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魅色

第30章


她的目光在谢棋光溜溜什么都没穿的身上转了一个圈,确定了她的职位。
  谢棋终于知道了这习惯性的寒毛林立感来自哪儿,她犹豫道:“白姨,你可认得……尹槐?”
  这个年纪的女官,貌似都和尹槐有点儿关系,佳色自称佳姨如是,这个白姨和尹槐有些地方太过相似了……
  “哦?你和尹槐是什么关系?”白姨眯起了眼。
  谢棋犹豫道:“他是我师父。白姨,你和尹槐是师姐弟?”所以某些地方脾气那么像……
  白姨眼睛一眯,一鞭子不轻不重地落在了谢棋明显要爬到按上去的手臂上。谢棋委屈抬头,却对上白姨含笑的眼,。她说:“我是尹槐师叔。”
  “……啊?”
  “下去。”又是一鞭落下。
  至此,谢棋总算明了,尹槐这舞技也许是容妃教出来的,但他那脾气,却绝对是这个白姨亲传,绝无第二种可能。
  *
  温泉并不深,谢棋在里头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渐渐朦胧。那一夜,她做了个梦,第一次梦到了非常清晰的事情。
  天星楼上,莫云庭一袭白衣被血染得通红。她低着头,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靠近他,却依旧被他狠狠推开了。
  ——滚开!
  他的口气暴躁,周遭一切的东西都被他拿了来砸周围的一切活物。几个大夫哆哆嗦嗦缩在墙角,不住地劝诫着什么。地上的瓷片已经散落了一地,丫鬟们仍然端着药往他床边送。这行为似乎彻彻底底把他惹怒了,他抽了剑,一剑刺中了其中一个丫鬟的肩膀:滚!
  他的伤口已经崩裂开来,不住地往外淌着血。
  所有人都无奈地撤离了房间。几乎让我忽视的角落里,小小的她却一直留在房里,直到他的怒火渐渐平息,她才小心翼翼凑上去捡那一地的瓷片,把凌乱的房间一点点收拾干净。
  莫云庭看见了她,却没有再出声。也许他是没有了力气,也许是根本没把她当做活人看。她在他的眼皮底下收拾完毕了那些狼籍,开了窗户让药味快些散去。
  她记得,他是极讨厌药味的,每次喝药之后都会灌好些茶水,又是开窗又是出门。
  “滚。”良久之后,他发出了第一个声音。
  她没有听见一般,依旧是默不作声地收拾。他话少,她更少。
  待到所有的事情了结,她才悄悄出了房门,到废园里采了不少的锦丝草来,又进了他房间,对他说:“抹这个,不难闻。”
  莫云庭眼里冷冽一片,防备得很。
  她犹豫了片刻,从他柜中找了把匕首在自己胳膊上划了一刀,把手里的锦丝草弄碎了一根抹到了伤口上,才抬起昏黄的眼看着他。
  锦丝草止血奇快,止痛也快。不出片刻,方才还留着血的伤口就凝固了。
  莫云庭的眼里出现了动摇,望向她的目光却冷厉依旧。
  她等待很久不见他说“滚”,便自作主张靠近他——哪里知道,她还没靠近,莫云庭的手就掐住了她的脖颈。他掏出一颗药来塞到她口中,冷道:“三日之内,我若安然,你才能活。”
  她默默吞下那药,把手里的锦丝草揉碎了敷到他的伤口上。手上,脖子上,胸口……莫云庭难得合作,可见锦丝草颇得他意。她细心地处理完了所有伤口悄悄喘了口气,终于见到莫云庭神色稍稍缓了一些。
  她悄悄埋头,却撞上莫云庭探究的目光。僵持到最后,是莫云庭淡漠的声音:“明日。”
  “好。”
  谢棋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天明,她默默趴在温泉边上闷笑。这大概就是莫云庭第一次用锦丝草上药?梦中所见,究竟是真还是假?
  三日沐浴,着实是折磨。
  白姨自从第一日在温泉边训诫了一些话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玉泉。三日沐浴,司乐司舞们都被饿去了半条命。唯一活得比较滋润的是两个人,一个步月,一个谢棋。
  可是等到三日过后,却依旧没有人来接应。谢棋坐在岸边细细回想了半个时辰,三个日出三个日落,三日夜肯定是错不了已经过去了,为什么宫中依旧没有人来接呢?
  女眷中已经有人开始想着法儿找野果子吃。谢棋的耐性在第三日过去,第四日的晚上来临的时候彻底耗光。
  北门是没有守备的,因为是面断崖,所以北面的玉泉几乎成了乐府的后院。夜幕降临时候,谢棋穿好了衣服摸进了宫。
  这摸进宫中,可谓是简单容易得很。只是皇宫太大,她又是初来乍到,在黑夜中摸索着着实不是件容易的事。谢棋在第一个拐角的地方错了方向,一错再错,渐渐地深入到了后宫。
  在后宫中,若是女眷不穿宫女服饰则不会被拦。谢棋一路走走停停寻不着乐府所在,倒是越走越偏远,也不知过了多久,到了一处冷清的地方。这儿像是个废弃的宫殿,虽然修葺整齐没有杂草,却不知为何透着一股森森然的气息。宫里有许多禁忌的地方,她知道不该进去,可是等她靠近了那儿却发现自己已经停不下脚步。
  宫门未锁,她轻轻一推便开启了。
  谢棋心跳极快,却不知为何。这地方她明明是第一次来,却……
  这是一座金玉其外的宫殿,外头光鲜无比,里面却是脏乱得不成样子。也许不该说它脏乱,它早已不是脏乱可以形容——那简直,是一座废墟。
  在富丽堂皇的宫廷内院里,居然也会有这种地方?
  谢棋的心跳漏了几分。那座废墟已经看不出颜色,门和窗户都已经烂了。她只伸手轻轻触碰那门就发出“咣当”一声断裂下一块,一扇半倚着的门就此倒地。
  满室的残骸。
  月色透过破败的窗户和门洒进屋子里,却没有照亮一丝物件。里面依旧是一片乌黑,仿佛是被火烧过一样。在这样一个破败的地方,唯有一抹亮色在屋内,淡淡地曝露在月光中。
  那是一卷画。
  这样一个残破的地方,与周围事物矛盾无比的一幅画。
  谢棋踮着脚摘下了它捧在手里,心跳得厉害。这样一幅画,不该在这儿的……可是,为什么不该在这儿?
  夜半央时分,谢棋悄悄出了那宫门。宫里不比朝凤乐府,夜半三更还是依旧热闹的,只要循着哪儿人多必定是繁华的地方。
  “谢棋?”
  行至一半,一声熟悉的声音入了她的耳。她怀着颗小贼的心,把那画儿藏好了放在袖中才回了头,却在看清来人时一愣,“莫大人?”
  三日前出朝凤乐府的时候谢棋还是颇有几分不舍的,可如今才隔了三天,居然在宫里见着了莫云庭。
  长发未梳,一袭白衣广袖舒清。他这副模样与府上雅致了不少,倒真像是宫里的弄臣了……
  谢棋偷着笑,“莫大人这是刚刚弹琴回来?”
  莫云庭的脸色不佳,宽大的袖子在空中晃了晃,最终抓住了谢棋的一只手腕,“夜半三更,你不在乐府,在这里做什么?”
  “白姨把我们丢在玉泉了。”
  “玉泉?”
  “饿着肚子泡了三天三夜。”谢棋哭丧起脸,“大人,小谢是饿得不行,才溜回宫里找些果腹的……”
  莫云庭冷道:“沐浴三日是例行的,尹槐没和你说?”
  “没有。”
  风过,谢棋的肚子配合地发出了一两声呜鸣。莫云庭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才勉强道:“跟我来。”
  “我……我还有事……”谢棋想起了藏在袖子里的画卷,不由慌了神。
  “跟我来。”
  “……哦。”
  莫云庭是乐官,深更半夜出现在后宫的原因自然只可能是皇帝老儿心情好,夜半三更与妃嫔寻欢作乐。谢棋跟着莫云庭到了个花灯如昼的地方,还没靠近就听见那儿琴声隐隐飘来,其间还夹带着一两声女子的笑声。
  “呀,莫大人来了。陛下可念着您呢。”
  “莫大人,您可是好久没来这儿了。”
  这一路莺莺燕燕无数,带着宫中女眷特有的风韵。谢棋默默跟在莫云庭身后,心里头不大欢畅。莫云庭衣袂如云,她加快了脚步想去跟随,却依旧只能与他隔着小小的一段距离,这距离让她走得疲惫不堪,几次想停下却不甘心落于人后,咬咬牙走得更快。
  漫长的行走尽头是一处富丽堂皇的宫殿,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语笑嫣然。她拽了莫云庭的手晃了晃,亲昵道:“你好久没过来了。”
  “嗯。”莫云庭微微一笑,任由她抓着手。
  华贵的宫廷,华贵的衣衫,还有华贵的人,谢棋顿时觉得自个儿灰头土脸起来。莫云庭在朝凤乐府可从来没有这么温顺驯良的神色过……这样的神色,只为了这个贵气女子?
  未免美丑太过分明,她悄悄往后退了一些。
  贵气女子娇笑,“平日里都是陛下宣你你才入宫,偶尔入宫小住也只在外宫流云轩,今天倒想起我来了?”
  “清晨入宫,未曾果腹。”
  贵气女子一愣,良久才轻捶莫云庭的胸膛,“居然只是来讨吃的,讨打!”
  谢棋默默又往后退了几步。这宫里歌舞升平,来来往往的舞姬乐使。虽然不至于称得上喧哗,却也让她……很是不舒爽。她个子小,躲在人中小步后退到角落都没有人察觉,直到莫云庭的目光扫到了她身上。
  “过来。”
  那天晚上,谢棋吃上了莫云庭出卖了色相换来的一顿饭,食不知味,苦涩得很。倒是那贵气的女子从头到尾一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像是想从她带着面具的脸上打量出点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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