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宫秋月

第124章


我一听,还不错,当年在敛韵盛会上我就很欣赏乔奴儿的琵琶,铿锵壮丽,颇有侠女风范,而江之汀心胸阔大,俯瞰天下之气魄,还真是一对……
  
  “你在说什么呀……”江之汀皱着眉头打断了我的想入非非,“她是我的……朋友……”
  
  三天,我没有去教课,只为了制一把琴。
  
  一绺青丝,流动着月华。
  
  孤零零的月华,不知在听谁的思绪纷飞。
  
  我头一次感觉,发丝制的琴,原来弹起来,音符这么饱满。
  
  而教我用发丝制琴的那个人,再也不会为和我在一轮明月下相守相望了。
  
  那时的我们,一个在琳绣宫,一个在御监局。
  
  曾经怨过遥夜,只堪盈手相赠月光。
  
  一个人告诉我,三千青丝,最为纠缠的是思念,只是相思诉无门,用头发制成一把琴,弹出的思恋,只有月光听得见。飘飘摇摇的被纤柔的月光携带,直直的攀上了皎洁的明月,然后,远在异地的人,就能够看的见,更能够用自己手里的琴,听到对方的心。
  
  他用我的头发叫我做了一把,我也用他的头发做了一把,因为,我想听他发丝里的思恋,所以我们并没有交换琴。
  
  三天不眠不休,我却没有做出一把九霄环佩伏羲琴。
  
  手里的桐木,连一点相似也没有。
  
  他送我的琴,已经遗落在我永不会回去的地方。
  
  复制一把,又有什么用呢?
  
  我捧着这把失败的成品,指尖轮回。
  
   反反复复的,是他教我的琴曲。
  
  熟练的手已生茧。
  
  轮回了春夏,轮回着每一个我们共同赏过的星空,只是轮回着错过。
  
  变质了的爱情,还能有什么,让我可以眷恋的?
  
  平淡的生活,就像度假,但是这般惬意,也终有个尽头。
  
  是我自己受不了了。
  
  我不可以在越国长住,瞬息万变的军情战报比一日三餐更重要,他们决定着我下一步的动向。
  
  我辞别了可爱单纯的学生,辞别了善良热情的村民,来到了金陵城。
  
  金陵不比魏都,却也十分繁华,商铺酒肆鳞次栉比,行人车辆来来往往,我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兰芷坊。
  
  红衣圣手却不在,青衣小婢引我到坊内小坐。
  
  四下环顾,才知这兰芷坊是一个琵琶坊,各种大小,各种音阶的柳琴,月琴,阮,扬琴,从普通的到价值连城的一应俱全,坊内乐声如大珠小珠落玉盘,铿铿锵锵不绝于耳,遥遥听到不同的指法,不同的乐曲,似有人正在教乐。
  
  我正欲去里间一看,却听身后一声,“有失远迎,切勿怪罪!”
  
  一回头,正是乔奴儿。
  
  此刻我是一身男儿装,看她正上下打量我,便道拿出了江之汀的信物。
  
  乔奴儿仿佛才认出我来似的,一下子变的亲切起来,“你是木香?我在魏国的敛韵盛会上见过你!”
  
  乔奴儿待我十分殷勤,称姐道妹,为我安排了相当好的食宿,让我有些受宠若惊,她却笑道,“江先生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又埋怨我见外。
  
  兰芷坊虽然不是我住的地方,却是我每日要去的地方,乔奴儿邀我去切磋琴技,还列我为贵宾,而实际上我去了就是学习琵琶的,我的强项是古琴和古筝,琵琶只略知皮毛,最近迷上了月琴,结果这把琴却不买的我的帐,弹出来的音七扭八歪,倒是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将它驯服。
  
  其实每日在这样激越的琵琶声中,总让我有要开战的错觉,然而目今虽然魏越秦楚陈兵境上,却是相安无事,最大的事情是,魏越联盟已经瓦解,前一段时间传闻和亲公主百合体弱多病,状况不佳,现在才知道是魏国没有联盟的诚意,极大的伤害了越国人民的感情。
  
  这样的日子一晃又过去了一个月之久,我金陵城已经被我转熟了,乔奴儿曾一度鼓励我在这里定居,还开玩笑如果我在这里开一家酒楼她绝对愿意出资入股,这当然是在她尝过我的手艺之后。
  
  记得她第一次款待我,说是接风宴,金陵十二钗,我一听吓了一跳,恍恍惚惚以为自己是不是穿越到红楼梦里去了,菜一上来,才知道,原来是“金陵十二菜”,十分有特色的地方菜。
  
  我也回以在魏国宫廷里的名吃,乔奴儿似乎是第一次吃,赞不绝口,然而我却有些疑惑,记得当时在敛韵盛会的时候,我记得她好像是魏国凉城人,不过想想没准是魏越感情好,在音乐上的来往便更不拘束了。
☆、君问归期未有期(三)
  春花秋月,季节最美的记忆,无非是这两种了。
  
  春季骑马踏青,一朝看尽金陵花。
  
  桃花灼灼其华,纷纷雨落;牡丹倾国倾城,雍容华贵。
  
  望江楼,遥望一片山山水水,清丽如画。
  
  近观却是满城春色宫墙柳,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兰芷坊的音乐会就在这一片融融春日清音遍洒泗水流。
  
  宾客言笑晏晏,把酒言欢,琵琶清音斜拢碧柳丝丝翠。
  
  兰芷坊的名角婼谣陪我在这里赏乐赏景,刚刚她的一曲《婼倾城》夺得满堂彩,台上现在是名动大江南北的红衣圣手乔奴儿亲自登台,台下宾客皆屏气凝神,洗耳恭听。
  
  本以为奴儿会弹一贯的侠风劲喝,然而清脆明快,珠玉飞溅出来的竟是一种别样柔和的春景,听的众人如痴如醉。
  
  一曲罢,众人掌声雷动。
  
  婼谣去迎奴儿下场,我坐在那里轻呷一口新茶。
  
  望窗外眺望绚烂的春景,让我心旷神怡。
  
  “看来这天下真要大变了!”一声叹息不大,从旁边那桌响起。
  
  “是啊!想不到红衣圣手的《金陵叹》这样温婉清丽,只怕好日子没有几天了!”
  
  我回头,只见旁边一桌皆是衣衫考究,谈吐不凡的中年男子。
  
  一个手里拿着扇子的人道,“如何说?难道这红衣圣手还能预测天下局势不成?”
  
  最先开口的那个声音笑道,“张兄来这里是赏乐,在下可是来听天下之波动,红衣圣手蕙质兰心,和平之际总是弹拨战乐,提醒人们居安思危,一旦音乐步入舒缓之际,则是于是战机。”
  
  “是啊!”一个学者模样的人也捋了捋胡须刀,“去年年初魏楚大战,年末的秦楚联军到来之前夕,红衣圣手的琵琶都是舒缓若春水。”呷了口茶又道,“如今这曲子越发的柔和,证明这天下要大变了!”
  
  扇子咻的一收,那人身体前倾,面上有不信之色,道,“琴声如何预兆局势呢?诸位言重了!”
  
  一个戴着高帽子衣装华丽的人笑道,“难道张兄没有发觉如今天下已不容你我酣眠了吗?七国盟主魏国怕是危在旦夕矣!”
  
  长胡子继续捋着点点头,却是一脸愤然,”魏国主太嚣张则个,我大越亲去求亲,竟然将木香公主下嫁于四皇子,还欲瞒天过海,六国盟军必然要将魏狗剿灭!”
  
  我心里一颤,什么叫“六国盟军”?
  
  高帽子摩挲着他手里的扳指,道,“唉,想魏国主当年何其英明,不知如今如何昏庸至此。当年魏国为臣,已存灭秦之心,而今燕国亦然,燕齐姻亲之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共反魏国,正和秦楚之意,而今魏国得罪我大越,盟国关系亦瓦解,平日里苟延残喘的辽国今日见机,也欲分一杯羹,六国不日即将出兵,魏国必亡,真不知如今竟落得这样的光景……”
  
  “魏国昏庸之道久矣!”一个白衣玉簪的稍微年轻的人道,“魏主好男风,宠幸宦官,置于后宫多年,如今竟将其封为后,如今六国共剿魏国,竟然还命全国缟素,整日颓废,不思勤政,魏国内斗亦凶,国之砥柱天威将军不知所踪,如何不得亡……”
  
  “唉……”长胡子的人摇头叹气,“乱世啊,乱世将至……这魏国一亡,必天下大乱,六国争霸,我这生意怎么做啊……”
  
  高帽子的人嘴角流出一丝笑意,轻道,“此言差矣,梁兄,乱世,世道越乱越好,这才是你我赚钱的大好时机……”
  
  “呯——”碎裂了一地的杯子,所有的人都向我看来。
  
  “林姑娘,怎么了?”婼谣看出了我的异样,来到我旁边小声问。
  
  我摇摇头,几步走到那一桌人,行了一礼。
  
  深呼一口气,然而唇齿间还是在发抖,我咬了咬牙,稍微平复了一下,道,“请问诸位,魏国……魏国全国缟素,是,哪位薨?”
  
  他们有些奇怪的打量了我一番,并没有人接话。
  
  我的心安于这样的沉默,越跳越快,期望他们说出什么,却更希望不要说。
  
  那个戴高帽子脸上的表情最先缓和过来,他亦作了一揖道,“姑娘,魏国半月前送燕太子和九公主回燕的宴会上,魏国皇后遇刺身亡,魏国主心痛万分,全国缟素……姑娘,姑娘……”
  
  几下我几乎站立不稳,头脑一阵晕眩,只看见那个高帽子的嘴一开一合,耳朵里再也听不见丝竹喧嚣,只有一句话响彻,“魏国皇后遇刺身亡,魏国皇后遇刺身亡……”
  
  眼前明晰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被扶在一旁的椅子上,乔奴儿和婼谣两张焦急的脸映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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