糊补充。
  以上这段文字只是对代码的简要描述，省略了大量常人不太重视的信息。真正的代码要复杂得多，胜过当时世界上任何一款应用软件。尽管如此，在未来人的眼中，这次实验所采用的源代码还是太过简陋了，毕竟这是影响全球的超级干预行动，全球的情况是非常复杂的，采用这种统一的行动原则会带来不少问题，随便想想都能列举出来一些：
  初始状态持续的时间是不确定的，而在这个过程中地球表面的情况都会持续变化，干预过程必须进行跟踪调整；
  以往经验表明，干预权不仅取决于意识指向性、RP，还与持续时间有关，试验场的单次干预很难持续10年时间；
  包括人类在内的哺乳动物的生命威胁是否源于物质调动，这个难以判定，即使不考虑远期效应，只考虑物质流失对组织完整性的损害这一项，也需要大量的计算判定；
  ……
  好在这段代码是人品替人编写的，人品理解了人类的想法，其中加上了条款：如果某个细节在代码中没有描述清楚，则允许人品依据人类的意识统计情况自行裁决。这就好比一个衷心的仆人发现主人志大才疏，于是代替主人做出一些决定。说得好听点，这是替主人分忧，说得难听一些，这是夺主人的权。这两者看来也有相通之处。
  不吃一堑，就长不了一智。只有出现问题，付出代价后，人才能真正记住些事情。文明的发展之路上，刻满了这样的烙印。
  在未经说明的情况下，按照默认的就近原则，该全球过程将首先从试验场球体空间内开始进行。首先消耗的物质，就是那上千万台的计算机。不计其数的微粒从计算机的电路中开始脱落，散发着微弱的热量，开始向上逃逸。在这个过程中发生的能量干扰和设备损耗，对正在进行意识活动的计算机群是一种严重的威胁。对于计算机这种精密的微电子设备来说，像撞击、尘埃这些宏观层面上的传统威胁并不可怕，先进的保障系统为它们建立起了一道强大的战略拦截系统，可当对手派出地面部队进行巷战时，这座无兵驻防的电子城市就毫无招架之力了。
  很快，所有计算机的电路板就已经腐蚀得已经无法支持原有的精确运转。于是就发生了后面的事情。
  当两人走到一起时，他们也并不知道这样会发生些什么。在这样的强RP环境中，两人的中心RP也将发生变化，田笑彤无法再像过去那样幸运，林伤也将远离“生不如死”区间，两人曾经的安全状态不再成立。但既然这是唯一的机会，不如放手一搏。
  既然人品提供的代码不够完善，那就依靠人脑来进行一定的补充吧。实验意识被改写，意识干预活动进行了巨大的调整变动，试验场内的大部分物质被解离后重新组合，用于启动新的干预过程，而两人的身体也渐渐挥发掉了，变成了无数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