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霸老王:十万题海

第68章


  在每一处地震抖坏了的山路边,上官小朵都要回一次头。
  朝着她家的方向看。
  我拉她走,说这个世界,能在大难中走过,也许是一种福。
  对于中午吃不消父亲过世的打击,希望别放在心上。
  上官小朵却说,她与她父母的情感可能没有我那么深。
  主要原因就是从小没怎么一起生活,造成了一种误读,看到我与父母那种交情,才感动。
  我说,这是留守学生的悲剧。
  但不论怎么说,那离去的,总还是亲人。
  上官小朵说她明白,有些痛,只能自己想,不能讲出来。
  几十里路在脚下,似乎没走多久就到了家。
  也许是我太渴望看看父亲的坟而忘了路程的遥远。
  远远就能看清我老家的影子,就对上官小朵说,那边一棵大黄桷树的下面。
  那一间白色的,还没被震倒的房子,就是我的家。
  虽然比不上她曾经的家院,但很结实,是我父亲自己设计自己修建的。
  上官小朵停下脚来,看了好一会才问我,挨过父亲的打没有。
  我说我父亲从不打人,要看到不打人的坟,才相信他不在人世间,这是我保存的一丝儿妄想。
  上官小朵却说,终于可以在这地方静心生活一段时间了,家里的一切由她收拾就是。
  还问我有没有米、菜和肉。
  我摇头说不知道,但是,作为农村,这些基本的东西还是绝对有的。
  我首先去了二婶家拿钥匙,二婶已年过花甲。
  她见我回来,帮我哭了不少眼泪。
  说我家的房子只倒了一半,还好,主要的正房子没垮下来。
  还说她地震当时正好就在正房子里,否则,死定了。
  她还说我的命又苦又好,苦有苦的道理,好有好的道理,总之先苦后甜。
  这是二婶对我的人生总结。
  乡下人,喜欢这样总结人生,认为先苦后甜是最好的命。
  然后反复看上官小朵,说她长务太像我母亲,连说话的声音都像。
  我拉了二婶的手,说别去回忆地震的事,一家人过明天的日子。
  如果将来,命运真的很好,就回来帮大家一把,让这个村子重新变得更好。
  二婶摸着我的头说,小时候,吃我的奶可没少吃,算是奶妈级别。
  我这才吃惊,原来自己还有这么个历史。
  二婶回屋取了怀水,让我喝,还说这次喝了,不知道那一年才能喝上。
  同时,她又说,也许下次回来时,她都不一定在这个世界了。
  说着,她哭了。
  原来,她的大儿子和三女儿一家死了六人,还说那天的山倒了半片。
  压力死了全部在修路的人,她三女子是送饭去的。
  现在都还没有挖出来,可能就再也挖不出来了。
  部队的官兵来查了几次,都说没有办法,只好就地清名单。
☆、一百年的命根(结局)
  当她一再提起我的父亲临死前,是如何如何嘶喊我的名字的时候。
  我简直难走一步路,就想起小时候父亲经常呼喊我的情形。
  我已经习惯了在父亲身上找那比大海还要宽广的胸怀。
  很祥和,令人难以忘记。
  别人的伤痛我无法感受到准确的东西,但自己的亲人,必然能解。
  二婶递给我一封信和一把钥匙,她说这是她打扫书柜的时候从文件夹里发现的,怕弄丢了可惜。
  说她虽然不识字,但知道一些信的重要性,所以就替我保管,还一直放在身边。
  我为难地打开一看,信上只有十几行字,歪歪扭扭的,样子是写得有点艰难。
  我父亲的字在政府里是一流的字,那么这十几行字一定是他的最后遗书了。
  佳佳,爸爸快不行了,爸爸知道你不爱写信,所以对一直收不到你的来信表示可以理解。
  现在爸爸去了别的世界,对不住你。
  也许看不到你步入大学校门的那一天。
  要是我死了,你又上了大学,这个家就送给二婶,她有三个儿子,其中老幺还没有住房,就送给他们吧。
  如果你没考上大学,争取复读重考,直到考上为止,行不?
  你妈妈不错,她是对的,你跟她一样聪明,我都爱你们母子俩。
  如果我离开了这个世界,你一定要给你妈妈联系上,不要耍个性,好男人提得起,放得下。
  家里还有二千三百斤谷子,四十斤腊肉。你可拿去卖来换生活费,爸爸走不动,看不到你,心痛啊?
  看完遗言,我近乎是飘忽着回到这个令我向往却又不愿跨进的家里。
  七月的天空,非常地烫手又充满了罪孽。
  尤其是在这晚霞满天之际,那一团又一团的火焰云彩,直烤得我不愿再有一个七月。
  我的左脚搭在门槛上,屋里的淡黑让七月找不到一颗像样的太阳。
  我不愿跨进门,却又不想步入天地之间。
  想起十年多来的熬夜更守夜,寒窗苦读。
  到今天才知道,过去那种常在父亲嘴里呼唤的天之骄子,会落到爹娘尽散的下场。
  十多年的梦啊?仿佛只在昨天做过,一切都好像是在一天时间里发生、发展到结束。
  但是,又好像这高三这半年时间,漫长得无边无际。
  遥远到追不尽起始的源头,追不尽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百年的命根。
  看着手中遗书,这家中的盐还有味吗?洗衣粉还有用吗?
  也不知道,那一包放在灶上的火柴盒还在不在?
  如果这些都不会重新来过,我还有留守下来的意义吗?
  家园,我们这一代人的创伤名词,是谁掠夺了我们这一代人对家园的理解和守卫的权利?
  此时,我才觉得自己忽然间老了许多,老得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我的所有的空间,都被一些夏天的晴天占去。
  它们不但是在捉弄我,而且还不愿回答我内心深处的凝问。
  只是说,活着的人,要么就做永远地去做梦,要么就自己去寻找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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