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江山我的妻

122 曾经沧海难为水


    半年后琅中山
    又是一年春来早,雩月湖边还未到柳絮纷飞的季节,只是偶有几朵柳絮随风飞下,一不小心飞进临湖的别致雅居里。
    “月儿,告诉你要关好窗户,你怎么又给忘了?”
    大清早就过来的步风眠看到雩晓雅筑的门窗大开,迎着柳絮飞入屋里,心里不由的就来气,这个月儿细心不及喜桂的半分,若不是念在她曾经在伺候过夫人,皇上怎么会派了她来?
    月儿正在院子里打水洗衣裳,听到步风眠的埋怨心中很是委屈。
    “不怪月儿,是我要她把门窗打开的。”
    晔謦翾挺着浑圆的大肚子,一手撑着腰,一手扶着门框,略显艰难的正要从屋子里走出来。
    “外头风大,嫂子就别出来了。”
    步风眠三步并作两步扶着还未踏出小屋的晔謦翾重新回到屋。
    “风眠知道嫂子素来爱这柳絮纷飞的季节,可是现在是重要时期,嫂子得多注意身子,倘若吸进了柳絮当如何是好?”
    “我又不是第一次怀孩子,哪就有那么娇气了。”
    说归说,晔謦翾明白步风眠是对的,以她现在的身子,怀胎十月已经是项艰巨任务,如若再有哪怕是一点点的小毛病,就有可能要了她,不,她和孩子的命。他们的紧张不无道理。
    在步风眠看来,她如今的身子岂止是娇气,简直就是弱不禁风,怀孕八个月的女人本该说是丰腴圆润的,再看看眼前这位,除了那个浑圆的大肚子,身上并没有比之前多长一两肉,反而瘦了,他甚至怀孕这几个月给她补的养分全被她腹中的孩儿吸收了,她自己没沾上半分。看她这样,叫他如何不担心她的临盆之苦?
    “嫂子今日身上觉得怎样?好些了吗?”
    自顾说话,步风眠很自然地给晔謦翾把起脉来,日日如此,真是习以为常了。
    “有你这般费心照顾,怎会不好?倒是你日日为我的身子挂心,倒是比刚来的那时瘦了。”
    步风眠来了阴平城不过三个月,住在杨鱼礼的农舍里,并将农舍改成了医庐,每日上门求诊的人络绎不绝。晔謦翾从没有问过他以什么理由辞官出的宫,因为她知道,只要公仲孜墨要做到的事儿就没有做不到的。
    “他是因为放心不下你,才派了我过来,我自然要尽心尽责的,不然如何跟他交差?他的性子你还不知道,遇上你的事儿,玉皇大帝他可都不给面子的。”
    晔謦翾掩嘴轻笑,“那就有你说的那样夸张。”
    “可没有半点夸张,你家男人你还不了解?”步风眠边说边收拾医箱,“好了,我先回去,一会儿让喜鹊把煎好的药给你送过来,我明日再来看你。”
    喜鹊,喜桂的亲妹妹,今年14岁。步风眠到阴平城的第一件事并不是来给晔謦翾请脉,而是去寻了喜桂的家人,没想到只找到同样被卖身富贵人家做婢女的喜鹊,他为她赎了身,她就成了他药庐的医女。
    步风眠没让晔謦翾送他,因为他还有话私底下要问月儿。
    “月儿,这几日你家夫人的身子如何?”
    月儿有点担忧地朝小木屋看了看,低声才敢往下说,“不好,每天夜里还是低烧不断,心绞疼的毛病好像越来越厉害了。步先生,您倒是想想办法呀!”
    是啊,这才是晔謦翾最真实的身体状况,知道她向来报喜不报忧的个性,步风眠每回都只好悄悄问月儿才能知道真实的情况。只是,这次好像比他料想中的严重许多。
    晔謦翾没有坚持去送步风眠,并非因为相熟不顾礼数,而是她身体的确不允许,她的头又开始发晕,整个人又开始出现缺氧的庆幸。她扶着墙回到床边坐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己身子的情况,只是要保住这个孩子,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
    “夫人,普灵庵的静言师父来了。”
    小月这厢刚通传完,静言已经举步跨进小木屋来。
    “静言姐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刚做完早课,过来看看你和孩子,顺道给你送些新鲜的笋子,如果我没记错,你打小就爱吃咱们庵堂后山的春笋子。”
    一对多年不见的姐妹拉着手坐在窗边闲聊起来,这是年幼时常有的事儿,但是她们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再如此。
    “姐姐如此有我心,那里会记错?倒是姐姐如今已经是普灵庵的主持,这些小事让小师父送过来就好,哪里劳烦姐姐还亲自跑一趟?”
    “咱们这么多年的师姐妹还说这些?如今师父不在了,难得你又回来了,我自然要好好照顾你,师父天上有灵最想看到的就是你安好。”
    没错,静言现在已经是普灵庵的主持了,半年前晔謦翾回到琅中山才知道,在四海和尚圆寂不出半年,慈云师父也圆寂了。她临终是没有什么交代,只说要将他们的骨灰和在一起,埋在菩提树下。
    听到这个消息时,晔謦翾竟没有哭,她替师父高兴,二人生前不能在一起,想了一辈子,念了一辈子,死后能这样永远在一起,谁也再不能将他们分开,如此也算是如愿以偿了。
    而她,什么时候才能跟他永远的不分开?真也要像师父这样吗?可是她恐怕还不如师父,他贵为皇上,注定是要葬入皇陵的,她是被皇族除名的废后,如何还能在一起?哪怕到死,也不能了。
    “我让师父担心了,担心了一辈子。”
    慈云担心她甚至胜过于自己的亲生儿子。有很多事,晔謦翾后来才知道的,原来当年是四海师父将她托给慈云照顾,为的就是要让她多过命中劫数。但所谓命中劫数就是命中注定,岂是想逃就能逃得掉的?
    “师父一直不想你入宫,如今好了,你终是安好的回来了。”
    这时候几朵柳絮随风飘进来,静静地落在静言的手背上,静言看着,笑了,“这里和当年的雩晓雅筑不止名字一样,就连里头的摆设都几乎一样。我每回来,总是恍若能找回我们年幼的时光。可见,他是用尽了心思,不然,如何能一模一样?”
    当年的雩晓雅筑早就付之一炬,晔謦翾若不是亲眼看到它成为废墟,今时今日,她再回来恐怕也会相信这就是当年的那座父亲建给她的小木屋。
    这世上,除了他,还有谁会如此?
    她很想亲口谢谢他,但不行,她只能住在这里,日日思念他,望着窗边榻上的那盘残局日夜不停的惟有思念。
    “今日我来还有一事。”
    静言并没有看出晔謦翾眼中笼起的雾气,许是晔謦翾隐藏得很好。
    “何事?”
    “你的一位故人来了,想见你,托我来问,你愿不愿见他?”
    “故人?”
    晔謦翾这辈子亲人缘浅,故人却很多,隐约的她已能猜出是谁。她微笑地看着窗外的明媚春光,“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烦请姐姐将他请来,我在此恭候。”
    当一个人开始越来越怀念过去,过去的人和事的时候,除了说明她的年华老去,还有一点,因为她心底害怕自己不知何时何地还能不能与他们相见。
    重逢要趁早,趁着还能相见的时候。
    等待故人的时间如果说不动容,那定是骗人的,晔謦翾站在湖上的回廊里,面朝雩月湖,心里不能淡定。
    当她听到身后有人踏上木板地,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却在离她尚有些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翾儿,别来无恙吗?”
    她从容的回身,微笑的面对故人的重逢,但看到今日的他,她的脸上不能不讶异。
    一个身穿灰白色袈裟的和尚站在她身后,单手合掌放于胸前,上面还挂着一串佛珠,面上慈祥而淡漠,就像从来没有过大喜大悲的人。除了那张熟悉的面孔,她几乎认不出他来,苦难的岁月让他们改变得太多,太多。
    “大王……”
    “不,贫僧早已了却凡尘,如今法号,了凡。”
    曾经的南翼国王者,糜玉珩,他真的出家了?这么说来,那日在清溪城她并没有错看,她看见的真的就是他。
    “我在清溪城好像看见你了。”
    “是,当日贫僧的确在清溪城,也的确看见你……们了。”
    “那为何你不出来相见?”
    晔謦翾以为他的避而不见是出于对他们的怨恨,毕竟,是他们灭了他的国。
    “贫僧见过皇上……”
    “那为何独独避开我?”
    就连公仲孜墨也不曾告诉她,他们重逢的事。
    “时机未到。”
    “如今时机到了?”
    “这会是我们的重逢,又或者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自此,这段凡尘贫僧才算是真正了断了。”
    她是他出家后唯一不能了断的凡尘,师父说他尘缘已尽,却也未了,说的就是他对她的痴念吧!
    在佛前长大的她不难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她仍旧是他心中的痴念。
    她轻叹了一口气,“你究竟是为何出家?是为国?为家?还是为了情?若为了情,你又何苦?天下女子之多,你这是何苦?”
    “母亲一生哪怕是嫁给父亲也不曾忘记师父,最后追随师父遁入空门。以前贫僧不明白,后来才渐渐明白其中的道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爱上一个人,哪怕旁人再好也不能入心了。与其得不到的痴念着,倒不如了却一切凡尘来得快意洒脱。”
    爱上一个人,哪怕旁人再好也不能入心了
    原来,他们都是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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