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江山我的妻

117 追思往事不堪寻


    如果说晔謦翾当年所居的长璧宫只是媲美冷宫,此时此刻身处的寒影殿那就是不折不扣的冷宫了。放眼令宫中人闻风丧胆的冷宫,昏暗的屋子,糊窗户的纸破了,风正从那处灌进来,呜呜作响。她伸手,轻轻滑过破旧的桌子,上面结着厚厚的一层灰,只是,这里除了寒冷和荒芜外,其实也没有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么糟。
    “狗奴才,你们滚开让本王妃进去!”
    院子里传来叫骂的声音,冷宫禁地本就不是常人能来的地方,只是谁又拦得住她秦越娘?
    秦越娘进来的时候,晔謦翾挽起袖子正准备收拾屋子,手里握着湿漉漉抹布还未碰到那厚土般的桌面,就被来人一把拍掉在地上,溅起地上同样厚厚的浮灰。
    “你还有心情在这里收拾屋子?你当真要在这里过完下半辈子?任凭那些人这样没天理的污蔑你?”
    太可笑了,秦越娘觉得太可笑了,竟然以杀害公仲兴旭的借口将晔謦翾除去?这世上所有人都有可能害小旭儿,唯独她不会,没人比她更清楚,晔謦翾是如何爱这个得来不易的儿子。
    “这样荒谬的谎言,亏得公仲孜墨竟然也信了,我当真是错看了他。”
    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不相信晔謦翾,唯独公仲孜墨不行,除非他的良心让狗吃了。
    相比秦越娘的愤愤不平,作为当事人的晔謦翾更是显得冷静,却是目如死灰的冷静,她从地上捡起那块沾满尘土的抹布,浸入木盆里洗净,用力地拧干,慢条斯理地开始擦拭桌子。
    “没人冤枉我,他们说的都是事实。”
    一擦,桌面上被擦出一条清晰的痕迹,看着那干净和污秽的鲜明对比,晔謦翾笑了,如果人生也能有一块抹布,能擦去过往所有不堪的往事,那该多好。
    “不可能,世界上所有人都可能害旭儿,唯独你不会,是个母亲,没有理由去害自己的孩子。”
    “是吗?我没有理由吗?我也许是为了子皙的江山呢!为了皇后的位置呢!为了……不管什么原因,凶手的确是我。”晔謦翾一边清理着屋里的家具,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着,声音平淡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她嘴里说着的是别人的故事。“越娘,你回去吧。你的身份……以后别再来了,这里是冷宫终归不方便,即便是来,我也不会再见了。”
    她从来只叫她姐姐。这是她第一次叫她越娘,有意的疏离是要与他们划清界限吗?生怕连累了他们?
    “你让我不管?我如何能不管?你可知……”秦越娘的话停在这里,身体微微的颤抖,声音哽咽,“如果你真觉得自己罪有应得,那么我才是罪该万死的那一个。你可知……”
    “不必说了,你想说的我都知道。”
    “你知道?你怎可能知道?你不知道其实是我将你对五敛子过敏之事透露给鼎琠伊,你不知道原是我要害的是你。”
    “我知道,这些我全部都知道。是你让太史令二夫人梁氏①将此事告诉鼎琠伊的。不但如此,我还知道为什么鼎琠伊一直怀不上孩子。如果我没有猜错,是你将莒烨花茶让梁氏交给她,并告诉她莒烨花香能增进帝后鱼-水之欢,她信以为真,便日日饮用再不可能怀上孩子。”
    这一切是晔謦翾后来才慢慢想明白的……
    从那日她第一次被鼎琠伊召见,在和玺殿里闻见那股淡淡的莒烨花香,再后来在紫薇苑看见秦越娘吩咐月儿烘晒莒烨花,当真只是巧合?而五敛子之事,从来除了嬷嬷,世上更无几人得知,就连公仲孜墨也不曾知晓,她唯独告诉了她。
    “翾儿…………”秦越娘没有想到这掩藏多年的往事,原来晔謦翾早早的都已经全部知道,她微张着嘴,已经无法言语,她陷在这强烈的震惊和深深的愧疚中无地自容,“对不起……”。
    晔謦翾摇摇头,“其实,这一切都是兴伯的意思吧!他原想以中毒之事来换子皙的出兵之名。”她本无意说出这些,就是不想秦越娘内疚,秦越娘又何尝不是身不由己?
    秦越娘笑了,是苦笑,“好一颗七窍玲珑心,当真是所有事都瞒不了你。但有一点你想必还不知道。为什么在兴伯心里子皙复位复国如此重要?除了忠心外,还有一份亲情。兴伯其实是子皙的亲舅舅,他是先皇后同父异母的弟弟。”
    果真晔謦翾从未想到还有这样一层关系,那就难怪兴伯为何对公仲孜墨复国复仇一事如此重视,原来是有血缘的牵绊。“子皙可知道?”
    秦越娘只是摇头,“此时就连除了先皇后、兴伯再无第三者知道,我也是无意间发现的。当年先皇后被姬夫人害死,他毅然决然的跟随子皙去到阴平城,为的就是等待时机,为先皇后报仇,夺回属于子皙的一切。”
    “姐姐,翾儿有一事相求。”
    “你想让我继续瞒着子皙?”话到此处,秦越娘不难猜到晔謦翾所托为何。
    “兴伯忠君事主,他并无错。而子皙这么多年来即便不知他的身份,当他是老师也是极为敬重,又何苦平添这份纷乱?”
    “难道,你心中就没有恨?”
    “恨,如何能不恨,可是却不知道自己该恨谁。是恨自己生在南翼国,还是该恨自己生在晔相府?是恨自己嫁给了他,还是恨自己爱上子他?是恨兴伯为主不择手段,还是该恨自己没能保护好旭儿?说到底,旭儿原是替我丢了性命。如果可以,我宁愿当初吃下那栗子糕的人是我。”
    午夜梦回,这些话千百次地在她脑海里浮现,纠结着她的生命走到今天。只叹,她的人生有太多的痛彻心扉无奈,她的爱尚可以选择,恨却无法抉择。
    今天的寒影殿尤其的热闹,甚至比当初的凤寰宫还要热闹。晔謦翾送走秦越娘,傍晚时分迎来了另一位客人,带着一位小客人,他们是最不可能在这出现的人。
    “娘娘,小皇子乃是千金之躯,身娇肉贵,断不可到这不祥之地啊,若皇上怪罪下来,奴才可吃罪不起啊!”
    “让开,有任何事本宫自会担着。”这次的声音不大,很平缓,但不失半点威严,足以令人退避三舍。
    守门的太监着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不不敢让,却又不敢拦,只得干瞪眼地看着慕宛眉抱着才足周岁公仲弘奕从他们中间走过,跨进那道陈旧褪色的宫门。
    此时晔謦翾正在后院收着日头里洗晒的被单,完全没注意到有人进来,最后倒是公仲弘奕的牙牙学语提醒了她,循着方向抬头往望去,只见依旧是一身翠色衣裙的慕宛眉抱着个欢腾的孩子站在夕阳里,就这样为这冰冷的寒影殿添了几分暖意。
    “你……们怎么来了?”
    “娘娘还没见过奕儿吧,我带他来看看你。”
    慕宛眉弯下腰,将公仲弘奕放在地上,小家伙有些怕生地看了看晔謦翾,抱着慕宛眉的衣裙有些扭捏。
    “奕儿乖,这就是娘常跟你提起的皇后娘娘啊,快去,让娘娘好好看看你。”
    小家伙戒备地对着晔謦翾看了又看,最后还是大胆地朝着晔謦翾走过去,摇摇晃晃地走着,渐渐裂开嘴笑开来。一不小心差点摔倒,晔謦翾上前两步把公仲弘奕接住,软软的身子落在怀里,一股乳臭飘过来,她的思绪也随之飘向更远的过往,泪水禁不住地落了下来。小家伙还不会讲话,但已经回牙牙乱叫,倒像是在安慰人。
    “同是母亲,我可以深深感受到娘娘对孩子的喜爱如,我断不会相信永孝亲王是娘娘所害,哪怕是,恐怕也是因了什么锥心刺骨的原因。”
    晔謦翾放开怀中的公仲弘奕,把他抱起来,她这才认真地将孩子的长相看清楚。“孩子长得真好,眉宇间很像他父亲,长大了必有一番作为。”
    小家伙被抱得很舒服,咯咯直笑,一扫刚才认生的样子,很会讨大人欢心,这点与她的旭儿是这样惊人的相似。
    “我无意冒犯娘娘,只是……”
    晔謦翾抬了抬手示意慕宛眉不必往下说,“是该带他来看看我了,打从他一出生我就没见过他,我怎么说也是他的伯娘,如此是我失礼了。”
    说着话,晔謦翾将公仲弘奕还给慕宛眉,随即摘下脖子上挂着的翡翠,伸手就要给小家伙带上,“如今我也没什么可送给他的,这是我从小随身带的玉佩,听说在佛前经过九九八十一天的诵经开光,如今我就送给奕儿,就当做是迟到的见面礼。”
    慕宛眉推辞,“娘娘忘了,奕儿百日的时候您派人送过礼,如此怎能再收您这样贵重的礼物。”
    “我与这孩子投缘,这是我亲手送的见面礼,那些不过是宫中人安排的礼数,怎能一样?贤贵妃就不要再推了。我希望这块玉佩可以保佑这孩子平安健康的长大……”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慕宛眉自然没有再推的道理,唯有欣然手下,公仲弘奕可是开心了,抓住那块玉佩在不撒手。
    “孩子父亲可是常来看你们?”
    两个女人坐在树下的凳子上,就像寻常人家的妯娌间闲话起家常来。
    “福康宫挨着怡景宫,他倒是经常得来。他若不来的时候,我便带着奕儿去配太妃娘娘说话,日子过得也挺快的,转眼孩子都这样大了。”
    慕宛眉说着说着,脸上渐渐露出幸福洋溢的笑容,以前宫里人总说贤贵妃是位冷美人,不苟言笑,晔謦翾不以为然,从来女为悦己者容,若不是她爱的人,女人不过是不愿意白白浪费了自己的笑容。
    “自被选入宫后,我真的是心死了,没敢想过与他……更别说生下他的孩子。这一切都得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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