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宫秋月

  
  他却拒绝。
  
  “你走吧！”他把我送上了马车，从掀起的帘子里紧紧握住我的手。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流泪了，只知道他的手温柔的擦过我的脸颊，被风吹着，一道凉凉的痕迹。
  
  “如果你走了，我怕下一秒自己会忍不住把你追回来！”他低头微微一笑，道，“落在三军眼里，可不是一个笑柄了！”
  
  “又不是永远要分开了！”我笑道，“还是说，你一秒钟也离不开我，这样也好啊，我跟你一起去！”
  
  他俯□轻吻了我的唇角，背着光，我看不见他的眼睛，“曼儿，等我！”
  
  车轮碌碌，在朦胧的晨光中掀起细微的尘土。
  
  车帘的视野里，有青山，又白云，只是再也看不见他。
  
  就在清亮的光影中，隐没。
  
  我想起昨天夜里，他攥着我的手，好像在抑制自己的剧烈的心绪，“曼儿，我再也不要放手，我再也不要……”
  
  为了不让他分心，我答应他，在他四个侍卫的护送中，去燕都等他。
  
  清晨的话总是在我心头徘徊，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语气被晨风吹得微微有些凄凄之音，不舍也变得凄迷，在最后一刻，我没有对上他的眸子，那种安心也就没有鲜活过来。
  
  一过就是十天，我有些担心，然而侍卫们禀报，行军一切顺利，捷报频传，六国即将会师。
  
  清桐留下来有些事处理，因此，路上没个人陪话，还是有些孤寂。
  
  燕国的山山水水，到底与魏越有些不同，春季盎然的生机聊解了我的烦忧。
  
  回想起来自己的这些岁月，可以用颠沛流离来概括。
  
  一直在山川之间来回游走，躲避也好，追寻也好，想再也想起来，恍然如梦。
  
  流浪，好像在流浪一样。
  
  还好我又一颗心，有一个人住在心里。
  
  曾听过一句话，心灵没有了栖息的地方，走到哪里，都是流浪。
  
  所以，我自己拥有了多么大的一笔财富，只有漂泊之后，才真正明白。
  
  车停了下来，应该是又到了一处歇息的地方。
  
  然而撩起车帘，却是枝叶繁茂，鸟鸣山幽。
  
  岔路口。
  
  侍卫们面无表情的立在那里。
  
  我的心立刻警惕起来。
  
  然而一个侍卫半跪着呈上了一封信，我一怔，接了过来。
  
  “曼儿，和你相识相知相爱，是我平生最开心的一件事。
  
  见到你，我曾有过心动，我以为，是太久没有了爱，所以寂寞，然而后来发现，这寂寞的微光，只有你，才能点燃。
  
  池涟曾经告诉过我，男人生命中，必然会遇到一个精灵，带给他欢笑，快乐，幸福，我只是一笑了之。
  
  现在我相信了。
  
  而且我知道了，你就是我的精灵，来自异世的精灵。
  
  男人不会轻易放手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只是我深知被束缚和逼迫的感觉。
  
  请允许，我用这种方式诠释我的爱。
  
  呵护你眼中最明亮的那一部分。
  
  这是燕国的清流镇，可以走大道，直抵燕都，这里，也是去辽国最近的路。
  
  曼儿，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爱你的，月明。”
  
  一滴滴的泪水叭嗒叭嗒的模糊了隽秀的字迹。
  
  我把信纸搓成了粉末，一阵风吹来，很快不见了踪影。
  
  侍卫们看着我面面相觑。
  
  那个递信的侍卫似乎之前就得了指令，走上前来请示。
  
  我默默的望着两条官道。
  
  一样的长度，一样望不到头，看不清前程。
  
  踏上一条路，不归路，就是另一番光景。
  
  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要做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决定。
  
  风一阵吹拂，头顶的枝桠被吹开，一片阳光落在我的眼底。
  
  暖融融的，让我想到了熟悉的眸子，熟悉的笑。
  
  颤抖的唇，颤抖的身体，竟然就这样安静下来了。
  
  一点点融化在内心的，是什么？
  
  我突然感觉，自己很幸福。
  
  我想自己应该是笑着的。
  
  月明，果真是你最懂我。
  
  谢谢你！
  
  我转身，走上马车。
  
  “去辽国……”
  
  飘忽的，好像不是自己的声音。
☆、只是当时已惘然（一）
  我想过了风沙连绵，高山荒野少人家，却不知，这片大陆，虽然和中国很像，却也不尽期然，比如辽国，并不是沙漠，和燕国，几乎也没什么区别。
  
  就好像我心里的回忆，还是那样的，留在燕国的星空下。
  
  驿站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隐隐不安。披了衣服坐起来，却突然闻到一种奇异的幽香，也许是在累日的逃亡中练就的，我蓦地反应过来。
  
  把茶水倒在丝帛上，掩住了鼻腔。
  
  昏暗中一个人挑开了门栓，直直的向着床轻脚走去。
  
  我蹑手蹑脚的从门后走开，溜出了房间。
  
  其他的侍卫，就住在我的旁边。
  
  我正准备拍门，却发现门虚掩着，我心里一惊，推开门，一下子吓得跌坐在地上。
  
  浓烈的血腥味冲击着我的鼻腔，猩红的血泊里，三具无头尸体尚在抽搐。
  
  一滴滴的血从天花板上滴下来，蜿蜒在木质地板上倍显狰狞。
  
  我无论如何也不敢抬头看，已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恐惧。
  
  回过神来，一张熟悉而狰狞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
  
  “为什么，要杀了他们，”我抬头道，“至少，他们和你做过一段时间的兄弟！”
  
  就是那个递给信封的侍卫，曾经深得宫月明信任的人。
  
  他没有回答，而是看着我笑道，“清河王妃果非寻常，面对这么血腥的尸体，还能和在下谈笑。”
  
  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我一皱眉，自己站起来。
  
  他嘴角现出一丝冷血的笑意，道，“王妃，业内规矩，各为其主，他们都是相当优秀的侍卫，为了任务的周全，只有斩草除根了。”
  
  大多数的时候，我被迷昏，醒来的时候，却总能有惊喜。
  
  一开始是发现自己周围多了五个影卫，后来就是发现自己到了丛林里，听着月夜猫头鹰凄厉的悲鸣，最绝的是，一次自己醒来，四周一团漆黑，仿佛在一个又硬又小的空间里，蜷缩着不能伸展手臂，时间长了就呼吸困难，开始我还能开个玩笑想自己是不是又投胎了变成了一个乖乖呆在母亲子宫里的婴孩，后来却呼吸困难，真真正正面临着投胎的悲剧了。
  
  在我已经失去意识了的时候，又被一阵涌入鼻腔的清新的空气聚起了思维。
  
  眼前是模糊的光影，我仿佛看到一个模糊的面孔，久久的注视着我。
  
  我被人扼住了咽喉，一阵呼吸困难，求生的意志逼我睁开了眼睛，面对现在的处境。
  
  眼前的人，我如何会不熟悉。
  
  每一次，都是他掐着我的咽喉，连姿势都一模一样，我又被他提起来了。
  
  “为什么骗我？”他的面目狰狞而扭曲，一双桃花眼泛着怨恨的光。
  
  “彼此彼此！”我冷笑着看着他，“赵玉攸，你演戏超时了！”
  他的眼睛一瞬间睁大了，喉咙上的力量减小了，嘴角却放出一丝苦笑来，“你的演技竟然那样好，将本宫也算计进来了！本宫以为你真的爱上了，没想到，还是像以前一样冷血！”
  
  我淡淡道，“我也没办法，每天被那么多人监视的感觉真不好受，丫鬟，奴才，侍卫，你知道他们的眼神么，我现在想起来还毛骨悚然，还有啊，你是不是每天都会给你的王妃泡上一杯茶，茶里有什么，我到现在，还没查出来，你不介意告诉我吧？”
  
  赵玉攸脸上泛出了冷笑，看着我的目光分外冰冷，“你比我想的聪明！”
  
  “你是为了报复谁，你又是为了谁的江山，你可真是大公无私，连你的婚姻都算进去了！”我道，“谁为你出的计划？我可以告诉你，这个计划，实在太烂了！”
  
  赵玉攸胸膛起伏，面目扭曲，一巴掌把我抡到墙上。
  
  我的头磕在墙上，头脑一阵混沌。
  
  赵玉攸抬起了我的下巴，恶魔般的声音吼道，“当时大哥说要杀了你！我居然鬼使神差把你留下来，疼你，爱你，还娶你做我的王妃，我哪点不比那个太监好！”他一把撕开了我的衣服，道，“那个太监要我娶你，他不要你！你有没有想过，我软禁你，我下药，都是因为我爱你！”
  
  他的动作停止了，我也呆住了，我们都被他嘴里说出的话震惊了。
  
  凝固的空气中，他一声冷笑，道，“当初，大哥劝我，我还不听，这才知道，你真是一个贱人，当初我怎么对你这个贱人这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