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孤鸿

“果然，每次一提到袁婧，你周公瑾就无话可说了吧！”孙策得意洋洋，大咧咧地坐在周瑜对面的凳子上，翘起一条腿，搁在旁边一张凳子上。
    却见周瑜连眉毛都不抬一下，只是摇了摇头，自顾自地摆弄着茶具道：“当年袁姑娘来江东，行迹不可为人觉，我们便看中这里，在此游山玩水一番，她竟与我一同生食这些鲜味，我周瑜此生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大家小姐……”
    “是啊是啊，所以你就为了她以后方便抓鱼，方便吃鱼，我要论功行赏，本以为这次开窍了，知道要点实在的东西，没想到竟是为了袁婧建什么湖心亭。”
    孙策说着，忽地把腿放了下来，盯着周瑜的脸看了好久，一本正经地念念有词道：“阁下命犯桃花，今年又可抱得美……”
    “若真要抱美人，公瑾哥哥何必等到今时今日，十个百个袁婧那也不在话下！”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形娇小而不柔弱，衣着简练而不褴褛的女子，双手捧着显是刚煲好的一锅汤，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放在周瑜面前的桌上。一直低着头的周瑜，此时也像终于大功告成一样，放下了茶具。
    小乔这时才匆匆赶到，向周瑜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周瑜只是笑着摆摆手，小乔便开始沏茶。
    “乔姐姐是又向公瑾哥哥说我的坏话么？”那女子嘟着嘴，看着窃窃私语的周氏夫妇，然后跑到周瑜身后一把环住了他的脖子道，“公瑾哥哥，你们说什么了呀？”周瑜却只是笑着，并不言语。
    这个女子看起来和周瑜关系匪浅，难道是周瑜的妹妹，或者另一房小妾？呸呸呸！她看起来那么小，应该只是上小学的年纪，可是郭懿记忆中，周瑜的家人，史书上记载的除了一个早夭的哥哥，并无其他了。再说，这细看来，郭懿端详着，眉眼中与周瑜相比却是柔情不足，英气有余。
    “你们都过来喝汤啊！”那女子见周瑜硬是不开口，也不再纠缠，索性招呼大家，回过头发现，孙策早就已经伸手要去掀锅盖，被她一把拍开，道，“吴侯大人，今日我们是客，公瑾哥哥是主，当然要让主人先请！”言罢，她便打开盖子，果然一阵鲜美的鱼香味扑面而来，仔细一闻，还能感到其中含着淡淡的草药的清香。
    “难道不是宾客为上么？”孙策可怜巴巴地看着已经盛好的第一碗汤，目送着它被送到周瑜面前。
    “这汤是我端来的，我说了算！”
    “但这汤是小乔夫人煮的，她说了才算！”
    但见小乔只是在一边沏茶，面容含笑，时不时与周瑜对视一眼，两人也都不言语。
    “喂，喂！”郭懿转头一看，见吕雪晴正悄悄地招呼来李术，然后朝郭懿使了个眼色，两人便手执小乔沏的茶，退到一边。
    “你说，这是吴侯的哪位夫人啊？”吕雪晴朝那女子努努嘴，眨着大眼睛问郭懿，却被一旁的李术听到，接过了话茬道：“吕姑娘见笑，这位并不是吴侯夫人，而是吴侯的亲妹妹孙小姐……”
    “哦!原来是孙尚香，怪不得……”
    郭懿恍然大悟，感慨声过大，被吕雪晴一下子给捂住嘴。但还是引起了孙大小姐的注意，朝这里看来。孙策终于拿到了自己那碗鱼汤，心满意足地喝上一大口，头也不抬，一边回味着，一边说道：“这位先生姓郭，是曹操手下郭嘉的胞弟，那位姑娘……”孙策扭过头看着吕雪晴，“对了，你叫什么？”
    郭懿正愁着一直都没能给她编个身份，她倒气定神闲地放下手中的杯子，一字一句地说：“我姓吕，我叫吕雪晴。”
    “那吕布……”
    “家父是也。”吕雪晴的每一个字都刻意念得很重，很清楚，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三姓家奴的女儿似的。郭懿见了耿耿于怀，虽然江东和吕布还扯不上什么恩怨情仇，但是吕布的名声一直不太好，这可是公认的事实。果然，有那么一刻的冷场。
    “对了！”孙尚香一拍脑门，冲吕雪晴问道，“那举世闻名的赤兔宝马呢？也在你这里咯？”
    “我把它留在岸上了。因为……诶？奇怪，曹姑娘呢？”吕雪晴这一问，郭懿这才发现，刚才只顾着看小乔和孙尚香两位“新人”，竟完全忘了“旧人”曹华的存在，见孙策仍然是自顾自地喝汤，郭懿更觉得奇怪。
    “曹姑娘刚才一个人走到了地窖，现在应该还在那里吧！”小乔端起剩下的汤，正准备离开，“我去把她叫上来吧！”
    “曹小姐去地窖做什么？”郭懿觉得很奇怪，忍不住问道。
    “别管她做什么了，对了，刚才乔姐姐说要教我编一个非常好看的发髻，吕姑娘你要不要学？”
    现在是一问未解又添一问，都知道这孙尚香平时行走都喜欢带女侍卫，什么时候对发髻这样的东西感兴趣了。但见吕雪晴刚刚还是一脸茫然的表情，此时不停地点头。
    “所以，大哥，你快去把曹姑娘叫上来，我们一起！快！”孙策被推搡着，向来直爽豪迈的他此时竟是扭捏着，似乎舍不得放下手里这个早被他舔得干干净净的碗。
    “让各位担心了。”这时，只见曹华正静静地立在亭的另一端。
    “难得我们的孙大小姐对姑娘家的东西感兴趣，不知曹姑娘可否愿意作陪？”周瑜不知何时已经起身，一身碧绿色的衣衫，映衬着亭外的碧水青山，如诗如画。
    曹华微微点了点头，便慢慢进到亭子里来。周瑜闪开身，示意她坐下。
    “小乔姐姐要教我编一个可漂亮的发髻了，”孙尚香说着拉了吕雪晴坐下，让小乔示范。可是小乔还未走近，孙尚香又忽然打断说：“公瑾哥哥，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学这个发髻吗？因为据说呀，这个发髻，凡是孙家的人，都要会编。”
    说到这里，孙尚香的目光自然就开始不停地瞟孙策，郭懿在一旁觉得好笑，眼睁睁地看着孙策被孙尚香意料之中地一把拽到曹华身后。曹华微微侧转了身，看清了孙策，便马上回转过头，不再说话。倒是孙策，一下子大庭广众之下，憋红了脸，尴尬至极，过了好久才吐出一句：“你这丫头片子，又耍我，我想你什么时候不喜欢刀枪，开始喜欢编发。且不说权弟，我就不信你会编这种发髻！”
    “编不来就别嘴硬，”孙尚香从袖管里掏出一枝玉簪，放在孙策手中，握紧，道，“刚刚曹姑娘的头发被雨淋湿了，我们帮她重新打理了一下，现在就差上一支簪了。”
    郭懿虽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但也一眼看出这玉圆润，透出的光又无比柔和，显然是块好玉。
    可是，平时舞刀弄枪无比娴熟的孙策，拿着这支玉簪，却有点手足无措。他弯下腰，仔细地看清了曹华的发型，小心翼翼地把这支玉簪插了进去，又担心没插好会掉下，又担心弄疼了头发的主人，动作笨拙而温柔。然后只见他俯下身子，在曹华的耳边轻声讲了一句话，便起身又像个没事人一样，大摇大摆地走出亭子，徒留曹华一个人望着孙策的背影，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