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别抱

这往事在脑海中永远抹不去，如今站在门口，她都觉得愧疚。她只希望父亲在知晓一切之后，可以因为同情而给她一个容身之所，她愿意用余下的岁月，精心照顾老父，其他的，什么都不要了，也要不起了。
    忐忑不安地摇着朱红色大门上的铜环，铜环碰撞在门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终于，门开了，一个门童打开一条小缝，探出一颗头颅。这人，她不认识，原来她家已经换了门童。说明来意之后，那门又关上了，她只能焦急不安地候在门外。
    不知过了多久，门又开了，她的心很激动，是不是她的父亲愿意来见她了？只是，出现在眼前的是艳丽无比的妇人。这妇人是她哥的妻子，也就是自己的嫂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和她似乎不对盘。她还在胡府的时候，两人总是相处不好，嫂子一直对她冷眼相待，即使她曾费尽心机想要搞好关系。
    嫂子从头到尾打量了她一番，冷冷笑道，“怎么被休了，就知道回来了。”
    果真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才一天的功夫，众人都知晓了。那种笑容让她很不舒服，可是她现在只想要回胡府，其他的，他们想怎么嘲笑，都不重要了。“爹可在？我只想见爹。”
    女子绕着她走了一圈，斜着眼睛，带着满脸的不屑，道，“你以为公公还会再见你？你害得公公卧床不起，现在，还有脸回胡府？”
    胡宝珍知道她说的是那次爹与她断绝父女关系之后，曾经气得卧床不起，她也曾多次徘徊在胡府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和易大哥去看望老父。以为进了胡府，那便是爹愿意接纳他们的表现，只是父亲最后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听她说，病变得更加严重，她只好离开，不仅没有达到目的，甚至还连累了娘。爹生气也是无可厚非之事，只是，能不能别生那么久的气？抑或先让她进家门，不要把她当外人。
    “你先让我进府，只要见了爹，他不会赶我走的。”她一直相信她的父亲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见到女儿那么凄惨，所有的恩怨都会消散的。她可一直是他心间上的小宝贝，从小舍不得她吃苦，这一次也一定一样。
    “老实告诉你，你以为我想来见你？是公公的意思。胡府早与你断绝了所有的关系，何况你如今还是一个被休弃的下堂妇，让你进门，岂不是让别人看笑话？”她非常鄙夷地看了眼狼狈的女子，只是言语间有些心虚。
    “不会的，绝不会这样的。”她的父亲才不会在乎这些虚名，知道他的女儿这么悲惨，心疼她还来不及，怎会以她为耻？
    艳丽的妇人忽又说道，“我要说的话已说完了，你呢，赶快给我离开胡府，别站在别人门前挡道。作为你的嫂子，好心劝你一句，你还是赶快离开东州吧，别到处丢人现眼了。或者最该做的应该是找条绳子上吊吧，死了一了百了。”然后，趾高气扬地提着裙子走入胡府，大门又下子被关上了。
    恍惚中的胡宝珍听到关门声才恢复了神志，一个箭步奔到大门口，只是不管她怎么敲，怎么嘶喊，没有人理会她，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不知道在门口跪了多久，希望以此感化父亲，只是天黑了，天又亮了，又变黑了，又变亮了，还是没有人来搀她一把，她依旧孤孤单单的，唯有地上的一抹的影子与之相伴。
    这下，她终于该死心了，就连她的父亲都遗弃了她，最慈爱的母亲早就离开了她，她甚至很不孝地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路上的人都对她指指点点，她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们脸上的鄙夷，她忍不住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却是满脸的泪水，流入了嘴中，原来泪水是这般苦涩。这世上还会有哪个人在乎她？而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选择的，若是当初没有那么勇敢如今却是愚昧的行径，那她是不是还是众人眼中的小宝贝？可是一切都发生了，再怎么幻想都于事无补。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该去哪里。
    或许他们说的对，死亡真的会是最适合她的下场。既然没人在乎她，她又失去了一切，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值得她留恋？不如，归去吧，归去吧，或许这样还能在天上见到她的母亲，只是，她还有这资格？她是个不孝的女儿，甚至还伤害了一条认命，她会下地狱吗？地狱也好，天堂也好，至少可以接纳她。
    她站起了身，因为长久跪在地上，且没有进食，便头昏眼花，一下子摔倒在地。但她仿佛有了目标，有了非得做的事情一般，很快又毫不在乎地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她记得，城北有一条河，一条深深的河。尽管城东也有一条可以溺死人的大河，可惜，那是她与他第一次相识的地方，她没必要死在那条河中，那条初次相遇的河中，省得让人以为她是殉情。
    力气缓缓地没了，她跌倒在地，但那条河还没到，她不想饿死在街上，想保留最后一点尊严，她想要倒在河中，一条流向大海的大河，这样就可以让人找不着她尸首。
    忽的，她发现她还一直背着包裹，想来是小翠帮她绑上去的。她随便取出一张票子，在小贩惊愣的眼神中，放到他的摊子上，然后抱走了一堆的馒头。由于长久待在府中，不记得那河的位置，于是又顺带问了一下。于是，在小贩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她就这样消失在大街上。若不是手中的大额银票，一张可以买无数包子，几间好宅子的钱，他还真以为是一场梦。只是那女人衣着华丽，可是失魂落魄，真像中邪了一样，但她去那里干嘛？难道去投河？又有客人想买馒头，他立即将银票放在衣服中，开始热情地吆喝，谁会嫌钱多？至于方才的担忧一闪而过，在某一日，忽当作趣闻一般告诉了朋友。
    她咬了几口馒头，有些狼吞虎咽，因为只想恢复体力。等到差不多了，便一股脑儿将馒头全扔了。她本想将包袱也扔了，只是系得太牢了，没能一下子挣开，也就随它去了。
    终于见到了那条河，她可以不用再走了。毫不犹豫地，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河中走去。睡漫过了她的小腿，她的腰肢，她的胸口，她的脖子……
    所有的往事又再一次浮现于脑海中，她这一生好像什么也没得到。是不是每一个人临死之前都会将所有的一切都回忆一遍。
    只是，那水灌进了她的嘴中，她的鼻中，她的耳中，好难受，好难受！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她为何要了解自己的生命，是那个人对不起她，是那个人毁了她想成为贤妻的愿望，是他毁了她美丽的幻想，美丽的人生。可为何她在水中挣扎，而他，美妾在怀，仕途高升？这不公平，她干嘛要这样了结自己，让别人过得那般开心。想到这，本是放弃挣扎的双手忽的开始拼命挣扎起来。她要活着，好好的活着，让所有的人都看到她的重生，让曾经对不起她的人都付出代价。她拼命地将头往上仰，她要呼吸，她不要死，绝不要这样死去。她用尽所有的力气拼命扯着自己的嗓子喊‘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