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剑

第36章


月天子神色一变,剑招愈发凶狠,但毕竟不敌七月流火,须臾,他右膝上又中了一剑,身形逐渐慢了下来。
他虽然性情骄傲,却也识得轻重,不再恋战,三剑连刺,随即转身,向如天楼内一掠而去。
朱雀哪肯放过,他展开月明千里轻功,紧随其后。
一阵风起,一轮明月逐渐被云遮住,天色慢慢暗了下来。
夜空下,一道青衣身影御风而行,正是谢苏。
他终于也违背了一次自己的原则,他对朱雀说:“你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即可”,却并没有答应自己不会去帮忙。
然而当他赶到梅镇东南一隅的时候,却甚么也没有发现,这里哪有甚么如天楼,芦花荡荡,涟漪阵阵,甚是清冷。
谢苏心中一紧:朱雀,你不该骗我!
朱雀曾对他言道:如天楼位于梅镇东南,而自己将于戌时动手。眼见如天楼并不在他所说位置,只怕戌时动手一事,也是虚假!
谢苏料想的没错,朱雀计划动手时辰乃是酉时,比他对谢苏所言的戌时足足早了一个时辰。
这一件事上,谢苏瞒了朱雀,朱雀却也瞒了他。
他心中焦急十分,头脑却反而冷静下来。暗忖朱雀性情洒脱骄傲,纵然对自己有所隐瞒,大抵也不会编一个毫不相干之处,以此推断,朱雀说是梅镇东南,自己不妨前往西北一探。
谢苏没有猜错,在通往梅镇西北的路上,他已经发现了数具朱雀手下的尸体。
他心中愈紧,不敢耽搁,疾向西北江畔而来。
尚未到江畔,他已看见江畔火光冲天,半个天空都被染成了红色。
他脚下加快,转瞬之间,已到了如天楼下,只见那一座二层小楼已被火光包围,轰轰烈烈烧的十分热闹。
正在此时,又听寒江江面上传来一声长笑,谢苏一惊,向江面望去。只见一叶轻舟顺水而下,遥遥望去,只见一个月光白色身影伫立船头,虽看不清面貌如何,却觉那人风神实是如月皎洁。
那人长笑过后,既而长吟,声音清冷悦耳,如碎冰相击。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殷土芒芒,域彼四方……”
这本是诗经中的《商颂?玄鸟》一篇,其中的玄鸟讲的便是朱雀,这人声音优雅,吟句抑扬顿挫,颇有古意。
方吟至此,那人忽然语气一变,狂傲十分:“天命玄鸟,我逆天命;朱雀居南,一火焚之!”
夜空下,那人腰间有晶明物什闪烁,正是琉璃令。
谢苏声音一冷,沉声道:“月天子?”
回答他的,是一声长笑,清越狂妄,轻舟上的白衣身影未曾回头,飘然顺水而下。
谢苏一咬牙关,那轻舟顺水而下,速度极快,自己追之不及,况且此刻追赶月天子,已无意义。
他奔回如天楼下,只见烈焰熊熊,那如天楼乃是木制,虽然尚未烧塌,但已支撑不了一时片刻。
“当,当,当!”
金铁交集之声自楼上传来,谢苏诧异,向楼上望去,这一眼看去却是全身发冷,二楼上窗边站了一人,红衣发梢被熏得焦黑,正是朱雀。
那窗上以铁栅封住出口,朱雀手持无涯剑,一剑紧接一剑猛劈向铁栅。
铁栅粗若儿臂,无涯剑虽是世间神兵,却也难以将之削断。朱雀平素对自己佩剑最是爱惜,但此刻已顾不得,几剑下来,无涯剑上已迸出了一个缺口。
谢苏心思聪敏,此刻已推想到,当是月天子将朱雀诱入机关,困于此处,那如天楼上只怕已用铁板之类封死,不然单是木板,绝困不住朱雀。
他想也未想,右手一翻,银丝软剑迎风而出,连断楼下十七根木柱,火焰为他剑风所卷,让出一片空地来,谢苏身形一展,便要向火焰中冲去。
忽听楼上又是铿然一声响,谢苏顿住身形,向上望去,却见一根铁栅竟为无涯剑所断,铁栅落地,无涯剑却也禁不住重负,从中断裂,半截银剑恰落在谢苏面前,直没入地。
谢苏忍不住,叫道:“朱雀!”
朱雀此刻也看见了他,面露欣喜,一声“阿苏”尚未出口,忽又听“当”的一声响,一块厚重铁板从上而落,将整个窗口挡的风雨不透。
铁栅斩断方会落下铁板,刚刚获得一丝希望却又全盘毁灭。这设下机关的月天子,心思实是太过细致狠毒。
谢苏紧握住银丝软剑,指关节已被他勒得发白。
此刻真是多一刻也犹豫不得,他再度展开“千里快哉风”身法,正要冲入如天楼之时,忽觉身后风声杳然,他身形未转,右手微扬,一道剑光向身后暴射而去。
这道风声并没有阻拦住他的脚步,但与此同时,又一道靛色身影停在他的面前,其人身形高瘦,动作无声无息,恰如鬼魅一般。
又有两道身影出现在他的左右两侧,左边一人一身华贵,相貌堂皇,手持一柄金如意;右边一人则是个笑得人畜无害的中年人。
谢苏慢慢转过身,果然,在他身后站了一个手握弯刀的苗人,而他方才那一道剑光,显然并没有伤害到他。
四个人慢慢包抄上来,而谢苏的心,也慢慢沉了下去。
他识得这四个人。
靛色身影是东海明光岛的岛主左明光,手持弯刀之人是苗疆高手察察,左手边的衣着华贵之人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富贵侯隋护花,右手边一脸笑意的中年人则是金取帮的前帮主仇亮。
这四个人,无一不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谢苏以一对一,可以取胜;以一敌二,已经吃力;若以一敌四……
后果直是不可想象。
谢苏虽数年不出江湖,却曾听闻:这四人当年曾欠下生死门日月天子的师父一个人情,他们亦曾发过誓,除对石敬成直接出手外,他们愿为生死门做任意一件事,以偿当年之情。
这也正是月天子敢于先行离去的原因。此人狂妄之外尚是十分缜密,如天楼机关险恶他尚且不放心,更埋伏下了如此高手。
如天楼上木制地板被烧得“扑剥”作响,间或传来吱吱的声音,想是铁板已被烧得扭曲断裂。
朱雀身处如天楼上,此时已是片刻也耽误不得。
谢苏握紧手中的银丝软剑,这一刻能帮到他的只有这把剑,而这些年来与他不离不弃的,也只有这一把剑而已。
身后刀光回旋如雪,察察已是第一个出手。几乎与此同时,左明光手中一道黑光如灵蛇出洞,攻向谢苏下三路,原来是一条长鞭。
二人出手之后,隋护花与仇亮亦是同时出手,他二人顾忌身份,故而稍缓一刻,借这一刻之时,谢苏浩然剑法如白虹贯日,两道剑光已分别袭向察察与左明光二人,虽是先后击出,但因他出剑速度太快,竟如同时而发一般。
剑招出手,他展开千里快哉风身法,疾向如天楼中冲去。
四人身法一展,兵刃交错,风声呼啸,却又将他拦在了正中。左明光衣衫被银丝软剑割裂,靛色衣衫颜色虽暗,谢苏眼尖,见得隐有血痕渗出来。
——却也只是隐有血痕而已。
方才两剑、轻功身法,谢苏已用上了十成功力,但也只能做到如此地步。
身后轰然声音渐响,不知何时,如天楼便会坍塌,谢苏一语不发,冷静若他,此刻几已无法控制情绪。
他手指扣紧剑柄,心中已下决断。
另一面,围攻他的四人,只有更为惊讶:他们虽已料到面前这人应是个高手,但方才四人各出极招,非但未能将他格杀当场,反被他剑伤了左明光,这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
隋护花眼角瞥到谢苏手中银丝软剑,不由叫道:“青梅竹,你是青梅竹!”
他话音未落,谢苏却已揉身而上,左手小擒拿手逼向隋护花咽喉。
这一招虽然凶狠,但自身亦有破绽,隋护花转身避过,手中金如意运了十二成功力,向谢苏砸去。
金如意挥过,却见谢苏不避不闪,他心中诧异,暗想青梅竹素以剑法轻功闻名,却未听说他何时又习了金钟罩一类护体功夫?
想到这里时,他已与谢苏十分接近,金如意不偏不倚,正击中谢苏前胸,谢苏面色苍白,后退一步,那一招小擒拿手自是递不到他身上,隋护花不由大喜,戒备一时放松。恰在此时,他忽觉咽喉剧痛,一低头,却见银丝软剑已穿过了他的喉咙。
纵使他方才放松戒备,但以二人所站方位,那一剑怎能从这里刺出?
他睁大眼睛,不明所以,倒地而死。
那一剑,却是缅甸的“缠腰剑”,刁钻毒辣,防不胜防。但隋护花武功极高,若非谢苏方才拼着先中一招,绝不可能一剑致隋护花于死地。
这却也是因为隋护花出身富贵,江湖经验较少之故,若换了另外三人,谢苏再挨上十招,亦难一剑奏效。
仇亮与隋护花交情最好,见他倒地,面上笑意顿收,第一个冲上来,双掌一合,喝道:“青梅竹,拿命来!”
最后一个字尚未出口,他忽觉气海穴上一麻,全身气劲空荡荡的没了着落,四肢百骸竟如融化一般。
“不……不可能……”
气海穴是他罩门所在,青梅竹怎会知道?他连身子也未转,这一剑是如何刺过来的?
仇亮已无机会再想,谢苏从自己身上抽出银丝软剑,一剑已削下了他的首级。
那一剑是倥侗的绝技之一“玉碎昆冈”,乃是同归于尽之式。谢苏并未转身,他一剑刺入自己身体,穿出的剑尖点中仇亮罩门,一招废了他武功,随即取其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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