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魅色

第18章


  “是。”
  乐聆?谢棋都差点把她忘了。她也是一块儿来的绿萝山庄,只是整整十来天,她都没有见过她一面,她都以为她已经不再山庄里了。
  佳色不一会儿就带了乐聆进舞殿。乐聆这几日消瘦了不少,面色蜡黄,好端端的一件云衫套在她身上就像是套在一根木头上一样。她进了舞殿后只是匆匆看了尹槐一眼就低下了头,半点目光都不曾留给谢棋,显然是没把谢棋放在眼里。
  谢棋瘪瘪嘴,悄悄丢了个鄙夷的眼色过去,却被尹槐轻飘飘一眼瞪了回来。
  “开始吧。”尹槐道。
  这不是谢棋第一次听到绿腰曲,前几日佳色教她整一套的舞姿的时候就已经替她哼上了几遍,只是这一次是用真琴弹奏。不得不说,乐聆的琴艺身为朝凤乐府的司舞是当之无愧的。上次被莫云庭从二等贬成了三等,想来也是意外所致。
  乐聆在舞殿之上默默把绿腰弹奏了两遍,等到她弹第三遍的时候,谢棋犹豫着迈开了脚步,凭着脑海中残留的一丝记忆,去跟上她的琴音……抬,倚,俯,转,每一个动作她都细细地遵照佳色的指导去完成,只是她还来不及把绿腰练上一遍,脑门上就已经先挨了尹槐一击。
  “不够软不够柔不够美。”尹舞师如是道,抬手又要一击。
  谢棋颇有先见之名地捂住了自家额头,抬头委屈地瞪尹槐:“我……肩膀疼,不敢大起大落。”她肩上的伤害未痊愈,虽然平日里吃饭睡觉都已经自如,但是这是绿腰啊……怎么可能真正放开去压迫筋骨?那是真往骨子里的疼法啊……
  尹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伸手。谢棋死死捂住自家额头,坚决不松动。尹槐动作不曾停下,转而覆上了她的头顶,安抚性地摸了摸。
  半晌,尹舞师叹道:“乖,为师忘了。”
  “……”
  尹槐望了一眼乐聆示意她继续弹奏,对着谢棋道:“看好,只一遍。”
  而后,谢棋又一次见证了朝凤乐府□司舞的尹槐的舞姿。尹槐一起舞,整个人的气质都会随之变化,他不是女子,故而没有女司舞跳舞时那么多的繁枝细节,他的动作比佳色要少,然每一处却通通是完美无可挑剔……就仿佛这曲绿腰本来就是为他而生的一般……
  有的人跳起舞来精致无比,譬如杜蕊;有的人跳起舞来美艳婀娜气质大改,譬如佳色;而尹槐,他的舞却让他仿佛能发光。
  只是……
  谢棋低着头偷偷捂着肚子憋着笑:他今天穿的衣服实在是不大适合跳舞,好好的一个江湖侠客模样,在舞殿之上闻琴而翩然起舞……没有云裳,没有薄纱,还配着把剑……
  “徒弟,你在做什么?”尹槐的声音响起。
  谢棋猛然抬头,脸上偷腥一样的笑容还挂在脸上,结果,被尹槐不善的脸色给慢慢拉扯了下来,终于哭丧起脸:“没、没什么……”
  “为师这衣服,是为了行走方便。”尹槐眯眼道。
  “哦。”
  “没有疑问了吧?”
  “没有!”
  “那么,开始。”
  不见1
  绿萝山庄内,只有一处是谢棋进不得的,莫云庭的居室。那儿守着数不清的侍卫,把一个小小的庭院包裹得严严实实,人虽然多,却很冷清,没有一丝人息。
  谢棋练完舞回房,必经之路是这阴森森的院落。若是往常,她还会偷偷往那儿望上一两眼,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她连余光都没有瞄向那个人的屋子就匆匆路过了那儿,只差没在头上顶个麻袋。
  只是谢棋运气向来不佳,这不佳最为直接的表现是她才刚刚路过那阴森庭院,就有两个侍卫拦在了路上。
  “谢姑娘,莫大人有请。”
  “不去。”谢棋断然拒绝。她至今还记得那冰凉的剑搁在脖子上的透骨寒意,这一去,难保小命再次被栓了根绳子挂着,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两个侍卫抱拳道:“还请谢姑娘莫要与属下们为难。”
  “不去。”谢棋咬牙后退道,“有种绑了我押过去!”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最后无可奈何地让开了道儿。谢棋就趁着这一瞬间的空隙,拔腿就跑!
  “谢姑娘——”
  “谢棋。”
  谢棋两条腿在地上跑的终究比不过人家可以飞檐走壁的,她还没跑几步,之前那两个侍卫就又拦在了她面前。而那声谢棋,出自路上多出来的另一个人。
  谢棋瞪着眼怒视对面的莫云庭,虽然撑起了一个艺高胆大的模子,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会儿心跳纷乱成了什么样子……她怕,从那个叫谢无的人死在她面前开始,她就一直很恐惧,像被一张烧红了的铁丝网罩住了一般,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难受。而莫云庭就是那个撒网的人。
  所以,她憎恶他。
  莫云庭没有开口,只是隔着短短数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目光中闪烁着一丝复杂的颜色,到最后却被渐渐湮没了。他不开口,谢棋也不想开口,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僵持着。一个沉静,一个卯足了劲儿警戒万分。
  夕阳的余晖落到谢棋疤痕满布的脸上,异常的柔和。莫云庭轻轻抬了手,却没有落到任何地方。他似乎是挣扎良久,才哑声开口:“伤……如何?”
  伤如何?
  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周遭的侍卫已经增加到十数人,团团把谢棋围了起来。谢棋站在道路中间,不确定自己是否听到了一句来自莫云庭的关怀。她怀疑的目光落到莫云庭身上,却看不清他的表情。谢棋选择了沉默,默默地与这一圈的侍卫僵持。她的伤势如何,还不至于像这个罪魁祸首交代。
  “你这几日,没有……来我这儿。”
  莫云庭的每一句话都说得艰难万分,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又像是端着什么易碎的东西一般小心翼翼。谢棋在心里小小打了个疑问,依旧是沉默。她如果这几日还去他房里替他换药,那才是真被摔坏了脑袋。
  “是因为,伤重么?”
  “……关大人何事?”
  谢棋终于对莫云庭说了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莫云庭的手指纤白,她看在眼里却是染血的。她不喜欢他,也不想和他多话,既然他摆了一副不是来秋后算账的模样,她也不想买他账。周围是重重的侍卫,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步一步穿过侍卫,走出了他的视线。
  没有一个侍卫敢拦她,拦她的只有莫云庭的目光——不过,她已经看不见了,只是觉得脊背上发烫,像是被目光灼烧的。
  *
  谢棋回到了房里宽衣解带的时候才发现肩上的伤口出了点血,血丝渗透了绷带。这伤口其实原本已经初愈,大概是白天尹槐的训练法子太过血腥,才又扯破了伤口。本来大夫的药该是三日一换,只是这染血的绷带粘糊糊地挂在肩上实在有些不舒服。谢棋看了一眼抽屉里明显还有剩余的药膏,犹豫了片刻还是脱了衣服换药。
  这换药,疼痛免不了。一番动作下来,谢棋已经泪汪汪鼻子发酸,手上的动作却也不算含糊,如果……不是房门忽然被人打开了的话!
  “丑八怪,莫大人让我来通知你,晚上城内谪仙楼有宴席,本来不打算让你参加的,不过尹大人坚持,你就跟着去吧。”
  在朝凤乐府里不叫谢棋丑八怪的人屈指可数,在绿萝山庄会叫谢棋丑八怪的人却数都不用数——只有乐聆一个。她的脸色依旧不怎么样,神情却高傲得如同孔雀,见了谢棋衣衫不整,她又嗤笑,“看不出你除了脸跟鬼怪似的,连身上都那么多伤口,还真是一无所长。”
  乐聆一进门,谢棋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蔵天香的香味。谢无说过,蔵天香食之成瘾……乐聆莫非是在用蔵天香?
  见谢棋无动于衷,乐聆的眼色越发嘲讽:“怎么,被吓着了么?”
  “嗯。”
  谢棋点点头,大大咧咧披上衣服。她的确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乐聆身上有蔵天香的味道,定然是她为了这东西在替什么人做事。而蔵天香谢无给了她一整包……她不记得之前的事情,难保乐聆身后的人和自己有关。谢无,谢棋,这两个名字如此的相似……
  “告辞。”
  黄昏时分,谢棋还是换了身衣服出了门。她的衣服都是尹槐送的,多半也是颇为金贵的,这样的好衣服配上她这张脸,说不出的怪异。她想了想,折回去找了面具戴上了。
  谪仙楼是城中最为金碧辉煌的一个地方,谢棋到了那儿才知道这趟出行是为了什么。尹槐,莫云庭,楚暮归,乐聆,佳色,朝凤乐府的一班人都坐在座上,除了研究些歌舞升平的还能有什么?
  听佳色讲,这是去年送往宫里的一等司乐司舞,一年期限将至,她们虽然没有被皇帝看上,却大抵也会被伸长了脖子等待的名门公子们定了亲事去。今晚谪仙楼里大概是她们最后献上一场表演,以酬恩师和朝凤乐府。
  谢棋默默选了个最角落的远离莫云庭的座位,默默看着这群传说中的宫中碧玉。她们的确够优秀,够曼妙,只是苦恋十数载,最好的日子却只有这短短一年。一年后,嫁为人妇,照样是平平淡淡的贵妇吧。朝凤乐府年年早就那么多能歌善舞的才女,却只用一年……
  一曲舞罢,司舞们需要暂且休息。这空档里谢棋溜出了殿堂,跟着司舞们去了后殿。后殿里除了年轻的司舞司乐,还有一些和佳色一般年纪的妇人,她们聚在一块儿对着司舞司乐们悄声叮嘱着些什么,惹得一群如花似玉的美人们都红了眼,掩面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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