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昔时雪

伊尼回头看，不记得认识此人。
  那人皮肤黝黑，嘿嘿地看着她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那人问道：“你是阿芒伊瑟？”
  伊尼愕然：“你认识我？”
  那人笑道：“我的汉族名字是陈勇，是叶尼的高中同学，你去我们班上找过叶尼，我见过你。”
  伊尼惊奇道：“是吗？我记性不大好，你别介意。”
  陈勇笑笑说：“没有关系，不过我有一样东西觉得还是应该交给叶尼，你家是住在哪里？”
  “什么东西？你交给我就可以了。”
  “是一些信件之类的东西，不过现在没有带在身上，那些东西还在西盟老家。”
  伊尼的耳边不时传出机器轰隆隆地声音，说之前的那几句话已是扯着嗓子吼，实在费力，再加上看着他在工作时间，担心自己跟他谈得太久，会害他丢掉工作，于是问：“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去找你。”
  “我后天休息。”
  “到时候我怎么才能找到你？还是在这个地方吗？”
  陈勇于是说了一串电话号码，然后对伊尼说：“你来了就打我电话。”
  她记下电话号码就告辞了。
  当晚伊尼就熬夜把文章写好，心里期待着后天的见面，她有种预感，好像能从陈勇的口里问到一些关于叶的事情，而这些事情自己却不知道，甚至父母也不知道。
  伊尼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西盟人，西盟！那个自己曾无数次想起，又无数次逼自己忘记的地方。好像很遥远，又好像近在眼前。那竹屋、那河流、那石头小道，还有自己的童年时光又在记忆里慢慢复活。
  唯独想不起来，父母的丧事自己做过什么，见过什么人，印象里只有桑木发和伊衣儿。真的好想念他们，不知道他们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对那个叫阿芒伊瑟的人，还能不能记忆犹新？
  李雪虞醒来就见伊尼在昏黄的灯光中，怔怔地出神。就问：“在想什么呢？文章写完了没？”
  伊尼没想到李雪虞会醒来，就答道：“已经写完了。”
  李雪虞咕哝着：“那赶紧睡吧……”她翻过身又睡过去。
  伊尼情绪亢奋，毫无睡意。
  亲爱的叶：
  我真想你，想我们家门前的小树，想你养的那头牛犊。你是不是已经跟麻和诺营团聚了？我真的好孤单，你们丢下我一个人，让我在这个世界无依无靠。
  伊尼越写越伤心，终于难以为继地合上电脑，想到自己形单影只，心里凄凉一片。她见天色已经蒙蒙亮，索性关上台灯，出去洗了脸，又画了一个精致的妆，方才出门上班。
  
第十四章 困兽（二）
更新时间2012-3-20 19:15:13  字数：2336
 伊尼到达公司，时候尚早。她开着车在附近兜了一圈，路过一家叫“灯火阑珊”的小吃店，伊尼不禁觉得这名字取得实在好笑，叫得真是风马牛不相及。肚子也饿了，于是就进店点了一份粥，以一种要多慢有多慢的速度吃着。
  这么小资的吃法，对伊尼而言，还是第一次。她回想起自己曾经狼吞虎咽的时光，也唏嘘不已。喝完粥，伊尼就直接去了公司，公司的职员已大部分都到了。
  伊尼进去办公室找她们社会栏目组的李主编，想问对方看了她昨晚发的文章没有，但李主编对伊尼的态度却是很冷淡。对她厉声道：“我现在很忙，你那篇文章我自然会看，你有这问我的闲工夫，还不如做些对公司有益的事。”
  伊尼纳闷李主编何以对自己如此严厉，心情郁闷地出了李主编的办公室。其实事情的起因很简单，昨天贾昊跟同事聊着天，突然余光瞟见李主编朝她们的方向走来，贾昊于是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告诉你们一件事，可不准跟别人说起。”她假意四处看看，然后接着说道：“伊尼呀！野心可大了，她对我说过，总有一天她要取代李主编的位置。”
  听到这话的几个同事惊得目瞪口呆，其中一人惊疑地说道：“不可能吧！”
  贾昊说道：“怎么不可能，你没看见她这么卖命，你不知道她还帮薛主编他们娱乐组写过一篇专访吗？”
  李主编走过来，呼喝道：“上班时间，在这里叽叽咕咕的说些什么，忘了公司的规定了？”
  贾昊她们就作鸟兽状散开，贾昊百忙之中，偷瞄了李主编一眼，见她脸色难看，确信她已经听到谈话内容。李主编自是因此对伊尼心怀戒备，心生嫌隙，由此故意疏远她。对于这些事，伊尼自然不知道。
  上海连续降温，今晨更是低温，伊尼穿上厚厚一层衣服，打算按照约定去找陈勇。她坐上车正欲发动引擎，忽觉开车去多有不便。于是改乘地铁，在久安广场附近下了车。
  她迎着呼呼的狂风，大约走了二十分钟到达陈勇所在的工地，之前伊尼已经电话联系过陈勇，所以伊尼在不远处，就看到陈勇在寒风中缩着身子，跺着脚，双手藏在袖口里。
  她有些过意不去，不由得加快步伐。陈勇等伊尼一到，就引着她穿过工地，转过弯来到一排矮小的简易房面前。陈勇走到第三间，招呼伊尼进屋，房内燃着一个很旺的炉火。
  房内布置简陋，只见一张用砖头和木板搭成的床，上面倒是铺着厚厚的褥子。窗下也是用砖头和木板搭成的约一米高左右的台子，台子上摆满了洗漱用具和各种瓶瓶罐罐。
  陈勇拿过一个木凳，招呼着伊尼坐下烤火。伊尼看着房顶的缝隙说：“这里透风，夜间肯定冷。”
  “穿着厚厚的衣服睡下，也倒不觉得十分冷。”陈勇搓着手道。
  伊尼开门见山：“你说的那些信件是叶写的吗？”
  “一些是叶尼写的，一些则是阿芒艾义写的。”
  伊尼疑问道：“阿芒艾义，他是谁？”
  “他是我从小到大的伙伴，我们很玩得来。他和叶尼恋爱过，后来溺水死了。”伊尼惊得目瞪口呆，陈勇反问道：“叶尼没告诉过你吗？”
  伊尼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好奇地追问：“那些信怎么会在你手里？”
  “说来也巧，艾义死的时候，我去过他家。他父母不认字，叫我看看写了什么东西，我一看全跟叶尼有关，害怕两位老人知道了多心，就告诉他们是些读书时候写的作文，并要了过来。老人家见没什么要紧的，就给我拿走了，我当时就想着该交给叶尼，没想到一拖再拖，要不是碰见你，我又该忘了这事。”
  伊尼问他：“你什么时候能把那些信件交给我？”
  “那要等春节放假，你告诉我你家地址，等我一到家就给你送去。”
  “你明年还来上海吗？”
  “过完年就来。”陈勇点头。
  伊尼于是问：“我现在都不回西盟了，你能不能带到上海来给我？”
  陈勇笑着答应。
  这时有几个农民工叫嚷着“真冷啊”进了屋，伊尼立即起身让他们烤火，并向陈勇告辞。陈勇要送伊尼出去，她拒绝。伊尼刚出门，风忽地吹来，她不住打了个寒颤。心里对叶的事充满了疑问，这些疑问估计要等到见到那些信件方能解开。
  转眼春节将至，伊尼问崔凡什么时候回老家。崔凡家在吉林，他是典型的北方人。他已经知道伊尼这些年都是在上海过春节，心里害怕她一个人过得冷清，于是告诉她自己今年不回家了。
  伊尼吃惊地问道：“那你父母岂不孤单了？”
  崔凡笑着说：“我们一大家子过年，别提过热闹了，根本不缺我一个。”
  伊尼不知崔凡真实的原因是为自己，也就没劝他回吉林。还笑着说：“那今年我们就一起过吧！原本李雪虞还叫我上她家去，现在就不用了。”
  崔凡求之不得：“那我们就准备一桌丰盛的年夜饭。”
  “吃完饭，然后看春晚。”伊尼笑着说。
  于斐今年又受邀上春晚，他告诉伊尼，他爸妈要从西雅图飞过来过年，让伊尼做好见公婆的准备，伊尼大吃一惊，严辞拒绝了于斐，于斐不高兴地问她为什么，她只是说自己毫无准备，还不到见家长的时候。于斐坚持，伊尼跟他争辩，两人相处以来第一次吵嘴。后来还是于斐妥协，他说：“不见就不见吧！我们不要为这件事闹得不愉快。”
  “我只是害怕。”伊尼听出于斐语气不痛快，于是解释道。
  于斐纳闷：“我爸妈又不是洪水猛兽，再说了不是还有我在身边，能有什么事？”
  “我自然有我的苦衷，你就别勉强我了，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于斐叹气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本来还想让你同我们一起过春节。”
  伊尼忙说：“崔凡不回家，我们一起过年。”
  “我开始嫉妒你那个师弟了。”于斐酸酸地说。
  伊尼转移话题问道：“你什么时候去北京？”
  “快了，就在这几天。”
  “那我做好除夕夜从电视上看你的准备，你可别让我失望。”
  于斐笑着说：“只怕到时候你更爱我，哭着喊着要我签名。”
  “我才不稀罕！”伊尼咯咯笑着。
  于斐说：“我表演完节目就飞回来，初一我去找你。”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两人收了线。
  李雪虞今天回家，死活要让伊尼跟她一起去她家。伊尼只说：“崔凡也不走，如果我去你家，他就落单了。”
  李雪虞晃着伊尼胳膊说：“让他也一起去。”
  伊尼说：“才不，我跟他要是一起去你家过年，你爸妈一定会误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