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阙歌

第50章


  她知道这样的谈话是“结盟”的开始,而她也知道在后宫中得到一个盟友对她来说是多么的重要。但是她的心先于她的意识,对玲珑的“条款”提出了抗议。
  她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春心萌动,而俘获她芳心的正是这天底下最英勇的男人。此刻,她与任何人结成同盟,对她来说就是对他的背叛。
  幸福是什么?
  幸福是无意间的回首时瞥见的那一抹绚丽的笑容。
  幸福是午夜梦回时,一个温暖有力的拥抱。
  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玄烨俘获女人芳心的手段不可谓不高明。他的一举手一投足,一蹙眉一展颜之间就能使一个女人对她魂牵梦萦,为之死心塌地。
  “玲珑姐姐,我的心是皇上的。我会一辈子都对他好的。”董婉想了想,忍着羞还是将内心深处的想法讲出来了。
  玲珑听她如此说,就打消了要继续劝说的念头。这样一个天真的人儿,和当初的自己简直一模样。只有被彻底的伤害后,才能明白什么爱与不爱,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罢了。
  “傻妹妹,姐姐明白。”玲珑微笑道。
  后来有一次,董婉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老人家见了她,虽不似前些时候那样的冷淡,但是态度依旧不是如自己想象的那般热情。原以为自己怀上龙嗣,就可以将功补过,换取太皇太后的谅解,但事情好像并没有朝着自己所希望的方向发展。
  “董婉啊董婉,你怎么就那么迫不及待地要离开坤宁宫呢?”太皇太后闭目歪在炕上,她知道董婉就跪在自己跟前,但是却不屑于睁眼瞧她。
  “奴婢该死。”董婉的额头重重地砸在大理石的地面上。
  太皇太后开口道:“这可使不得,你现在可怀着我们爱新觉罗家的子嗣呢。苏麻,扶她起来。”
  苏麻拉姑应了声是,就上前搀起董婉。
  太皇太后这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犀利的目光将董婉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看了个透彻,须臾,笑道:“你倒是比以前高了些,丰腴了些。女大十八变啊,现在确实是一个大美人了。”
  董婉只是红着脸低着头,并不敢答话。
  “苏麻,去把煨着的汤药端来。”
  董婉的心顿时凉了一半,冷汗也沁出半身来。
  “娘娘,这是太皇太后命李太医为你开的安胎药。”苏麻拉姑将一个盛满了墨黑色汤药的小碗端到了董婉面前,“娘娘还是趁热喝了吧。”
  董婉看了一眼太皇太后,想从她的神情里读出点什么,但却是徒劳。只得哆哆嗦嗦地将碗从苏麻拉姑手中接过,那一刹那,无数的念头转过她的脑子。但她唯一能抓住的只有一点:她应该听玲珑的劝告。
  那晚乌黑的,深不见底的水,此刻就要吞没她的生命,吞没她得来不易的幸福。
  董婉心一横,将那一碗药泼在了地上,然后自己伏倒在太皇太后脚边,哀求道:“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请太皇太后再给我一次机会……”
  她浑身打着哆嗦,苏麻拉姑看着觉得心疼,却也不好说情,只能垂首默默地站在一边。
  “你这孩子,好端端的将一碗安胎药泼了作甚?”太皇太后嗔怒道。
  现在就算那碗药里搁着砒霜,也无从寻找证据了。
  董婉依旧是重复着那一句“奴婢不敢”。从她决定去牵他伸过来的手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早晚都得面对这一场腥风血雨,只是当自己真的要拿性命去维护那所谓的“爱情”时,她还是退缩了。
  “奴婢的性命是太皇太后给的。太皇太后想取了去,董婉不敢有半句怨言。只是奴婢现在怀有皇上的骨血,奴婢不敢死……”
  太皇太后笑道:“谁要你的命了?我留你还有大用处呢!”
  苏麻拉姑道:“娘娘确实是误会太皇太后的一番好意了。”
  董婉当然不信,站在她眼前的是阎王殿要取她性命的黑白双煞,她们的话,她一个字都会相信的。但是她不能面露疑色,只能磕着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辜负了太皇太后的一番苦心……”
  太皇太后抬手道:“起来吧。”
  董婉忘了那一天自己是怎么从慈宁宫走出来的,只记得自己的脑海中盘旋着太皇太后最后的一句话:“当年玲珑想我千保证万保证,说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一个女孩儿。果然她生下了留香。玲珑精通医术,你还是去问问她你肚子怀的这一胎到底是男是女。”
  当晚,玄烨抚着她额头的伤口,问道:“谁让你吃了这苦头?”
  董婉笑了笑:“没事。只是白天不小心在柜子上磕到了。皇上不必挂心。”她又怎能让他担心呢。
  生产前夕,咸福宫的容歆来看她。
  董婉和她并无什么交情,但是朱颜来访却也不敢怠慢,只得拖着沉重的身子下床迎接她。容歆只是来找她闲话家常了一番,末了,她笑道:“想必妹妹也乏了,我也不再逗留,就先回去了。”
  董婉听了如释重负,莞尔道:“那妹妹送送姐姐。”
  容歆摆了摆手说:“不必了,妹妹还是安心养胎吧。”她刚刚往门口走了两步,边站住了身,回过头,恍然大悟般的望着董婉。
  董婉原盼着她早早地离去,却不想她又折回身来,心道一句不好。只得笑着问:“姐姐还有什么事情吗?”
  容歆道:“哦,你瞧我这记性,怎么把这样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两个小纸包道:“这是昨天我去慈宁宫请安时,太皇太后交给我的。她说这是宫里医术最高超的李太医开的药,据说对产后的回复很有帮助。她让我转告你,让你生产完后,务必立即服下。”
  董婉接过那两小包药,笑着谢了恩。
  等容歆走后,董婉才将手里的药拿了出来,看了个仔细。只见那两包药上,分别写了两个字“母”“子”,那两个字也让董婉手心的汗水给化开来了。
  一抹凄惨的笑容浮上脸颊。
  生产那日,董婉叫人将两碗药都熬了,看到时候自己的意愿到底是要选择生还是选择死。
  承祜在一天天地长大,他已经在学习汉字,写着写着时不时地还会冒出几句洋文来。
  “皇额娘,你看我写得好不好?”承祜拿着一张刚临摹好的字帖,跑到芳儿面前讨赏。
  芳儿接过他手中的字帖,看了半天,笑道:“承祜的汉字已经写得有模有样了。只是还少了一些神韵。”
  承祜扬着小脑袋问道:“皇额娘,什么是神韵啊?”
  芳儿笑道:“神韵就是你写这些字时的心情,想法等等。那承祜在临摹字帖时在想写什么呢?”
  “承祜在想承祜一定要把这张字帖写好,然后拿给皇阿玛看!”承祜老实地回答,“我好想吃皇阿玛带我去骑马!”
  芳儿笑道:“你皇阿玛不是已经替你去寻小马驹了吗?看你着急的。”芳儿拿起笔在他的字帖右下方写上了一行小字:爱新觉罗承祜写于康熙十年春。
  芳儿看着自己的笔记,不经莞尔,学他的字倒是学到了精髓,只是忘了自己原本豪放地舞墨时的模样。
  傍晚,芳儿携着承祜在御花园散步。
  “承祜,我们去那个亭子里坐一会儿好不好。”芳儿问道。
  承祜爽快地应了一声好。他蹦蹦跳跳地牵着芳儿地手,往亭子走去:“皇额娘,你走快点!”
  承祜的性子不像玄烨能耐得住寂寞,倒是像极了芳儿小时候,片刻都不能安静。只在石凳上坐了一会儿,便嚷嚷着要去看桃花。
  芳儿自己倒是累了,只得让清雨和秋意陪着,带他去逛逛。
  不一会儿,承祜快乐的童音从不远处传来:“皇额娘!皇额娘!快看呀,承祜在骑马呢!”芳儿循声望去,回廊里,一个小阿哥骑着竹马在向自己跑来。
  那一刻,泪水便溢满了整个眼眶。
  这是她关于这个孩子最美好也是最痛心的记忆。他那么地喜欢骑马!他努力写字,认真念书,就期盼着他的皇阿玛能带他去塞外的草原上骑马。但是他的皇阿玛,她的丈夫怕是早忘了和这个孩子之间的约定了吧。
  不远处,玄烨陪着董婉在赏花。听得承祜的声音,他抬头看向对面的凉亭,隔了那么远,他还是看到了她脸上挂着的两行泪水,反射着夕阳的光辉,深深地烙进自己的心里。
  这是他关于这对母子在他心底留下的一副不可磨去的画面。
  多年以后,当他领着他们的孩子去骑马时,他回头看身后的夕阳,那一刻他多么希望看到身后,有一个女人站在夕阳的余晖里朝他们轻轻地招手。
  近在咫尺的天伦之乐,却不可得。
  玄烨的失神落尽了董婉的眼中,她柔声道:“我们过去看看二阿哥好不好?”
  玄烨摇摇头:“不了。你出来这么久了,安儿该想你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芳儿抬头,正好看见董婉挽着他丈夫的手,一步一步地朝另一个世界走去。
  番外4:康熙四年
  一、
  从呱呱坠地起,她爷爷就认定她是个有福之人。
  小时候常听奶奶说,当她额娘怀着她的时候,她爷爷料定他的儿媳这一胎必定会是个男儿,虽然他已有两个孙儿了。他连名字都以为“他”想好了,叫做“武”,他希望他的孙子可以做一名将军,在马背上护国安邦。
  当他听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他更是坚定自己的想法了:“你看,我索尼的孙儿,他的哭声多么响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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