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宫秋月

  
  心里欢呼雀跃，哈哈，赵玉仁，你再也威胁不了月明了！
  
  我听见月明拍着箱子，急切的说，”曼儿，你还好吧？……曼儿，我一定会把你救出去的……”
  
  我在箱子里早已松了一口气，道，“月明，月明，我很好，太好了，终于离开那个蛇窝了……”没听到他回应，这才想起来他是听不见我的，我仔细分辨，觉得他的话语似乎很是焦灼，我有有些朦朦的，不知所以然，心下也跟着乱了起来。
  
  “退兵，我退兵！”我愣在黑暗里，但是月明的声音离我很远，他不知何时已经不在我身边了，我心头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把钥匙给我，快，出去了我就退兵，六国一定会退兵……”
  
  “明儿，终于决定了，你的诚意呢？”□裸的威胁，带着调笑，带着得意。
  
  “……这是三军虎符……”
  
  “月明！”我拼命捶打着箱子，我是在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现在形势都是对他有利啊，为什么他要这样一步步的退缩，难道是赵玉仁给他下了什么迷魂汤不成！
  
  “哟，还是真的……”我心中已经，那虎符好像已经到了赵玉仁手里，我甚至能想象到他漫不经心的打量的样子。
  
  “希望你也信守承诺！”月明又来到了我的面前。
  
  “哈哈哈哈哈……”一阵仰天大笑，显然出于赵玉仁之口。
  
  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笑声，笑的如此奔放，仿佛生命中所有的东西都遗忘在不知名的角落，然后这个人的行囊也就轻了，孤身一人，毫无牵绊，最容易走上极端，超越了底线，也好不在乎，就像吸毒者，在兴奋的时候忘却了所有，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比恣意，甚至为幻觉而疯狂。
  
  而眼前的赵玉仁，笑声就似乎进入了这样一种癫狂状态。
  
  我不知为何一阵毛骨悚然，只听的月明贴着箱子在小声的安慰我，这才微微安心。
  
  笑声渐渐停歇，赵玉仁的声音变得尖利而怨毒，“明儿，你好狠，你在我面前如此维护那个女人！……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像我认识的宫月明吗？啊？……你从来不会这样，你从来波澜不惊，步步为营，都是这个女人，让你变了，你变了……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赵玉仁，我保证你了，二皇子也不会和你争，你现在把钥匙给我，是最好的选择……”月明话说得异常迅速，似乎在争分夺秒。
  
  “明儿……”赵玉仁几乎是叹气的语气，“我改变主意了，你太让我失望了，如果你选择俘虏魏国，我死而无憾，至少是在你的手下，你的剑戳穿在我的心口，我的血液溅在你的脸庞，我最后一眼看到的仍然是你……今天下午，你为了这个女人，放弃了一直以来的都念着的事情，而现在，你连这个虎符都交出来了，你知道我的心吗，现在就一寸寸的这样碎裂，破碎，好疼啊！好疼……我告诉你，这个钥匙早就被我扔进湖里了，你以为我没有注意到你看她的眼神吗？就凭这个，我不会让她活的，我要让她死在你面前，让你永远断了念想……”
  
  “你——”月明的震怒的声音带着颤抖。
  
  我愣在原地，只听耳旁传来一阵厮杀声，还有一阵狂笑。
  
  一阵震动，我渐渐回过神来，我听见吱吱嘎嘎的声音从耳旁传来，这个箱子竟然在晃动，就好像要开裂一样。
  
  月明焦灼的声音传来，“曼儿，不要害怕，不要害怕，我会救你……”
  
  “不要担心，我会和你在一起……”
  
  一个念头划过大脑，我突然明白过来，这个箱子，有问题！
  
  我听见他在撬锁，金属碰撞的声音杂乱而没有规律。
  
  “你在干什么，不，不可以——”赵玉仁的声音传过来，惊慌失措，歇斯底里。
  
  撬锁的声音停止了。
  
  “滚开！”月明一声怒喝。
  
  撬锁的声音重新传来，然而响响停停，箱子外有碰撞的声音，两人似乎在扭打。
  
  我听见箱子开始嗡嗡的鸣叫，剧烈的晃动，像是要爆炸一样。
  
  我站不稳，用手扶着箱子，手却几乎要被震麻了。
  
  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谁能告诉我！
  
  “曼儿……”月明的声音离我很近，平静，温柔，就好像清晨刚睁开眼睛时的绵绵情话一般，“不要害怕，我在……”
  
  我一阵恍惚，忘却了周遭的混乱厮杀，忘却了这个困住我的似乎要爆炸的箱子，心渐渐宁静下来。
  
  月明，我相信你，我相信，我知道你会救我出来的，我们都会平安出去的，你会报了你的仇……
  
  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我不要回家了，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我们一起好开开心心在一起，好吗？
  
  ……
  
  一片光明涌入眼帘，箱子一顿，门打开。
  
  第一眼，潋滟的杏眼，那般熟悉，清澈的流转着温柔的目光。
  
  在一片烛火中，包裹着我的影子，卷涌，吸入他的心底，整个眼眸幻化成一潭幽水。
  
  静静的，深邃的，睿智的，好像可以看透生命。
  
  就像飞鸟划过天际，极浅极淡的一笔。
  
  曼儿，我爱你……
  
  他没有说，但是我读的出来。
  
  “月……啊——”
  
  他攥住我的胳膊，我被扯了出去，一摔，我飞出去好远。
  
  一阵血腥味传入鼻腔，手掌撑着一滩冰冷且潮湿的东西。
  
  我怔了怔，发现四周一片混乱，刀光剑影，肢体乱飞，血流成河。
  
  而我，正在两具残缺的尸体上，尸体胸部贯穿的剑尖，离我的眼睛只有一寸。
  
  “啊——”歇斯底里的惨叫，赵玉仁失魂落魄的声音传入耳际。
  
  一回头，我觉得自己整个世界都要崩塌了。
☆、只是当时已惘然（六）
  我跌回尸体身上，好半天才撑起自己的身子，朝他跑去。
  
  不是真的，不是！
  
  为什么？为什么？
  
  我的呼吸停止了，只有弥漫着血腥的风，刮进我再也合不拢的嘴巴，让我品尝到一种血样的疯狂。
  
  冰冷的眼泪顺着我的眼角流下。
  
  心破碎成了粉末。
  
  他的身体，被血淋淋的剑尖贯穿。
  
  整整十六支，整整齐齐的排列，一个正方形的矩阵。
  
  那个箱子的底部，我以为的用来透气的栅栏，让我刚刚看到和听到了他的无措他受到的威胁的栅栏，竟然是一排尖利的剑。
  
  他身体被插在箱子上，半跪在地上，头靠在箱子顶部，好像已经没有了知觉。
  
  我浑身都在颤抖，看着他的温热的血液顺着身体流下来，摊开了一朵硕大而妖异的猩红色的花朵。
  
  我颤颤的伸出了手，快抚上他脸庞的时候，我的手却停住了。
  
  我怕，我好怕！
  
  我实在没有勇气触碰他冰凉的身体。
  
  就在这时，他的身体颤了颤，却是慢慢的抬起头来。
  
  我呆呆的注视着他，苍白的失了血色的脸颊，温柔依旧。
  
  他的眼眸依然那般明亮，好像他现在正在气定神闲的饮一杯茶。
  
  他颤抖的沾满了鲜血的手，从他的淌血的腹部缓缓伸出来。
  
  我紧紧的攥住了，温热的，有力的，尚还能和我交握的。
  
  可是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泪水顺着我冰冷的脸颊流下来，我止不住抽泣起来。
  
  他的红唇早已失了血色，在苍白的几乎透明的脸颊上更显出一种憔悴。
  
  他的嘴唇动着，好像想说什么，却又没力气，只能发出微微的气息。
  
  我颤抖着把自己的耳朵凑了过去。
  
  一个温热的吻落在我的脸颊。
  
  飘忽的，像蜻蜓振翅飞向天光。
  
  血腥的，让这仅剩的一抹温柔更加惨淡。
  
  我失魂落魄，颤颤的注视着他眼眸的一点光芒，恍如天际最灿烂的流星，又如生命摇曳在风中的那一绺灯火。
  
  “曼……儿……”他颤抖的唇不成句段，我感觉到他的气流微弱的几近熄灭，他几乎不曾呼吸，出多进少，然而他咬着牙，忍耐着，慢慢的吐出几个字，“活……下去……”
  
  我浑身一震，靠着他的头失声痛哭。
  
  一个人大力的把我拽开。
  
  我不得不松手，我握着月明的手，我不能让他的伤口受到牵扯。
  
  十六把剑……
  
  我的心颤颤的……
  
  看着月明的手垂在地面，鲜血顺着指尖流淌。
  
  “明儿，明儿……为什么，为什么……”赵玉仁不顾剑尖划破了他的衣衫和手臂，搂着宫月明的尸体嚎啕大哭，捶胸顿足，“明儿，我不是有意的，钥匙在这里，给你，给你……为什么，你明知道如果强行打开，被刺穿的人会是你，你会死，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哭着哭着他的嘴角却流露出一丝笑意，仿佛是什么极开心的事情，不会开心到手舞足蹈，却让人一眼就看出来是从心底流露出来的，他的声音渐渐温柔下来，”这样也好，活着，你就不会属于我，你是一只被困的鹰，在这里你总想着逃跑，逃出去了你会展翅高飞，再也看不见你，我会永远的守着你，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永远是我一个人的……”
  
  他突然回头，看着我，眼神像我在那个洞口里绿莹莹的蛇眼一般怨毒，他扭曲的脸喷出一声怒喝，道，“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