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妇有春天

下雨了。前一刻还艳阳高照，现在却烟雨蒙胧。语茵透过车窗，看着一条条的水珠在车窗上滑落着。诺磊说告诉她真相，她突然觉得跟这个故事一定有着某种联系。她回头看着一旁专心开着车的诺磊，他从上车后就没再跟她说过话，这让她越发不安起来。她到底在这个故事里充当着什么角色？
    诺磊望着前面淋漓的道路，雨点打在地上溅起一颗颗的水珠。说他在专心开车，倒不如说他在思考着一会该怎样跟诗莹解释。诗莹知道真相后会怎样呢？伤心流泪？还是不相信不在乎？一切都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他讨厌无法掌控的事情。但他却没得选择，让诗莹不明不白的这样下去会更好吗？他是不是有点自私？他自私地想唤醒诗莹的记忆，自私地想在诗莹心里留有一席之地。想到这，他突然觉得自己可恶之极！
    快到了，快到了。语茵的心纠紧着。诺磊望着一路沉默的她，她现在心里怎么想呢？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真相，还是有所抗拒？他清了清喉，“语茵，你要不要先回去洗把脸？呃，我是说一路上灰尘蛮大的。要不改天再告诉你真相好了。”诺磊改变了心意，如果现在的诗莹过得无忧无虑，知不知道真相其实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怎么看待诗莹。
    语茵摇了摇头，“你还是今天告诉我吧！要不我也不会心安。”她感觉到诺磊犹豫了。其实一路上那有什么灰尘，她一直坐在车子里面，窗都是关着的。而且回来的时候还下着雨。诺磊在找借口吧！她一向勇往直前的，如果事情跟她有关联，她有知道真相的权力，不管真相是什么，她都得勇敢面对。
    诺磊没再说什么，载着诗莹回到他的别墅。即使世纪花园有着‘世外桃园’之称的美景，但现在的语茵也无心欣赏。她有预感，诺磊所说的真相一定很重要。要不诺磊也不会要她放下工作大老远跑去看‘七色花’。她急匆匆地跟着诺磊的脚步踏进别墅，一位年长的大婶看到她一愣，神情激动起来。语茵不知所解地望着她，她认识她吗？诺磊对着发愣的大婶说：“张婶，倒杯茶给诗莹。”
    “哎，好！好。”张婶手忙脚乱倒茶去了。
    “诗莹？诗莹是谁呀？”语茵并没有忽略诺磊的称呼。
    诺磊没有回答她的话，他把手上的东西在沙发上放下。随即走过来拉起语茵的手，“跟我来。”
    他们手拉手来到一间书房，语茵站在门外打量着，这也许是诺磊工作的地方。书房并不大，靠墙的位置摆着书架还有资料柜子，前面是书桌，书桌上还摆着文件和一台电脑。再过去一点就是一个躺椅。诺磊走进去打开一个资料柜子，语茵也跟着走了进去。趁诺磊在翻资料的时候她扫了书房一眼，目光停在了靠门的一面墙上。那墙上面挂着一幅油画，油画里很明显是‘萤火虫’和‘小石头’。因为画中人就是常出现在她梦中的人。语茵呆住了，自己和‘萤火虫’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看着画中人就像看到自己一样。她会是‘萤火虫’吗？她又什么时候变成‘萤火虫’了？再看书桌上面，那里有一个相框，装着一张黑白的相片，很显然是一张很老旧的相片，但被保存得很好。相片里，‘萤火虫’站在‘七色花’旁摆着可爱的姿势。虽然照片是黑白的，‘七色花’丛都看得不太明显。但‘萤火虫’脸上幸福的笑容深深刺痛着语茵的眼睛。她突然嫉妒起‘萤火虫’，她应该很幸福吧！就算她不见了，还有爱着她的诺磊辛苦地寻找她。
    “语茵，你过来。”诺磊在语茵身后轻叫道。语茵回过神来走向诺磊，诺磊指了指地上的一个盒子，盒子不算大。语茵俯下身去，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本本的相册。语茵蹲了下来，相册里有秘密吗？她拿起一本相册，缓缓地打开。诺磊也蹲了下来。语茵说：“这是你说的‘萤火虫’吧？”诺磊点了点头，“她叫车诗莹。这是她两岁半的相片，那时家人隔三岔五就会给我们照相。不过几乎都是黑白的，好像以前还没有彩色相机。”诺磊说。
    “这些相片都是八几年的吧，你们那时能拥有黑白相机应该家境都不错了。”语茵有说不出的羡慕，她好像没有一张小时候的相片。相片中的诗莹都照得非常可爱，穿着雪白或看不出什么颜色的裙子。脸圆圆，眼睛大大的。
    语茵继续往下翻，突然一张相片把她吸引住了。那是一张全家福，中间的小女孩很明显就是诗莹，左边的应该是诗莹的父亲，右边的一个妇女跟她长得很像。妇女穿着看不清什么颜色的旗袍。语茵指着相片中的妇女，“她她…她是诗莹的妈妈？”不知怎么的，看着相片中的妇女，语茵有说不出的心痛。感觉和她无法割舍。
    诺磊点了点头，他留意着语茵的神情。
    “她，她…很像…”。语茵一时无法表达了。
    “她跟你很像对吧？你跟她长得一模一样。她是诗莹的母亲，叫陈上梅。”诺磊解释，心里却在呐喊，她是你的母亲呀！
    语茵听着诺磊的话，仿佛看见一个男人深情地呼唤着眼前这个女人。他叫她“梅子、梅子。”对，没错。她应该见过相片中的人，只是在那里见到过呢？她想不起来，望着眼前的诺磊，似乎想从他身上得到答案。语茵问：“我是不是认识他们。”
    “对。”诺磊没有犹豫地回答。
    “我在哪里认识他们的？”语茵穷追不舍。诺磊沉默了，该怎么回答？在哪里认识？难道说在陈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认识了吗？诗莹真的对陈妈妈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我跟她是什么关系？”语茵看着半天不回答她的诺磊，换了个问题。她绝对和相片中的人有着某种关系。世界上不可能有长得那么相像而又不带血缘关系的人。
    “她…是你母亲。”诺磊沉重地开口了。
    语茵心一沉，突然感觉身体有千斤重。支撑不住地坐到了地板上，抬起手，晃动诺磊的手臂，“不可能。不可能！你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你骗我的对不对？”
    诺磊扶着语茵的肩膀，泪眼膀跎。“是真的！你是车诗莹。你是车家的孩子！你是陈妈妈的女儿！”
    “不，不。我不是车诗莹。我是何语茵。你认错人了！不，我不是。”语茵也落泪，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落泪。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她匆忙地合上相册，夺门而出。
    语茵在世纪花园的道路上狂奔，就好像后面有魔鬼在追赶着她一样。诺磊追了出来，一边追一边喊：“语茵，语茵。”他毕竟跑得比较快，没跑多远语茵就被他抓住了。望着眼前狼狈的语茵，他心里一阵难过。很想把她拥进怀里，但又怕吓到她。他帮语茵理了理额头的头发，温柔地说：“我送你回去。你在这里等我一会。”语茵反拉住他的手，“我想回娘家，你可以送我过去吗？”诺磊点了点头。
    很快地，语茵就回到了何家。语茵什么礼物都没带，以往每次回来都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但这次没有。家里人都比较势利，特别是母亲和弟弟。弟弟早婚，生了个儿子比她儿子还要年长。这次回来没带礼物少不了闲言闲语吧！语茵正考虑着要不要进去，意外地看到文新从里面走出来。文新到她家来干什么呢？他以往不是不喜欢到她家来的吗？怎么每个人都好像有秘密一般，究竟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情？文新也看到了她，他走过来问：“语茵，你怎么回来了？”随即看到跟在语茵后面的诺磊，再看看语茵的表情。心里也许是猜测到事情的大概。态度冷淡了下来。想不到诺磊说的是真的，刚才他向语茵的母亲证实了，语茵真不是她的亲生女儿。望着语茵的表情，他突然觉得她有点陌生。她不是语茵，那他还算了解她吗？现在他已经猜不透语茵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了，以往语茵在想什么他都是一清二楚的。一股从未有过的挫折感笼罩在他的心头。
    语茵没有回答文新的话，反问：“你到这里来有事吗？”
    “没有，只是想很久没看到阿姨了，就过来看看。”文新说。很显然文新在说谎，语茵知道文新不喜欢面对她的母亲，这次过来找她母亲，肯定害他破费一笔吧！但语茵没再追问下去。她走了进去，既然文新已送了礼物，她跟着回来弟弟和母亲应该不会说什么了吧！
    母亲在客厅里，语茵亲热地跟她打招呼。“妈，我回来了。”
    母亲听到她的叫声回过头来，“你回来了！”随即看了看她后面，文新和诺磊也跟了进来。母亲又说：“哎，文新。你还在呀！这位是？”
    “妈，他是我朋友。叫石诺磊。”语茵解释。诺磊向语茵的母亲点头，“阿姨好！”
    “好！都过来坐吧！”显然的，今天她的心情不错。
    “妈，弟弟他们呢？”语茵问。
    “唉，你不知道。你弟的儿子生病住院了，现在还在医院呢！那两夫妻钱没钱，刚才我还问文新借了一千块钱给他们。”语茵的母亲说。
    “妈，你怎么问文新借起钱来了。”语茵埋怨道，母亲的本性就是这样。老是占别人便宜，问文新借钱不就等于问她拿钱吗！她明知道文新喜欢自己还这样做，再说文新也不会真的要她还。这不是让自己难堪吗！真让人受不了。
    “这不是等钱救命吗！你又没钱，和立维离婚竟然一分家产都没要。想从你那得点好处，难哟！”语茵的母亲一开口就长篇大论，弄得语茵毫无招架之力。只好不了了之。语茵回头对文新说：“文新，谢谢你！改天我再把钱还你。”
    文新点了点头，神态不太自然，也许是因为和语茵母亲做了某种交易的原因。是的，如果不是因为那一千块，文新不会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但文新的神情又怎能瞒得过语茵，两个人多年的默契不是作假的，在对方面前有时就像镜子一样无法容身。
    “妈，我有些话想对你说。我们到你房里谈好吗？”语茵起身拉着母亲，也不管母亲是否答应强行把她拉了进去。
    房间里，语茵问：“妈，你和文新说了什么？”文新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来到这里一定是因为什么事和母亲商量，而且一定和自己有关。
    “没说什么呀！”母亲否认。
    “妈，我是你女儿吗？如果是你女儿你就不要什么事都瞒着我！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自己在这个家庭里像个局外人。”语茵痛苦地喊道，她快受不了。诺磊说她母亲是陈上梅，而眼前这个自己从小喊到大的母亲却一直把她当外人，当工具。
    母亲也许因为心虚，她脱口而出：“谁说的？谁说你不是我女儿了，你千万别听文新瞎说。”
    “文新，关文新什么事情了？”语茵疑惑地看着母亲。随即明白过来，文新肯定知道什么。自己到底是谁的女儿？她要崩溃了，“妈，我不是你的女儿对不对？”语茵泪眼膀跎地望着母亲。
    语茵的母亲也许知道事情瞒不过了，她缓缓开口了，“没错，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反正你长这么大了，告诉你也没关系了。”
    语茵匍在床上，原来自己真的是陈上梅的女儿。难怪自己长得跟她那么像。“你说…你跟我说我怎么变成你的女儿的。”语茵说这句话上气不接下气。
    “二十五年前，那时我结婚已经四年了，但一直都没怀上孩子。村里人都说我绝孕的，因受不了众人的口，我和你爸爸离开了乡下到了这里县城，刚到这里遇到一个人贩子。你就是我们从他手上买来的。你刚来的时候一直要找自己的爸爸妈妈，还说要什么石头。问你叫什么你又说荧火虫。你还说你会写自己的名字，但写得歪歪扭扭的我们看不太清楚，好像写的就是语茵，所以我们给你改名叫何语茵。说也奇怪，你来没多久我就怀孕了。本想帮你找你父母的，但又听乡下人说你带福气，送走怕养不活你弟妹他们。”语茵的养母轻描淡写。
    语茵是彻底明白了，‘石头’是指诺磊吧！看来小时候自己很依赖他。‘荧火虫’就是自己了，只是养父母听不明白。而当年自己写的名字应该是诗莹，但四岁的小孩子能写多好的字呢？该恨吗？恨谁呢？恨当年的人贩子？还是该恨亲生父母没把她带好？还是该恨当年自己太小？语茵真的不知道了，她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失魂落魄。语茵失魂落魄地从养母家出来，走着，毫无目的地走着。诺磊和文新跟在她后面，他们大声呼唤她都听不到了，世界在她眼里好像不存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