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品的世界

他们一定和我们一样，都在全力探索着自然。他们面对自然时，可能也曾有过畏惧、逃避、轻视、依赖，就像我们曾经对待他们的态度一样。”
  林晓从台阶上跳了下来，慢慢地走向林暮，接上了他的话：
  “但事实上，不论宇宙、超级文明、我们人类，还是那些更为低等的生物和那些无生命的星尘，都是一样的。我们共享这无尽精彩的宇宙，共享着无限深邃的物理规律。我们共同生活，一同前行，像是互相搀扶的老友。”
  说到这里，世界似乎轻微地闪烁了一下，民意系统也彻底平静了下来，没有人发表任何感受。安静的世界中只有一处在闪烁着，是那块屏幕亮了起来。
  “超级文明的旨意！”会长老泪纵横，跪倒在地。
  世界沸腾了。林暮和林晓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块屏幕，检查着上面的未来图景。
  “原来是这样……”林暮喃喃自语。
  “是啊，这确实是一个解析解。”林晓也明白了。
  “两位，超级文明是伟大的，却也是寂寞的，而你们道出了超级文明的心声，这就是我们这个世界的意义啊。”会长说完，再次拜倒在地上，含糊不清地留下了最后的话：“这是何等的……”
  计算机富有人情味地将所有人的微缩图像投射在了广场上，人们欢呼、哭泣、手舞足蹈、静心冥想。在这最后的时刻，人类所有的思绪都释放了出来，在统计图上织出了瑰丽的云彩。
  林暮和林晓环视着四周跳动的微小图像，仿佛又回到了父母曾经身处的那个球形空间中。林晓划动着手臂，轻轻抚过着这些图像，像当年人们面对光点时那样。她看到了注视自己的林暮，停下了，她的眼中也充满了复杂的感情。林暮走过来，抓住林晓的手臂，带着她腾空而起，一直上升到了外太空，面对着云雾缭绕的蓝色地球，背后是遥远的月球。
  “为什么要拉我到这里啊？难道有什么悄悄话要对我说？”林晓两颊微红，害羞地说着。
  “不，我想在离开前再看一眼我们的世界。”林暮说。
  “自己看不就行了。”林晓撅起嘴。
  “最后的时光当然要和你一起度过啊。”
  林晓微笑着低下头，说：“有什么遗言吗？”
  “都是活了快两百年的老不死了，哪儿还想再折腾啊，安安静静地结束，最好不过了。”林暮似乎很豁达。
  “哼，还不是看到了真正的宿命了才这么说的，之前你怎么没这么表示。”
  “是的，没错，我的劣性都被你看穿了，满意了吧。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时间可不多了啊。”
  “呃，真要说点什么啊，那就这句吧，免得自己后悔，”林晓甜蜜蜜地看着林暮，轻轻地说，“哥，我……”
  “停！你还是别说了，带着后悔上路吧，我还想消停消停呢。”林暮堵住了她的意识。
  “哼，哥哥真小气……”
  心中的倒计时一分一秒地走动着，十分钟的漫长时间现在只剩下二十秒了。
  “哥，抱抱我。”
  “嗯。”
  眼前的世界停止了运动，定格在了那里。所有的色彩渐渐褪去，亮度和对比度也在下降。随着这种变化的进行，那些曾经复杂绚丽的物体发生了变化，边界处的白色边线渐渐清晰起来。大约十几秒时间过去了，所有的物体都被还原为了简单的几何体。这些几何体仍在简化，不断裁撤着点和线的数量，最终缩减为一个准二维图形，收缩在了一个不可见的点中。地球消失了，群星隐去了，宇宙成为了一片绝对的漆黑世界。
  当世界再次亮起时，两人身处于一片陌生的环境中。
  紫红色的天空下，米白色的沙滩无边无际，没有一点的起伏和皱褶。
  
第七章
更新时间2012-8-12 13:33:06  字数：2984
 平静的蓝色海面像镜面一样，没有丝毫的波澜。笔直的海岸线向两边无限延伸。两人就站在这片新出现的海面边缘，他们的面前是两个熟悉的人。
  “林暮，林晓。”
  “爸爸！妈妈！你们在这里！”两人飞奔到了父母的身边。
  “孩子们，我们没能尽到父母的责任照看养育你们，但我们在这里却一直关注着你们的一举一动。快两百年了啊。”
  “是啊，两百年了。我们安静地观望着这个世界，没有过多地打扰它。现在，任务完成了，终于可以卸下重担了。爸爸妈妈，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们怎么在这么空旷的地方生活这么久的？难道也是靠人品？”
  “我们也不清楚啊，这两百年似乎一眨眼就过去了。”
  “欢迎大家来到这个世界。”一个充满稚气的声音出现在耳中，却分辨不出方向。他们四下里寻找着，终于看到远处走来了一个小男孩。
  “我知道你们会先问些什么，这是大多数人的习惯反应。不过我得说，对你们的这些问题我很难解释清楚。那么，通过我的这段叙述，现在你们猜到自己身处何地，面对何人了吗？”
  “真实世界，超级文明。”林伤说。
  “哈哈哈哈……”小男孩一屁股坐在了沙滩上，笑得前仰后合。他的举止让林伤几乎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竟然被尊称为‘超级文明’，我知足了，哈……”
  小男孩止住笑，坐在沙滩上继续说：“你们应该注意到了，你们有呼吸吗？有毛孔吗？有指纹吗？”
  四个人观察和感受了一番，都摇了摇头。
  “这里是另外一个世界，但不是你们所说的真实世界。不过，何谓‘真实’呢？一滴水中就有一个王国，而一个原子经过特定的映射，展现出来的也是个无比神奇的新世界。世界存在于万事万物中，都是真实的。至于我，也不过是这个世界中的一个小程序而已。用‘程序’一词，可能更便于你们的理解吧。”
  “那么我们所说的真实世界是个什么样子呢？”田笑彤充满了期待，这是她一生的最终理想。
  “你们竟然猜测到了所谓的‘超级文明’的存在，甚至给出了一些较为准确的描述，这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料。可惜的是，超级文明的真正面貌，谁也没有见过。这对我们这些低等意识来说是高度保密的。我所了解的微量信息也是超级文明选择处理后下发的。”
  “超级文明创造我们这个世界，目的是什么呢？”林暮问。
  “目的是多方面的，复杂的。如果要细说，别说你们没有权限，就算有，你们的划定脑容量也存不下。不过我可以用最通俗的语言简单地解释一下。从一个方面说，仿真是认识我们自身规律的有效手段。超级文明已经完全弄清了大脑的运作机理，但那并不够，还需要据此推导大脑所有可能的活动以及现实中各种情况的分布，从而分析大脑的优势和缺陷，为优化改造提供依据。从另一个方面说，自然提供的发展规律是竞争反馈模式，通过异常现象的自然发生、斗争和选择，使得文明能够不断适应情况的变化，走上正确的道路。当文明对世界的认识提高到一定阶段后，便可用新的规律取代原有规律，从而节省竞争中浪费的资源，减少发展中的不确定性，但新规律必须能够保证道路的正确。仿真模拟正是方法之一。”
  几个人若有所思。林晓说：“说白了就是让我们替超级文明探索出路，用我们的斗争和牺牲来换取超级文明的康庄大道。”
  “是的，觉得不公平吗？”
  “那我要问了，超级文明会抱怨现实世界不公平吗？”
  “不会的，没有世界的存在，一切都无从谈起。”
  “同样的，我们也不会抱怨超级文明。”
  “可是，用我们这种低等、简单的世界，能探索出现实世界的可靠道路吗？”林暮问。
  “我想，应该还有很多个我们这样的世界在同时运行着吧。即使超级文明，所需要的精度也一定是有限的，达到精度即可。”林晓推测。
  “即使如此，如果不能突破时间规律，也无法保证仿真结果的绝对可靠。所以超级文明的发展也还多少存在着不确定性，各种变故仍会存在，只是损耗减少了而已。”林暮说。
  “正确。你们真聪明，和你们的父母一样。”小孩夸奖两人。
  “说不定，超级文明就是个和林晓一样顽皮的小孩子，非常想拥有用意念控制世界的超能力，所以就创造了我们，像玩游戏一样，追求精神上的满足。”林暮做出了这样大胆的猜测。
  “啊？要是这样的话，那超级文明这个玩笑开得也太大了，耗费了我们一个世界的感情啊。”林晓感叹。
  “也许真的是这样呢。”小孩暗暗发笑。
  “现在轮到我问你们了。你们认为人类的精神在于对自然的探索。那么，你们能确定吗？人类的终极追求真的就是探索世界吗？为了探寻自然的规律，人类真的愿意舍弃一切曾经珍视的事物吗？”
  “当然……”林晓正想回答，却被田笑彤制止了。她这才发现大家都拘谨了不少。
  看着小男孩的那张充满稚气的脸，对照他刚才说出的这些话，四个人都感受到了一种无比的渺小感。
  “能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吗？”林晓问小男孩。
  “请讲。”
  “作为程序，你应该可以任意更换外表吧，为什么要选择一个小男孩呢？”
  “在无尽广大的宇宙面前，我们都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子啊。”小孩感慨起来，这时的他不再是一个装模作样的程序，而是一个历尽沧桑的活生生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