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品的世界

  “2061年的啊？哈哈……”林晓忍不住笑了。
  “是有点古董了，呵呵。”处理人员说。
  “不是啊，在您出生的时候，这位就已经是个大叔了。”林晓一边笑，一边捉弄着林暮。
  “这很值得炫耀吗？我们都是大叔，你呢？”林暮鄙视地看着林晓。
  “啊？两位比我更古老啊！难道也是冬眠了？”
  “不是的，我们一直都醒着，这个……不是很好解释……”林暮一时语塞。他转而鄙视起林晓：“就你事多，自己解释去！”
  “没关系。当我醒来时，看到现在世界的面貌，发现很多事情都难以解释了，应该说是我听不懂解释，所以索性不管了。现在我这落后时代一二百年的人也只能从事这机器人的工作了，其实我哪一项都比不过这些机器人，纯粹是现代社会在关照我。”
  “做这个工作其实也挺好的。现在全部工作都交给了机器人，要是管理出点什么问题的话，那不全瘫痪了嘛，所以还是留上一些人为好。”林暮说。
  “我那时信息时代还没到头呢，以为有了网络，自己就什么都能知道了，可到了现在一看，还是超乎想象。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思路都不同了。”处理人员说。
  处理机飞过了一个棱角分明的巨型建筑，许多的重型运输车辆正在这里进进出出。这是资源回收厂，每天要处理大量的废弃物。在传统的分类处理工序完成后，最后的步骤交由人品完成，借助暗能量直接对废弃物中的不同资源进行最后的精确分离。熔铸在一起的合金，在数分钟内就可以被分离成为几个纯净的金属块，纯度接近百分之百。大自然用地质时间级别的岁月才能完成的物理化学过程，在这里缩短成这样的一瞬间，而且几乎不消耗多余的能量。食品垃圾中的各种可回收资源，也可以借助人品进行分子级别的分离，不用担心回收食品会危害健康了。
  “过去的回收再利用因为技术限制，总是会对人的健康造成危害。现在呢，都成了家常便饭了。其实简单地说就是一个参数变了。过去许多指标不合格的事情，现在通过人品的辅助，轻易地合格了，结果成了大有利的事情。”处理员说。
  天空变暗了，林晓抬起头，通过飞机的顶部观测窗能看到，天还是一样的晴朗湛蓝，只是太阳的光辉缓缓黯淡下去了。休息舱内的通信设备上，显示出了一段信息，通知本地的市民们，阳光强度正在调整中。
  “是的，只不过，人的能力越强，就越需要强有力的监管。”林暮说。此刻，他们正在亲眼见证这样的监管过程。
  当人们还住在山洞里，靠打猎勉强维持生命的时代，只要有能力，就可以任意猎杀一头普通的野兽，不会有人站出来指责破坏生态平衡。但当人类的足迹踏遍全球每个角落，将众多生物的生命玩弄于股掌时，就不得不制定规则，捕猎活动需要受到严格约束。
  当马可尼[24]第一次用无线电实现远程无线电通信时，没有人会给他限定必须使用什么样的频段。但过了不到一百年，人类制造的电磁波弥漫在大气层的每个角落时，就有了关于电磁波频段资源使用的划分规定，违反规定私自占用某频段将会受到相应的惩治。
  “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尽，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当大文豪苏东坡[25]朗诵出这样乐观豪放的千古名句时，他或许想象不到，在一千多年后的这个世界中，就连这样的自然景观也不能再随意享用了。
  距离地面约八万公里的高度处，看似空空如也，但事实上却存在着一张无比巨大的网。透明材料的骨架支撑着一种特殊的薄膜。只需要极微弱的能量，就可以让这层膜的透光性能发生改变。遍及地球表面和浮在空中的气象监测站时刻记录着全球的气象变化，将天文数字般的测量数据汇入到威力强大的量子计算机中，进行处理运算。根据人们的需要，制定出调整方案，发送给人品干预设施，让其发出指令，修改某些区域的光控膜的参数，调整不同地区投射的阳光的强度，并将拦截下来的太阳能传输汇集到附近骨架结点中的传送器中，用激光和微波等多种方式将能量接力传输到近地的接收装置中，进行统一调配使用。
  太空中总是飘满了大大小小的微型天体，这些危险的天体一刻不停地冲击和破坏着这张网膜，修补工作当然也只能靠人品来完成了。不过，随着人的触手进一步伸向太空，这些小天体的命运也将和地表的电磁场一样，被人们完全掌控。现在99%的太空垃圾都已实现了回收，非人工天体的处理方式也在探讨和实验中，用不了多久，地球周围的空间区域就会变得井然有序了。
  在光控膜的调节下，地球的气象和环境发生了显著的变化。只要人们需要，就可以制造或者消灭一场台风。两极的冰层、非洲的沙漠、赤道的雨林等，都可以根据需要进行调节了。工程运行初期，曾经出现过一些失误，积累起来后，引发了几场灾难，所以现在人们再进行调节时，总是尽量维持原来的气象规律，只是适当地减弱一些损害过大的自然灾害。像是那些威力过大的台风，就可以适当进行削弱。随着气象、地理等学科以及各种交叉学科的研究深入下去，人们更为深刻地认识了气象变化与其他事物的复杂联系后，对阳光的调节将会更有信心。
  当然了，这项调整耗费的能量之大是前所未有的。虽然光控膜的材料选择得当，调整时需要的能量很少，但以地球的尺寸，在这样浩瀚的太空中，要铺设的网膜面积之大可想而知，需要的能量也因面积的巨大而不可忽视。不过，调节后，人类对太阳能的掌控更加有效，仅由光控膜传输下来的能量就远远多于系统消耗的能量。现在的人类已经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充足能源，多得几乎无处使用。
  与此同时，北太平洋某海域上空
  距离海平面一千三百米的空中，浮动着一个圆盘形的大型飞艇。飞艇挂舱外侧安装着各种类型的天线和能流收发器，信号灯一刻不停地闪烁着。这是国际人品学协会的太平洋通信中心，大量的信息通过这里进行交换。现在正在传输的是协会的虚拟会议内容。
  圆柱形的虚拟会场中，所有会员的二维头像整齐地排列在会场的圆柱体内表面上，头像周围除了少量的附加图形外再没有什么装饰。对于理论学者们来说，关心的是讨论的问题，而不是视觉效果这类花哨的东西，所以这个虚拟会场的视觉效果特别简陋，用以降低通信资源的消耗，提高线路的可靠性。
  不论国际标准时间是几点钟，虚拟会场中总是有头像在不断消失和出现。人又不是机器，总还是要休息的，即使清醒着也要处理海量的各类问题，不可能总在线上。计算机为此采用了随机位置的方式，让头像尽量均匀地分布在圆柱体内壁上，并且总是处于缓慢的运动状态。
  一个头像的边框发出绿光，突出显示了，这表明此人正处于发言状态。
  “又到了整点的例行报告了，有什么新问题需要讨论吗？”这人正是协会的现任会长。
  无人做声。
  “没有，近来也都是些小问题，分布也不集中，尚不足以提高到课题讨论的程度。我不得不说，最近确实太平静了。”一个人发表看法。
  大家的头像下出现了红色或绿色的倾向状态，绿色表示支持，红色表示反对，饱和度代表程度。从整体上来看，大部分人都亮出绿色，看来这些天天讨论枯燥学术问题的专家们也是需要这样放松的会话的。还有些人甚至毫不掩饰地打起了哈欠。
  “世界近年来虽然平静，但一切平静中都会孕育着危机，我们需要时刻保持危机意识，准备应对可能到来的灾难。”会长发言。
  “这些问题大多应该由其他行业来解决吧，需要我们操心吗？”这是一部分人的观点，计算机经过汇总后，使用了合适的语言表达出来，并在旁边附加了发言人数和意识指向性的分布统计图。
  “按说是这样，不过RP科学和其他科学的关系就相当于政府和其他行业的关系一样，所以我们要时刻保持积极的参与精神。”会长简短地做出解释。
  其他人纷纷给出绿色的赞成态度，以表示自己身为人品学协会会员的自豪感。还有些“顽皮”的会员故意交替闪烁绿色和红色，那是在说：“虽然我很懒，不想参与别的学科的事情，但也不得不赞同你倡导的这种积极态度。”
  “那么，可能会有哪些危机呢？”这是计算机根据发言内容自动生成的过渡语。
  “环境改造的尝试已经收获巨大，目前应该进一步对全球物种和生态系统进行研究，制定生物种群的调节方案，改善生态平衡的存在方式，使之更有利于人类的远期利益。”这是一部分人的观点。表示赞成的人更多一些。
  “对生物的调控复杂度不亚于经济，需要综合控制各种因素，其中就包括气候，我们有必要专门关注一下。对天气的干预在几次事故后一直停留在局部优化的水平上止步不前。目前的局部优化能力已经令人满意，有条件开展全球气候的主动调节了。”少数人再次提出了这个建议。回应仍然是反对居多，只是相比以前，赞成的人稍微增加了一些。
  “对天气的干预难度过大，而且由于气候调节势必影响全球，无法进行局部尝试，必须要有足够大的把握才能开展，并且要有可靠的应急恢复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