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妇有春天

语茵醒来，熟悉的房间。她怎么回来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她记得自己从母亲家出来，一直走，一直走。可没记起自己怎么回来的。诺磊走了进来，“你醒了？”语茵轻点了下头，喉咙里干枯得像要冒烟，她缓缓移动身子准备下床。诺磊急忙走过来按住她，“你想干什么？你身体不好就躺着吧！”眼神里有说不出的担忧。
    “我，想喝水。”语茵艰难地吐出这句话，声音有点沙哑。
    诺磊顺手拿一个枕头让语茵靠着，“你躺着，我帮你倒去。”说着转身拿起杯子往客厅走。
    语茵喝了大半杯水，感觉好多了。她把杯子握在手里。看了看窗外，外面黑漆漆的。看来天色很晚了。“我怎么回来的？”
    诺磊望着憔悴的语茵，心里很难过。他强忍伤痛，“你下午晕倒在路边，我和文新送你回来的。”当时把他吓坏了，真后悔让她知道这些。如果让时间重来，他宁愿把一切真相都掩埋。让往事随风逝去，只要换得眼前人每天开心就好！
    “文新呢？”语茵看着诺磊那深情的目光，忽然想起她是他的未婚妻，神情有点不自在。
    “他回去了。很晚了。他说明天会来看你的。”诺磊收回他的目光，语茵醒来就问文新，大概是希望文新陪着她吧！看来她现在在乎的人是文新。不由得心里一片失落。
    “和我说说他们吧！”语茵轻轻地说。
    “他们？谁？”诺磊没反应过来。
    “我父母。”语茵有气无力地说。
    诺磊呆了呆，诗莹终于愿意面对她父母的事情了。这是好还是坏呢？但一想到他们都已不在人世，诗莹还承受得了这些吗？子欲养而亲不在，这是多大的悲痛？他背对着语茵，掩饰好自己的情绪。“很晚了，再说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我煮了稀饭，吃了稀饭再说吧！”说完就匆匆地离开房间。
    一碗稀饭下肚，语茵似乎察觉不出有什么味道。其实稀饭有点糊了，散发着点点焦味。但也许是语茵太饿，也许是她在想事情没察觉。稀饭三两下就被她吃下去了。她把碗递给守在一旁的诺磊，诺磊接过去。“还要来一碗吗？”诺磊问。
    “不用了。我吃不下了。”语茵轻轻地说。
    “是不是我煮得太难吃？这是我第一次煮饭，还煮焦了。本来我打算到外面去买的，但又怕你醒来…。”诺磊心急如焚地解释着，但似乎越解释越说不清道不明。
    语茵看着他的表情微微对他一笑，“不是你煮得不好吃，是我实在没什么胃口。谢谢你！”
    诺磊腼腆地站在那里，那神情简直像十七八岁情窦初开的少男。
    语茵望着诺磊的表情，心底流过一股暖流。他没有弃她于不顾，这二十多年来，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寻找自己的。是爱恋？是怀念？她回过神，拍拍床沿。“来，诺磊。过来坐这里陪我说说话。”
    诺磊把碗随手放在台面上，在床沿坐了下来。
    语茵开口了，“诺磊，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前段时间你和文新闹绯闻上了杂志我无意中看到的。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诗莹了。”诺磊没说他后来找人调查的一些细节，没错，他预感她就是诗莹，但也是经过查证的。包括她的行踪，她身边的人、事、物，他都一一作了调查。还有哪天的相亲会，他也是探子告诉他她出现在那里了，所以他才去的。
    “因为我和我母亲长得很像吧！我第一眼看到她相片的时候也大吃一惊。”语茵解说。她四岁被拐，但她脑海里却没了父母的印象。想到这，她感到一丝惭愧！随即又问：“我父母呢？”
    诺磊听她的话心里一惊，他慌忙镇定下来。“很晚了，你身体不太好。先休息吧！”说着他帮语茵拉了拉滑下的被子，准备落荒而逃。
    “他们不要我了对吗？”语茵对着诺磊的背影喊。
    诺磊听着语茵的话行走的脚步停了下来，他回头对着语茵说：“不，他们怎么可能不要你。”
    “那他们呢？他们为什么不来找我？”语茵心中无法释怀，诺磊都出现了。那他们呢？怎么不来找自己呢？相隔二十多年，大概当她不存在了吧！
    “他们……。”诺磊无法再说下去。原来诗莹是因为父母没出现所以难过，那如果知道父母都不存在了，又会怎样呢？
    语茵看着诺磊说知吞吞吐吐的样子，不禁开口：“他们怎么啦？你说呀！说不出口吧，失踪二十几年的女儿早在他们心中水过无痕了！”
    “你怎么能怀疑你父母对你的爱！”诺磊的声音大了起来。
    语茵看到发怒的诺磊一愣，这样的诺磊让她感到陌生。不可否认他吓到她了。“他们怎么了？”语茵轻问。
    “他们……”诺磊还是没办法说出口，他有无法表达的犹豫。
    “你说吧，我受得了！我现在已经身疮百孔了，什么都不在乎了。”语茵悲哀地说。
    “他们去世了。”诺磊终于说了出来。
    语茵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她想过无数种可能。但唯独没想过双亲已经不在。她冷笑着，泪却顺着她的脸颊不停地滑。她连见他们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以后也要对着他们的相片想象他们的样子了吗？“他们…怎么过世的？”语茵泣不成声。
    “陈妈妈因为太过想念你，从你失踪后她就没笑过，得了压抑病死的。车爸爸在陈妈妈死后就崩溃了，生意一落千丈，妻女又没有了。在陈妈妈死后一年也病死了。”诺磊伤心地说。
    语茵听完诺磊的话放声大哭，自己怎么能怀疑父母的爱呢？天下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何况自己也是为人母了。该怨吗？自己到底是福星还是扫帚星？对于养父母，他们说她是福星。但对自己的亲生父母呢？自己的失踪却给家庭带来了无限的灾难。甚至带走了双亲。
    诺磊听着语茵嗷嗷大哭，心都碎了……。
    语茵静静地靠着床头，背上还垫着诺磊昨晚给她垫的靠枕。她竟可以这样独坐到天明，诺磊快天明的时候回去了。现在天已经大亮，几只小鸟叽叽喳喳地从窗边飞过。但语茵的姿势还是一动不动地靠着，她似乎成了木头人，脸上的泪水早被风干了。留下了一条条的泪痕。眼睛肿得跟小笼包一样，但她不在乎。她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喊了二十几年的父母原来是假的，原来她从不曾得到过爱护的原因也在这。养恩大过亲生，但亲生父母自己却一辈子都看不到了。
    门铃的响声打断了语茵的思绪，她本不想理会。但门外却响起了陌生的声音，“莹莹，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莹莹。”
    语茵挪挪麻木的身子，谁在叫她莹莹？谁又知道她叫莹莹？而且是一个妇人的声音，难道是诺磊昨晚跟自己开玩笑吗？还是自己在作梦？她强忍身上的不适，光着脚跑去开门。门外是在诺磊家看到的张婶，“你是？”
    语茵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抱进了怀里。“我就知道你是莹莹，我第一眼就认出你是莹莹。因为你跟上梅是这么的像！莹莹，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不是张婶吗？”语茵弄不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为什么对方这么亲热地呼唤着她。
    “对，我是张婶。你记起我了吗？”张婶终于放开了语茵，两只手紧紧抓着语茵的手臂问。
    语茵点了点头，她的记性不至于这么差，昨天才见过一次面呢！她和她之间到底什么关系呢？语茵还想不明白。
    张婶看到语茵的表情后轻轻地挽着语茵，“我就知道你不会忘记张婶的，从你一出生我就帮上梅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你怎么可能会忘记！”
    语茵在心里轻叹气，她还真把二十多年前她照顾她的事忘了。连亲生父母都想不起来怎么还会记得她呢？她点头只是因为昨天诺磊唤她张婶，她只知道她叫张婶而已。但怎么开口跟她解释呢？
    “想不到找了二十五年终于把你找着了，你不知道，我整天盼星星盼月亮地想着再和你见上一面。想不到以前粉嘟嘟的小人儿都长成了大姑娘了，天意弄人呀！如果上梅看到那有多高兴呀。”张婶似乎很开心，眼睫毛都是湿湿的。她对诗莹又是一份什么样的感情呢？
    “我怎么被拐的呢？”语茵问。如果张婶一直照顾她就应该知道她被拐的经过。
    “唉，说来话长。当年如果大家不决定移民到英国我想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当年你家和石家准备移民，石家先到英国去了。你家因为手续有点问题所以晚了一天，那天你爸妈带你到出入境中心去拿证件，你一向调皮，一转身就不见了。你父母找了老半天都没找着。后来才报的警，但不管后来用了什么办法，都找不到你。上梅还因为没看好你而一直耿耿于怀，最后竟这样，病死了。死不瞑目啊！”张婶说到最后泣不成声。
    语茵泪又落下来了，母亲愧疚而死。那是多大的痛心疾首呀！
    张婶擦拭下泪水，又接着说：“上梅和众拓一直都没放弃找你，到了英国后还请专人在这边查找。上梅过世后我也回国了，因为我答应上梅一定要把你找着的。”
    “那你家人呢？他们也同意你回来吗？”语茵问。
    “傻瓜，我哪有什么家人。你家人就是我的亲人呀！自从上梅收留我过后我就把你们当家人看待了，我命苦，身体有疾没法生育，嫁个老公他嫌东嫌西的。帮他做牛做马不算，心情不好就把人往死里打，我实在受不了了逃了出来。世界之大却没我的容身之所，八零年的时候没钱寸步难行。就在我快饿死的时候遇到了上梅，她收留了我。我就在你家当你的保姆，说是保姆，其实我把你当自己的女儿看待。你不见了，我的心都碎了。这二十多年来我一直在寻找你，诺磊那孩子也在找你，还有你韩妈妈。他们都没放弃过找你呀！”张婶诉说着。
    “韩妈妈又是谁？”语茵问。
    “韩妈妈你都不记得了？诺磊没告诉你吗？韩妈妈就是诺磊的妈妈，她和你妈妈是很要好的姐妹，小时候你常说你有两个妈妈。”张婶说。
    “张婶，我都不记得了。怎么办？小时候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连爸妈的样子，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语茵呜咽着。轻轻地靠着张婶，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不再孤单，原来有这么多的人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