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品的世界

我们人类的每一步，都建立在对科学规律的进一步认识上，正是因为这些规律的支撑，我们才能享受今天的生活。想要不依赖医药就获得健康的身体，不依赖机械就建造坚固的大厦，都是违背规律的。我们所应该做的，是不断深化对规律的认识，更为全面地理解我们的世界。在这里，我也要感谢叛军的这次行动，给我们所有人敲了警钟，提醒了我们RP系统尚存的漏洞和缺陷。不过，最后的结果也肯定了RP技术和相关体系在这一百多年来的建设成就。无论我们持有何种观点，让我们继续努力，为人类开创符合自己需求的未来。”
  计算机统计了当前全球发言内容的创新性分布情况，发现信息价值已经达到拐点，于是宣布双方的发言到此结束。民意系统开始统计所有在线人类成员的意见。
  “根据国际法关于重大事件的专项规定，并参照刚刚进行的民意统计，本次参加叛乱的全体成员的权重将根据其意识云的分布情况进行不同程度的削弱，并且受到长期监控，其他方面则不受到任何影响，仍将继续参加各类交流决策活动，希望能在日后继续改进思想，做出更有价值的决策。”法官宣布了统计和宣判结果。
  审判结束，叛军骨干们解散，乘坐运输机返回家乡。接下来是恢复重建工作的一些情况汇报，因为战火波及到了全球，所有人继续参与。
  “全球因事故和战争导致的人类死亡多达3431人，受伤更是多达23197人。由于大多发生于RP体系崩溃期间，未能得到及时处理，减去存储介质的补救后，预计总的记忆损失仍将高达23.5%。”医学界进行汇报。
  “太糟糕了……”计算机竟然妄下结论。
  “全球光控膜损毁率高达83%，气象调节机制几近崩溃！在此期间因调节混乱导致的灾害事故损失……正在统计。超级文明啊……”环境学者们发表了意见。这次计算机不仅使用了充满感情的语言，还配上了一张表情“抓狂”的艺术化头像。
  “计算机，你给我正经一点！”社会学者们纷纷严厉批评计算机。
  “没关系，气氛太沉重了，轻松一点也好。”许多人表示。
  “我们的民意系统看来又需要进行阶段性改进了。”一部分人发表意见。
  “请具体陈述。”计算机又严肃起来，自动给出了过渡语。
  “引入权重和反馈调节机制纠正了长期以来庸俗民主制度对民意的统计歪曲，但这之后的民意系统仍然仅能采集经大脑选择性处理后的表层意识，无法了解真正的表层意识，离潜意识和客观意识就更远了。人对自己意识有意和无意的扭曲成为了民意统计中最大的瓶颈，足以使民意系统成为形式和摆设。”
  “但是我们对潜意识的可靠性仍不够了解，对其信息的组织处理方式的研究还不够深入，直接更换可能会有困难。”还是有一些质疑声的。
  “况且潜意识的转变办法和多重人格方式早已有所研究了，即使RP体系也未必能获取一个人最根本的意愿。”一些人品学协会会员表示。
  计算机将从古至今有关意识统计的论文内容进行了整理，可以看出，直到这次战争后，人们对于民意统计偏差的关注点才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之前的人往往都认为扭曲民意的主要是国家机器，而现在，人们普通重视起了个人因素。混沌学派长期以来能够在民意系统和其他监测系统的严密监视下潜藏至今，实在让人叹服。
  发言开始变得混乱起来，计算机很难再整理出比较统一的观点，每个人的想法差别都很大，涉及面也很广。无奈的计算机只好给出了一个维度压缩后的三维意识云图，让人们大概感受一下当前观点的复杂。
  “诸位，我有一个建议。其实我们或许不再需要这样的模拟方法了。”会长待大家都表达出自己的想法后，开始了自己深思熟虑后的发言。
  “请具体陈述。”
  “长久以来，我们一直在讨论，人的意志和社会的发展方向之间有着怎样的关系，能否直接用人的意志为自己寻找到精确的发展道路，从而消除自然选择所需要的战争和损失。为此我们建立了关于意识的划分方法，讨论了不同类型意识的特点和对社会发展的作用，并设计更为复杂的意识统计决策系统，试图让民意的统计处理结果能够逼近社会的真正前进方向。然而，微观的物理规律支持下的宏观社会异常复杂，几乎找不到任何绝对通用的规则，直到我们发现了真正沟通宏观与微观，沟通存在与意识的桥梁，那就是RP。RP让我们看到了一种超越一切的力量，它凌驾于我们所知的一切物理规律之上，甚至包括量子理论。曾经的RP被看成是一种扭曲偶然性的存在，让我们许多人感到厌恶。但现在通过对RP科学理论的长期研究，我们才发现，RP是一条能让我们通过不断研究而最终突破一切未知的真正道路。”
  对于这段客观的论述，民意系统显示赞成率超过了96%。会长继续说：
  “通过战争期间的进一步研发，我们的意识代码精度已经有了质的提高，能够将一些曾经无法描述清楚的需求准确描述出来了。这里面最为重大的突破，就是可以让RP预测我们的未来。”
  民意系统显示这时全球人的情绪波动巨大，不过并非迷惘，因为人们早就讨论过这种可能，只是一直条件不成熟而已。
  会长挥手指向广场上空，那里刚刚还只有一片漆黑的夜空，但这时，天空却有些模糊了。一张发亮的大幕在半空徐徐展开。
  “有了RP或者说超级文明的指引，我们再用不着民意系统了，只要按照超级文明给我们安排好的宿命行事就可以了。我们现在就来看看，10分钟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你在蛊惑人心！”尚未离开的叛军统帅一改之前的平和状态，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你只不过是把你自己希望的图像显示出来而已，哪里有什么预测！”
  “我们RP学者都是抱有科学探索精神的人，我们对于那些传统的人类欲望并不感兴趣，我们所要的正是真正的预测。对于代码的检查，我们比你们想象的还要严格。不相信的话没有关系，我们可以验证，让事实来证明一切吧……”
  话音未落，叛军统帅挣脱了座椅周围那象征性的束缚带，冲向那块屏幕，但却一脚踩空在了全息图像制造的台阶造型上，摔下了高高的临时会台。
  医疗机器人迅速行驶过来，一番检查后，简明扼要地回答：“脑活动停止。”
  “真是无意义的浪费，待会儿还得用RP把你复活。不过，我们现在还是先关注我们的宿命吧。”会长转向了那块屏幕。意识注入开始……
  林晓瞬移到了叛军统帅的尸体旁，扶着他站了起来。她说：“何必呢，结果会比你的行动更有说服力。”
  叛军统帅听懂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现在所有人都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那块屏幕上。
  然而，屏幕上空空如也，只有一片白色。根据对投影设备和图像的检查，这并非是白色图像，而是无信号。
  “可能需要一段时间，请大家等待。”会长有些紧张和兴奋地说着。
  “我说过吧，我们没有人能成为纯粹的观察者，凡是观察者也都是参与者。”林暮对会长说。
  “是的。”会长似乎心不在焉。
  “对于一个封闭系统，一切外部的观测都意味着物质与能量的外泄，即破坏了系统的封闭条件。若要精确获取一个封闭系统的全部信息，只能依靠系统的内部观察者。然而，假设观察者能够获得全部的外部信息，则观察者的总信息等于外部信息加内部信息，其中总信息必须被完全包含于内部信息中，而外部信息并非空集，因而该等式不成立，与假设矛盾。得到结论：精确地获取任何封闭系统的全部信息都是不可能的。这就是闭塞理论。”
  “该表述仍然使用量子力学之前的思维方式，可能会在量子论的世界中被打破。”会长自信地说。
  “但目前尚未得到证实。”
  “如果观察者通过发展，最终成为了封闭系统的全部，使得外部信息成为空集，则精确观测也有可能。”会长又想出了新的解决办法。
  “其实全宇宙本身就已经是这个超级观察者。理论上确有可能，但实践上可以认为无法办到。”
  “那么，当一个高精度的控制者参与着一个低精度开放系统的观察和运行时，闭塞理论也不再适用了。满足开放系统所需精度的预测是可以做到的。超级文明对我们的绝对观察就是典型的例子。”会长找到了一种实践中可行的办法。
  “在精度有限的开放系统中，是否能够做到精确预测要取决于是否存在递归方程的解析解，使得受到预测结果影响的系统的演进结果与预测结果的相符程度满足精度要求。对于一个高度复杂的系统来说，并不总存在这样的解，现在的结果就是证明。”林暮指着那块屏幕说。
  “那就让我们等待时间参数的变化，直到出现这个解。”会长说。
  “也许要等待无限长的时间哦。”林晓说。
  “没有关系，这是宇宙的终极意义，值得我们永远等待下去……”会长已经超脱于世了。
  世界沉默了，只有情绪还在轻微地波动着。林暮舒展着身体，慢慢地在广场上散步。他仰望着头顶灿烂的星空，对所有人说：
  “超级文明，如果真的存在的话，也并非是无所不能的，看来他们现在还未能突破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