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品的世界

  “不可能，这是随机的结果。哦，不对，竟然不用调座位图就知道我的名字，都怪爸妈和她是同学。”林暮诉苦。
  “就近原则是指人品在实施干预时，在没有明确意识指向的情况下，优先作用于附近的事物。这是意识描述的不完善的一种体现。理论上说，如果意识能够精确完整地描述一种想法，则人品可以实施精确的干预行动。但现实中，无论人的意识还是计算机意识代码，都不能做到足够的精确。人的意识一般对附近可感知的事物有较清晰的感受，而计算机的代码也默认为就近事物，只不过其距离概念扩展为相关性概念。因此，多数人品干预选取的都是就近事物。随着人们认识的深入和代码编写的精细化，远程干预……”林暮讲起来滔滔不绝，条理清晰。
  “喂，你觉得你是老师？”林晓又讥讽他。
  “……远程干预将会更加常见，就近原则就不再绝对适用。”林暮迅速反应，在一句话内结束了回答。他发现同学们正用各种各样的目光看着他。杨老师却一直微笑着点着头认真听着。
  “嗯，说的不错。大家应该牢记这个重要的原则，以后在编制人品意识代码时要高度重视干预范围的描述，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惨剧。”
  林暮和林晓表情肃穆，他们对就近原则的感受最为深刻。
  下课后，两人走在冷清的林荫道上。走了没多久，林晓故作神秘地说：“那我开始迂回行动了啊。”说罢，她拐到旁边的路上，消失了。林暮则取出智能终端，他像是在看屏幕，但屏幕并没亮。
  “光线不行，拿屏幕当反光镜看不清楚，好吧……”
  林暮打开了前置摄像头，实时监控着身后的图像。他身后远远地跟着一个女生。那个女生走得很小心，总是靠近路边的树或建筑物，行走方向和面向角度也时有变化，甚至还时不时地做些别的事情来掩饰。但她没有发现，自己的身后，跟着一团黑乎乎的气雾。这气雾像是一个影子，飘忽不定，紧跟不放。
  林暮把智能终端拿到耳边，装模作样地大声喊了一句：“收网吧！”
  影子幻化成了一个恐怖的人形，张开双臂，向那个女生扑去……
  “啊――”
  “跟踪我哥好久了吧。怎么，对他有意思？都是女孩子，给我讲讲吧。”林晓从背后搂着那个女生的肩膀，亲昵地说。
  林暮出现在她俩旁边，说：“喂，不要这样纠缠人家嘛。”
  “我可是有根有据的，根据你一天以来的活动情况可知，你主动移动视野时，视野范围内共同的宏观物体只有我哥了，而且你今天的路线和以往都不同，多次为了跟踪我哥主动调整了路线。虽然这推断过程远称不上严密，但在常人看来，这些证据已经足够有说服力了吧。”
  “原……原来你们一直都在监视着我啊。”这个女生怯生生地说着。
  “你不是也在监视我哥吗，没想到自己也被我们监视着吧。唉，这又算什么呢，其实我们都在被超级文明监视着，哈――难得能认识，走，一起去吃饭吧。”
  “不用了吧，我都是去食堂的。”
  “当然是食堂了，你还以为我们要去大饭店请你客啊，我们很穷啊。”林晓说。
  “穷？怎么可能！你们根本就用不着钱！”女生心中暗想。但想到自己的想法能被看穿，还是急忙打住。
  “都怪你，搞得跟绑架似的，让人家误解。”林暮批评。
  “杨琳，这些年你们平世会都在做些什么啊？好久也没动静了。”
  吃饭时，林晓冷不防地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把这位名叫杨琳的女生吓得面如死灰，还差点噎住，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看你把人家吓的，哪儿有人这么直接的。”林暮又来唱红脸了。
  “你们……都知道了？”杨琳说。
  “嗯，这个想要知道还是挺容易的。”林晓说。
  “照你这么说，还问什么，平世会的活动也是很容易获知的。”林暮说。
  “真不给面子，总拆我的台。亲自说出来才有意思嘛，现代通信技术发达，可人际关系日趋冷漠……”
  “好好好，别高谈阔论了。”
  “我没想到，两位本该和我们组织有着深仇大恨的，却如此轻松地和我谈天，这样的胸襟……也许这就是我们不可能暗杀成功的原因之一吧。”杨琳终于开口了。
  两人回以微笑。
  “我正是在那10年中加入的。进去后才知道，虽然所有人品效应都已消失，虽然组织在上次行动中损失惨重，但组织仍然存在，仍然准备着应对将来人品回归后的世界。大部分幸存的成员们从来没有放弃过，而且还在主动学习人品理论知识，改进着自己的观点。”
  “看看人家，10年都能坚持下来。再瞅瞅我们这些自称拥护科学的人，刚开始不到半年，转专业的转专业，跳槽的跳槽了，有多少人坚持下来了。”林暮感慨地说。
  “哦，不，连意志不坚定的人都能接受的，才是最可靠的。其实我们现在也不那么团结了，大家的观点也都分化了。有的还主张继续实施抹杀政策，有的则只是希望在舆论中尽量限制人品的应用，一些温和派希望先观察人品技术的发展和应用情况，再做判决。”
  “那么你呢？支持哪一派？”林晓问。
  “嗯，迷茫派吧……”
  “哈哈哈……”林晓笑了起来。
  “当年你们曾用人体炸弹刺杀我们的父母，本来是想抹平这两个可能影响人品学进程的人物，却意外引发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人品振荡，并最终推动了人品学研究的一次重大飞跃。而人品学者们投入全力进行的那次振荡实验，却也恰好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你们未能做到的驱逐人品的愿望。历史总是充满了这样的玩笑。”林暮庄重地说。
  “是啊，我们都没想到，看似对立的双方却最终帮助了对方。”
  “杨琳啊，虽然我们总在斗争，但客观上我们都彼此需要对方。现在将是人品技术大发展的时代，很快一个新的时代将要到来了。也许你们会渐渐被人遗忘，也许你们最后自己都放弃了当初的理想，但社会需要各种各样的信念，就像自然界需要各种物种一样。所以，请坚持下去。”说着，林晓握紧了杨琳的手臂。
  杨琳微笑着点了点头，她暗暗赞叹昔日的敌人能够这样与自己相互理解，甚至还激励了自己。但她又注意到，自己的手刚刚从林晓的胸前划了过去，在那个过程中，她的手指感受到了林晓的体温、血液和骨骼。当离开林晓的身体时，手上没有残留一点多余的东西，林晓也毫发未损。
  杨琳一改刚才的拘谨，又一次把手插进了林晓的胸前，这次直接从林晓的背后穿了出去。和刚才一样，拔出手臂后林晓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没……没有……使用人品就……”
  “嗯，我也是啊。”林暮说。
  杨琳像是看到了死神，她向后一退，摔在地上，连滚带爬地逃出了食堂，还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
  “看你把人家吓的。这次她还会挖坑倾诉？”林暮说。
  “呃……这次应该会找个地方记录下来吧。”林晓说。
  “今天总该睡觉去了吧，要是室友发现你总是用分身装睡而本尊却站到电线杆上看星星，还不得把你当成精神病啊。”
  “不嘛，我要和哥哥一起睡。”
  “别孩子气了，乖，快回去，明天还要上课。”
  “好啊，那今天就换过来，我去睡觉，让我的分身站到高处，延续咱们的传说。”
  “超级文明啊，求你快带走这个传说之人吧……”
  夜已经深了，许多人都进入了梦乡，还有一些人仍有事情要做。无论哪类人，总是要找时间补充睡眠的，而林暮完全不需要睡觉。每到夜晚，林暮假装上床，脑子中却仍要继续整理获得的所有信息，汇入自己藏在不知何处的庞大信息云中，以供调用。
  不知什么缘故，妹妹林晓的形象又出现在了林暮的意识中。外表活泼的妹妹，其实和自己独处时更多的是羞涩腼腆的，她并不愿意采用对他们而言非常简便易行的记忆交换，而只是对整理好的信息进行选择性的交流。林暮知道，不同即矛盾，不同的人之间不可能做到绝对的一致，总会有隔阂存在。他时常怀疑，父母为何要决定制造他们两人，而非一人。用林晓的话说，简单交换是低等生物的生殖方式，对于文明，就应该在共性和个性之间取得平衡。林暮觉得，可能还真是这个道理。
  “想我了吧？”林晓的意识信息竟然蹦了出来。
  “想了，怎么着吧。”林暮冷冰冰地回答。
  “睡吧，我叫你。”
  “嗯。”林暮关闭了值更意识外的其他意识活动，很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
  世间万物中，人是最孤独的，空有理解万物的潜力，却上不能和超级文明探讨宇宙的奥秘，下不能与花草虫鱼交流生存的感受。人凭借超级文明赋予的智慧，也许能够征服万物，掌控世界，却无法消除心中的寂寞，直到找到和自己同等级别的伴侣，那份久违的热情才会回归。也许父母是因为这一点，才创造了他们两个人，让他们相互支持着对方，走完这漫长的一生。
  
第三章
更新时间2012-8-4 9:46:58  字数：12029
 在没有任何唤醒装置提醒的情况下，林暮警惕性地睁开了右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