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别抱

易经纬总是会来莫府拜访，无颜不想要有过多的牵扯，于是便婉转地拒绝，不是不在家，便是与聂明远有约。而他总是见到他们两人在一起，所以这也不算得撒谎。
    但他似乎不死心，还送来了一张精美的邀请函，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有些东西还是会记得，比如说他的笔迹。既然都这么正式，她没有理由拒绝，何况惹恼了他，对自己也没好处。于是，她还是决定赴约。
    她想，他大概还沉迷于过去，她希望过去的就让它长埋土中，却又不知，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是冷眼旁观吗？只是她已涉入此事。
    虽然是一个人，但她不会害怕，依然淡定自若地去了。
    东河的水，已经好久没见了，想想好像已过了十来年了。她记得这河，在这条河边，她第一次见到了他，与他相识相知，然后深深地迷恋上了他。他是想要勾起她的回忆，然后让她自己主动承认抑或被识破她就是以前的胡宝珍？
    随着木架，她缓缓走向岸边，跨过用来连接船与岸边的木梯，她走上了精美的画舫。
    易经纬矗立在船头，见到她稳稳地来到船上，眼底却是失落。若是她，一定会害怕地叫着他，硬是要和他一起跨过来，因为她非常非常地怕水。
    无颜客气而疏远地面对易经纬，得体的言行，昭示着两者身份上的不同。
    “莫大掌柜，如今已是日头高照，正是用膳时间，内备有丰盛午膳，可供享用。”说这话时，眼底隐隐有丝兴奋。
    无颜望着空无一人的河面，再望望泛着亮光的水波，船上一片安静，好像也没其他人，她依然跟着他进去了，她想知道，他到底想干嘛。
    这午膳果真丰富，看着色泽鲜艳的菜肴，闻着飘向四处的菜香，还真的饥肠辘辘了。只是，她不会贸然动筷，谁知道里面有什么，若是以前，肯定高兴地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因为这是她夫君请她吃的。以前没有实现的愿望，反而在今天实现了。
    易经纬夹起了一块鱼肉，放进口中，带着留恋与怀念的神色，咀嚼着。“你可知这道菜？”
    无颜闻声望向中间的大盆子，里面放着一条完整的鱼，这做法怎么与以往的胡氏水煮鱼长得那么像，分明是一模一样。可这种做法，只有她会，什么时候，竟然可以成为别人也会做的一道菜。
    “是不是觉得奇怪，这道菜与一般的水煮鱼长得很不一样。”听到他带着怀念的语气说道，“我很喜欢吃鱼，她便坚持要下厨，虽然一开始味道怪怪的，可后来越来越有味道……”
    不用他说，她也记得，那是她第一次下厨的杰作。
    东州临河靠海，鱼自然多的不得了，也是一类常见的菜肴。只是她虽生长于此地，却不喜食鱼肉，一方面是因为讨厌那腥味，另一方面自己老是被鱼刺扎到，久而久之，也就不想看到和鱼有关的菜肴。但是偏偏她的夫君最爱吃的便是鱼，所以为了成为一名好妻子，她要学会用鱼做菜肴，同时也让婆婆知道，她虽然不是官家千金，但是她有一颗心，全心全意为丈夫的心。
    可是当她一个人第一次踏进厨房，那间小小的厨房时，颇有一种孤身奋战的感觉。她以为下厨只是件小事，虽然她不喜欢鱼，但有什么可以吓得倒她。只是，摸着黏糊糊的鱼，刮个鱼鳞，都将手弄伤了。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拿起刀子打算把鱼杀了，可是从没杀过活物，又不知道怎么杀，于是提了半天的刀子，也不知从何入手。最后，眼睛一闭，刀子一挥，她仿佛听到了哭泣的声音，有东西溅到了她脸上，不用猜，必定是红艳艳的血。虽然可以用袖子擦干，但那腥味却散之不去。
    她鼓起勇气睁开眼睛，头裂开了一半，整个身子还在不断地挣扎着，黑黑的眼珠一直望着她。她想，她是个坏人，她伤害了一条命，虽只是一条鱼，却带给她深刻的记忆。她想她一定要将这道菜做成功，所以只能对不起这条鱼了。她忍着恶心感和罪恶感，将鱼拎起来，打算放到水里洗一洗，只是等了好久，鱼还是在动，头不是明明被砍掉了？她害怕地用布包着鱼，扔到了水里。为了做这道菜，她放下架子来到鱼摊，问了很多卖鱼的人，只想知道怎么做才会做出一道好吃的菜。所以，这内脏要挖干净。
    犹豫了许久，终于将手伸到了鱼肚中，一点一点地掏出来，不断用清水清洗着。后来好不容易扔进了锅里，却发现它似乎还在跳动，把她吓了一大跳，盖上锅，就跑到后方，打算点火煮菜。这些天，为了做菜，她学会了点火，同时也弄得满脸的烟灰，呛得要命，但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终于可以使火保持不灭。
    最后，她带着满脸的期待，将这道菜放在了她夫君眼前，虽然他在笑，但她知道这道菜不好吃，失败了，微皱的双眉表明他一点也不高兴。后来，她努力改善，做得越来越好，他才真正的喜欢上了。
    “虽然她只会做这么一道菜，但是真的很美味，只要我想吃，她就算是半夜也会起来下厨房的。可如今……”
    “她做的真有那么好吃？”他可知，当初的一道菜用尽了她多少的心力，知道他虽喜欢食鱼，但不喜欢鱼本身所特有的腥味。为了除去这味道，她找了多少的食料，大蒜、醋、韭菜、茴香、花椒、榨菜……，就单单是比例，她害死了多少条无辜的鱼。每一次，她都会亲自品尝，往往上吐下泻，却依旧甘愿。
    “第一次，她连鱼鳞都没刮干净，鱼不但很咸又很苦。一吃进去，差点吐出来。”大概那时候，她把鱼胆给捅破了，所以才会连鱼肉都变黑了。
    “但我知道，她从小锦衣玉食，不用说做饭，就连洗衣服都不用她动手。所以，我知道，这道菜定然花了她很多心血，我依旧全部吃了下去，即使半夜疼醒，在茅房中耗时许久，依旧不曾后悔。”
    没想到后面还有这么一段，大概那日累了，隐隐有些失望，又不想为难他，所以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没想到，他竟然吃光了，半夜还出了房门，她根本就没任何感觉。看来，付出的辛劳，还是得到了安慰，只是，那时候的自己不知道，若是知道，定然很激动，很高兴又很感动。只是，知道的太晚了，现在的她并没有太高兴，只有一种对过去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