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品的世界

正如他所料，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巨大的照片，照片上的林晓还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举着双手摆出顽皮的动作，但背景却是现在的城市，而非他们小的时候。
  “去死……”林暮不屑一顾地粉碎掉了这张照片。
  天花板恢复了正常，现在视野中除了一片单调的白色，还有一行绿莹莹的大字：2203年3月3日06时00分。
  林暮坐了起来，头顶的那行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在他对面的白色墙壁右上角多了一行小字：待机中……
  林暮环视四周，和往常一样，整个房间就是一个空空荡荡的白色空盒，除了六块内表面外什么都没有。他再向身边看去，林晓又和往常一样趴在那里，睡眼惺忪。
  “起床了，恶趣味的懒虫！”
  林晓翻了个身，她伸展着充满女性魅力的身体，眼中含笑地看着哥哥。
  “终于闲得发慌了？”
  “你说呢？”林暮冷冷地说。
  “不是吧，难道又要去现场了？”
  “你是不是睡过头了，什么都忘了？”
  “不好意思，没当回事，”林晓吐吐舌头，转念一想，又说，“可距离最佳起床时间也还有半小时啊，没必要现在就起来吧。”
  “看好了，不过十分钟，收到要处理的信息已经堆积这么多了。”
  一大摞的方块堆叠在了两人的面前，这是墙壁上隐藏的投影仪投射下的全息图像。
  “又是投票？”林晓从中翻出了一份关于某RP设施进行升级的预案，该预案正在投票中。
  “我已经让映像系统替咱俩处理了，又是弃权。”林暮说。
  “那就好。过去那些人要是知道现在啥事都投票，而且大部分人的权重还都这么低，打死也不支持民主了。”林晓说。
  “过去人要做饭，做家务，养育后代，很多人还要忙于低智商、重复性的工作，当然没空了。哪儿像现在，人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解放，专门从事这些事情，而且还有映像的帮助。”
  “再往后呢？现在最高权重都已经降低到六成以下了，连专家级别的人都难以对一个小小问题做出可靠的判断了，将来呢？”
  “这就对了，这才证明了个人相对于集体的渺小。将来的事情，就留给后人考虑吧，看来是要做出一些人体层面的革新才能解决问题了。”
  一片纸页飞了过来，铺平整后悬挂在两人面前。
  “什么？时间又提前了？”
  紧贴在两人身上的银灰色内衣进入了一种流动状态，开始变形。不过10秒钟时间，两人轻薄的内衣已经变形成为了严肃的白色制服，上面还镶有一些公共状态警示信息和自定义状态信息的显示牌。公共状态警示信息中，最重要的是人类身份牌，用夜光和高反光材料显示出人形标志，以提醒其他系统采取最高级别的安全保障手段，并带有识别码，可以通过任何监控系统迅速识别此人的准确身份。自定义状态信息则是由穿着者自己选择的图形，可以显示自己的个性特点、实时心情等，一定程度上也能反映出社会运行的一些细节情况。当然，服装的造型千差万别，比起过去更为丰富，但这些部件总能巧妙地融入到这些设计中。
  林暮的胸前，亮起了那个经典的白色齿轮图案。
  “还是这个啊？都用了好几十年了。”林晓说。
  “恐怕也就这个还能代表咱们了，继续用下去吧。倒是你，多大的人了，还戴着个这么大而卡通的蝴蝶结！”
  “人家还是少女嘛，追求可爱永远是女孩子的权利！”
  “好吧……”
  两人换装完毕，走向墙边，那里卷开了一块，形成了一扇门。
  “又要出门了，真费事，呆在家里多好啊。”林晓抱怨。
  “这儿有啥好的，没厨房，没厕所，没浴室，没床铺，没家具，连邻居都没有。”林暮边走边说。两人走在一条幽静的白色走廊中，墙壁、地板和天花板发出柔和的白光，地板上还浮现出绿色的箭头，为两人指引道路。
  “因为不需要啊，有你有我就够了。”林晓蹦蹦跳跳地跑到了林暮前面，唤醒了沉睡已久的电梯传感器。电梯识别出两人的身份，按照两人以往的行动记录，直接选择了到底楼的路线。
  “还邻居呢，现在人就算碰面了都和见了个机器人一样，理都不理。”林晓接着说。
  “既然空间的隔绝已经被通信技术打破，人优先谈话的对象当然不再一定是空间距离最近的人了，这是一种进步，不能再拿老的准则来评判。”林暮反驳。
  百层级电梯疾速飞驰在大楼的通行管道内。这种电梯每一百层才停一次，如果目的地不是整百层，之后一般都需要换乘十层级和个层级的电梯。由于使用了磁动力技术，机动性强，无需钢索，一个电梯道内可以容纳多个电梯厢，而且在需要时电梯厢还可以横向移动到平行的快速通道内，相当于高速公路的超车道。正是依靠这样复杂的电梯系统，人和机器才能在这些成百上千层的巨型建筑内方便地行动。不过，尽管电梯造得足够复杂，许多时候还是使用空中装载的方式，直接把货物运到楼边缘停靠的飞行器上，这样更快捷。
  对于这座特殊的建筑来说，载人电梯的用处却不是很大。整栋大楼是一座巨型后备仓库，储备着各种后备物资，住户只有他们两人，即使机器人也只有在紧急情况下才会前来取用应急物资。大部分时间中，这里就像一座幽深的鬼宅，除了恐怖爱好者和自闭者外，一般人都无法容忍这样的生活环境――说的是过去的人，现在的人更多的是生活在通信技术制造的虚拟环境中，倒也不是太在意了。
  透过电梯的玻璃外壳，两人看到了很久不见的太阳――这是真实的太阳，起码是这个世界里真实的太阳，而非他们每天在虚拟环境中见到的那些。阳光温柔地照射着他们，让电梯厢里充满了一种暖融融的温馨感。远方是一望无际的城市建筑群，川流不息的交通工具正在建筑丛林之间秩序井然地穿梭往来着。
  电梯的速度堪比过去的高速列车，一眨眼就到了底层。出了电梯门走上几步，两人就踩上了刚刚缓慢启动的自动人行道，不慌不忙地到达了停车库里。一座重型机械臂灵活地将两人的轮式电动汽车搬运到了他们面前。
  汽车启动了，按照设定的路线自动行驶了起来。林暮和林晓调整了座椅，两人相对坐着，抓紧时间解决他们未处理的事项。这里面有大量的提案，每件提案都要求参议者利用自己的专长进行全面的分析。面对这么多的问题，许多当代人都觉得力不从心了。而且，实际上一般人能够处理的都是自己的权重相对较高的问题，还有无数的问题因为权重过低而排在后面，最终都不可能及时处理，往往需要映像意识的辅助。映像意识的思维复杂性也是很弱的，除了替人投弃权票外，也只能按照人的想法对少数比较典型的问题代行参议。事实证明，映像提交的非弃权票最后往往会降低参议者对该类型问题的权重。看来现实问题日渐复杂，不经过调查研究和深思熟虑，仅凭一腔热情和所谓的正义感，是无法做出有价值的建议的。
  大楼附近半空中，悬浮着一个白色的球状物体，它从城市繁忙的交通流中捕捉到了两人所乘汽车发射的信号。根据汽车的空间方位和掌控到的空间电磁场的情况，这个球体发射出了精准的通信窄波束，始终咬住两人的汽车，将非常有限的能量都打入到了汽车的接收装置中，几乎没有造成浪费。
  车载音响中传来了一声颇具奇幻色彩的提示音，无数光点在车里诞生，像夜空群星一样璀璨。这些光点如同被看不见的黑洞吸引，迅速地向两人中间聚拢，汇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逼真的彩色三维全息人像。
  “林暮，关于RP振荡效应的周期性变化机理研究最近有新进展了，有兴趣的话看一下吧。哦，顺便向林晓问个好。”人像说。
  “唉，看来我这辈子都只能当哥哥你的陪衬喽。”林晓在一边插话。
  “该文件不保密吗？”林暮询问那个人像。
  “其实是属于机密级别的，需要等待一段时间复核后才会公布，但根据协会很久以前留传至今的一个不成文规定，你们二位可以获得任何研究进展信息，有专人负责发送。”这是信息录制时的智能备用信息，用于在林暮提出一些简单的问题时能够快速得到回答，这样就不用再打扰录制者了。和录制者预计的一样，林暮只问了这一个问题。
  “我们都快被大部分人遗忘掉了，可这规定竟然还存在。”林晓感叹。
  人像消失了，只留下了一个小方块。林暮点击后，系统扫描了林暮的身份信息，继而通过RP加密信道下载并打开了该文件。
  海量的信息出现在两人面前。林暮选择了最高的极限浏览速度，很快就消化吸收了这份文件中的全部内容。这绝非普及性的新闻报道，而是一份高度专业的学术报告，即使在人品学协会里，能够完全理解所有内容的会员也不是很多。
  “最近进行的大量人品振荡实验的结果显示，在连续调整振荡周期时，干预效果呈现周期性变化，该现象被称为人品谐振。此现象进一步印证了早先的猜想，即智能控制系统所采取的人品干预机制可能是周期性地检查状态并实施干预的，当振荡周期与检查周期之间存在整倍数关系时，干预效果可能出现峰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