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品的世界

现在，又有一群长着六条腿的胶囊形机器人聚集在了洞口边。
  为首的一个机器人挪动了一下自己的机械腿，下压身体，蓄足力量，像跳蚤一样，准确地跳进了这口平淡无奇的洞穴中。外面的机器人则静静地等待着。过了几分钟，机器人们收到了路途畅通的消息，也陆续跳了进去。它们在胶囊形状的缓冲外壳的保护下，磕磕碰碰地通过了最初一段的粗糙穴道，进入了一个内壁由非金属材料涂敷的平滑管道。在这里，他们展开了自己的机械腿，探出了滑轮，变成了一个个的管道轮滑健将。
  蜿蜒曲折的管道中，原本布设有一道道可怕的激光拦截网，即使进来只苍蝇也会被切成碎块。但这道防御系统似乎专门为这群机器人网开一面，当它们经过时，全部放行。
  这些古灵精怪的小东西顺利地到达了管道底部，平稳地落在了这个幽深的地下建筑内部。这座完全自动运转的设施内空无一人。在这里，机器人们无拘无束，按照之前的方案有条不紊地行动了起来。
  黑幕笼罩着整个夏威夷岛及周边海域，只有岛屿南部的工作站能量塔通体明亮，像是一座放大的灯塔。躁动的海面下，近千艘各类无人舰艇汇合在了一起，停泊在散落着它们同伴残骸的海底上方。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它们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气压、温度、湿度、次声波……工作站内的环境监测数据总在不停地变化着，当所有数据的组合符合了某个条件，系统发出了警报。工作人员查看了内容，急忙检查起了夜视图像、雷达侦察图像、浮标分布图像等信息，并试图联系国际海洋监测中心，以获取最为精准的实时海域气象信息，可惜与气象中心的电磁通信遭到了干扰，只好转而通过人品学协会进行转发。而在这个过程中，所有人都听到了海上传来的雷鸣般的巨响。
  看到屏幕上骇人的虚拟图像，工作人员们决定破例使用超远程浮动探照灯向海上进行一次短时照射。正圆形的光斑出现在不远外的海面上空。这下人们都看清楚了，近千米高的滔天巨浪正向这里急行军。
  “惨了，快调整防御意识，选择海啸防御代码。”
  海啸防御代码有近百种之多，这还不算上小的变种和地理代码部分。如果时间充足，能够提前十分钟左右获得海啸的详细情况，就可以采用分层能量吸收的方式，在海浪途中生成多道微观结构，逐步吸收掉海浪的能量，并转化为工作站的能源。但现在巨浪已经近在眼前了，只能采用最低等的正面拦截方式。
  气体护盾在工作站以南构造成了一个箭头的形状，将来袭的巨浪劈开为左右两半。两侧的海水在护盾的坚强支撑下向旁边涌去。工作站的视野被海水完全包围，就像一艘巨型潜艇一头扎入了海底。
  就在最后的海浪即将过去时，工作站的几座建筑发生了爆炸。系统检测后显示，工作站受到了高速不明物体的打击，其速度接近常规电磁动能弹。
  海浪过去了，天空也放亮了，海面上停泊着上千艘各类军舰，许多舰载机正在海域上空盘旋。与此同时，不计其数的动能弹正如雨点般扫荡着整座工作站，这些炮弹几乎是紧跟在海浪后面到达的，完全没有给工作站以任何喘息的时间。
  借着海啸这一自然蛮力，叛军舰队利用工作站防御海啸的时间发动了持续打击。最初的部分动能弹射入巨浪后很快因海水阻力而失去效果，但之后的大部分动能弹都充分利用了意识转换的空隙，击穿了不具备压强防护能力的气体护盾，打进了防范薄弱的工作站。短短的一秒内，多个模块被击穿损毁，聚变反应堆、信息中心、神经网络等关键性建筑上留下了斑斑弹孔。
  叛军兵力相比之前提升了数倍，而工作站的人品干预能力在遭到破坏后下降了37%，这对本已满负荷运作的工作站来说无疑是致命打击。在系统自动修复的过程中，叛军接连不断地继续实施饱和打击，并使用了大量的破片杀伤弹。这种弹药在爆炸中分裂成无数方向不定的弹片，很难逐一扭转，只能使用耗费极大的全面积护盾。但这样会导致资源不足，出现薄弱点。叛军的大量舰载机冒着被人品拽下来的危险，从工作站两侧迂回过去，从各个角度向工作站展开围攻。
  工作人员们从布满裂痕的指挥台向外望去，满天都是爆炸，甚是绚丽，也十分危险。时不时地会有一块破片击穿玻璃，留下几道扩展开的裂痕。护盾的能力在不断减弱，针对性反制武器的反应速度也在下降，可以预见到，用不了多久，就连战术导弹这样浑身破绽的武器都能突破拦截打进来了。工作站岌岌可危。
  幽深的海底，一个长圆柱体正在飞速上浮。离开水面后，这个潜射导弹一样的物体没有喷射出任何物质，而是扩展变形成了一个圆盘状的新物体，圆盘的顶部膨胀打开了一个气囊。气囊不断增大，直到浮力足以将圆盘拉上空中。最后，圆盘孤零零地上升到了高空的设定高度处，打开了通信装置。
  全球处于通信闭塞状态下的联合国维和部队，这时都得到了一条使用混合通信方式发送的信息，这条信息自动激活了部队配置的紧急状态通信设备。
  “诸位，我们联合国维和部队自从组建以来，一直担负的是维护和平的任务，从未向某个势力主动开战。但今天，全人类正遭到一伙叛军的全面进攻。他们正在试图毁灭我们辛辛苦苦建立起的文明，这是我们不能容忍的。更严峻的形势是，各国的武装力量，甚至我们维和部队的部分武器也被夺取了。刚刚获知，我们失去了全部5个天基中子炮控制站的联系。这意味着我们的数百门中子炮已经落入敌手，我们将可能随时遭到从天而降的打击，已经不能再迟疑了。总部已接受联合国安全理事会通过的决议，现下达作战指令：各部队按照下发的作战计划分散隐蔽，并有计划地向失控地区攻击前进，消灭途中遇到的一切抵抗力量。当战况态势好转后，我们将进行新的部署。”
  联合国空间维和舰队第一舰队正在地球同步轨道上巡逻，收到了指令后，立即派出战斗机群，向几个战略要地上空投送兵力，以确保安全。
  空空荡荡的外层空间总是这样的荒凉，远远望去，什么都看不到，但这不表明那里就没有物体存在。雷达探测到了一个雷达波反射面积数据比较怪异的物体，按照数值，这应该只是个微小的太空垃圾碎片，但从一些细节数据上来看，那更像是个隐形武器平台。接着，激光雷达对该方向进行了扫描，获取了这个物体的精确信息。
  那正是一门中子炮，从炮体的微特征信息能够识别出其编号为SWS0216。根据数据库中上次更新后的信息可知，这门炮此刻已经偏离了预定位置约230千米，正处于近地攻击轨道。炮身外部的光子引擎正在运行，发出柔和的白光。炮口指向的下方地面区域内，建有一座秘密的数据中心，那里存储有人品学的全部资料。
  “总部，这里是拦截者5号，失控的SWS0216号天基中子炮已被找到，该炮正处于对地攻击准备状态。请求攻击。”
  “批准攻击。”
  战斗机调整了姿态，将离子炮的炮口转向那门炮。可尚未调整完毕，战斗机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不仅姿态发生了改变，推进系统和武器系统也出现了罕见的故障，离子炮加速器断电，无法发射，甚至加速腔内还发生了一系列小规模爆炸，就算通电也无法保证离子流能按预定轨迹射出。
  战斗机内待命的微型机器人像蜘蛛一样爬了出来，开始忙于查找原因。而就在这段时间里，中子炮的光推进器停止了运转，它的空间扭曲单元充满了能量，聚满了即将成为炮弹的中子。
  一道白色的光柱将中子炮和地表连接在了一起，太空军眼睁睁地看着这门炮发动了攻击。地面上直径2千米范围内的一切事物被蒸发掉了，只留下了一个大坑。即使最资深的信息专家们也无法从这个大坑上方的气体中恢复出当时存储在这里的人品学资料了。
  “太空碎片！”微型机器人在飞船内的破损处找到了微陨石的碎片，确认了刚才故障的原因。
  “RP防御系统已经濒临失效，我们全体太空军现在都暴露在轨道碎片的威胁之下。好在过去我们一直都在对太空垃圾进行定期RP回收，没有无限积攒起来。但上次回收至今已有两个月之久，期间空间活动频繁，外来被俘星体也必然在继续增加。现在的太空还是不够干净，大家需要多加小心，不要让太空垃圾削弱了我们的战斗力。”
  浓烟滚滚的夏威夷工作站现在已经没有了任何防御能力，工作站内残余的激光炮和电磁炮仍在向海面的舰队进行最后的抵抗。叛军舰队将主要火力集中在能量塔六百米高的位置处，那里是计算得出的最佳打击位置。高能电磁舰炮发射的大威力炮弹连续不断地打在塔的同一位置处，掀起了一片浓密的烟雾。坚固的塔体上最后还是被打开了一个缺口。数枚战术氢弹随后精确地钻进了这个缺口中，从内部引发了爆炸。
  巨塔倒下了，粗大的塔身向南倾斜，压平了下方的海滩。近五千米长的塔体落在海中，掀起了数百米高的巨浪，猛烈摇撼着那些玩具一样渺小的舰船。
  工作站的工作人员们乘坐地下真空管道磁悬浮列车先行撤离了工作站。他们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但当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卫星图像，看到自己曾经贯注热情的工作站倒塌在海中，所有人都感到了久违的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