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玉

第105章


纵然柳逸安有寒炎两股邪异真气作根底,然这般精进速度,犹让芸萝无法置信,面上也泛起阵阵喜色:“或许,不出多久,我便非他敌手了!”
    
然芸萝脸色宴尔神色稍纵即逝,旋即带上稍稍的忧伤,眼见柳逸安心无旁骛,万般咸忘,已一扫昔日浮浪猥琐之相,她心中喃喃道:“先前那个对自己动手动脚,涎皮笑脸的放荡公子,果真一去不复返么?”若换作数月之前,柳逸安定早已如恶狼一般扑将过来,怎会像今日这般脊背相向,不动不挪。
    
芸萝怅然叹了一声,将身上余下的异物悄然除去,搁置到竹篙之上,复将行囊中所有打湿的衣物取出,轻悄悄的晾起,再把那包袱掸开放到地上,抱着膝盖坐下,她静静的看向屋外摇摆的树影,心中千丝万缕自己都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过后,芸萝不堪日间行旅疲乏,渐渐合上双眸,轻然睡去。
    
再次醒来时,屋外风雨已停,只有从叶尖水滴滴在水洼中的嘀哒声响,芸萝揉揉双眼,见屋中柴火已快燃尽,忙起身拿了几根枯木添上,轻轻的捣了捣,便见红烬复又缓缓的燃烧起来。对面柳逸安犹在盘膝运气,一路来他白天赶路,夜间练功,几乎不眠不寐,幸得玄天术有调息养生之奇效,方才未见他累倒。芸萝黛眉颦了颦,抚了抚竹篙上的衣物,已经全部被烘干了,便极尽小心的取下穿上,整理衣裳完毕,便将余下的衣物放到膝上折叠起来,放到包袱之中。
    
柳逸安运功毕,敛息收气,直身而起,从竹篙上取下衣衫穿上,见芸萝此时正一遍一遍的抚平衣物因浸透雨水生成的褶皱,乖巧而窈窕,心中忽而泛起丝丝甘怡感受。他蹑手蹑脚的走过去,躬身蹲下,将芸萝一双柔荑叠放到自己掌中,轻轻的摩挲,目光中涓涓爱意流淌,悉数倾泻在那如粉雕玉琢的面庞之上。芸萝羞怯不敢抬头,宴宴浅笑,两靥现出梨涡,惹人垂怜。
    二人静静相拥,过了许久,柳逸安在芸萝掌中写道:“夜未央,下山投宿!”见芸萝颔首应允,便轻搂她起身,从地上拾了行囊与双锤,朝屋外走去。
    
柳逸安将随身物事放到一匹坐骑的鞍韂之上,复又解下另一马匹的缰绳,用衣袖把鞍桥上的雨水拭尽,将芸萝小心的托上马背,自己牵了两匹马的辔勒,翻身跃到芸萝身后坐下,用脸颊的胡茬在她脸颊上一阵磨蹭,引得怀中人儿扭动不止。
    “这一路若非你陪伴身侧,我都不知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柳逸安心中喟叹道,他知芸萝担忧自己,故而沿途偶尔强作欢颜,只为换得芸萝凝眉微展。
    风雨过后,晚空如洗,仿佛凝碧一般,夜风习习,微寒砭肤。一钩残月泊在晚云之畔,寒辉如雾,轻笼天地之间,此时,已是五月之初了。
    一马,二人,三更许,四野空深。蹄声蛩蛩,在山道上溅起水花朵朵,寂天寞地之间,只有无边无垠的静谧。
    
芸萝倚在柳逸安怀中,看着周围被风雨洗涤的纤尘不染的树木花草,在星魂月魄中涣然生辉。她心中万千思绪绕动,皓齿几度开启,却不知该如何作声,每次都以轻叹作结。柳逸安心中自可揣度,无奈不能言语,只知将芸萝搂得更紧。
    下山道,上驿路。
    一古镇,从天地交接之处,渐渐的浮了上来。
    此时已是灯火阑珊,二人由南入镇,便见牌坊尽处,有一书着“禧临”的旌幢在夜风中招展,门前两盏灯笼摇荡,火光也随之曳动,猜测应是旅栈不假。
    
勒缰停在那客栈门前,柳逸安踩蹬一转,飘然飞落在地,芸萝正待也翻身跃下,却被他抢着将腰肢扶住,从马鞍上抱将下来,这细微的举动,让芸萝喜不自禁,抬起眼睑去看柳逸安时,见他脸上笑容俊逸,宛如清风,芸萝心中蓦地一甜:“若你能每日这般对我笑一笑,芸萝该有多么欣喜!”
    柳逸安将两匹马的缰绳在草棚下系牢,单手提了双锤行囊,拉着芸萝玉手便走入客栈中去。
    此时已是子时,那客栈老板正伏在柜台上打盹,未料这偏僻小镇的客栈,打烊也是如此之晚。
    
芸萝走近去,在柜台上屈指叩了叩,呼唤道:“掌柜!掌柜!”那老板隔了半晌才醒转,揉着双眼坐起,定睛一看,霎时惊得目瞪口呆,连连狠搓双眼,嘴上嗫嚅道:“不是做梦罢!”狠力在自己大腿上拧了拧,方才知眼前所见并非虚幻,只因眼前这白衣女子,容貌之美丽太过惊世骇俗,当真是见所未见。芸萝似是习以为常,微微一笑道:“店中还有房间么?”
    
“有的!有的!尚有三间!”那掌柜忙不迭答道,此时方才发现这女子还有同伴,仔细看去,又是吃惊匪浅,那少年五官甚是俊朗,然两道眉毛竟是雪白颜色,两鬓的头发也是一般,让人瞠目结舌。
    那老板惊愕了一阵方才问道:“不知两位客官要几间?”
    柳逸安朝他竖起一个指头,却被芸萝狠狠的打落,一道白眼投来,顿让柳逸安笑容僵在了那里。
    “我们要两间,好坏不论,相邻的便好!”芸萝转朝那老板道。
    
“好的!好的!”那老板应承道,转朝柜台后唤道,“阿四!阿四!”闻得内里有应声,片刻后一小厮哈欠连连的走出,那老板斥骂道:“睡得跟猪一样,还不快领客人上楼!”
    
正此时,门外又传来马嘶声,二人随后步入进来,亦是一男一女。那女子长辫垂腰,容貌有如妙笔描画,一身粉红紧短衣衫,灯光映照下,玉颈上七色璎珞璀璨生辉,以一乌墨长鞭作绦带,刺芒凛凛。那男子身躯修颀,青衣皂巾,双眉斜刺入鬓,光风霁月,丰神冲夷,乍见便给人风姿岸异之感。柳逸安见此二人颇不寻常,不由得驻足打量,暗起防范之心。芸萝却紧盯着那女子腰间的长鞭,眸光中异样神采跳跃。
    “店家,可还有空房?”那男子上前打礼道,温文尔雅,颇具儒士姿态。
    那老板止住骂骂咧咧,抚掌上前道:“正好还有空房一间!”
    “一间?”那男子顿修眉紧锁,转身朝那女子道,“阿箬,我们再去寻别的客栈罢!”
    那女子初闻只有一间空房,面上还有羞赧的喜色,此时听这男子所言,不由颦眉噘嘴道:“夜深风冷,上哪里再去寻客栈?”
    “此处只有一间,我们二人如何住宿?”那男子拎了拎肩上行囊,便朝门外走去。
    “客官留步!”那老板迎上道,“小镇瘠土贫田,人丁稀少,只有小店这一家客栈。”
    “如此……”那男子停步,低吟思索一番,便将行囊交给那女子道:“那你在这客栈中住,我去店外草棚将就一晚!”说罢便转身朝外行去。
    “我长得有那么难看么?”那女子接过包袱,忽咬住下唇,隐作哭腔问道,双目中泪珠闪闪,泫然欲滴。
    那男子闻言转身,满脸愕然。
    那女子紧紧攥着粉拳,移步上前问道:“难道,你这五年在外,有了……有了别的……人?”
    那男子忽面露担忧神色,将手放到女子额头探了探,皱眉道:“咦?没有着凉啊!你胡言乱语什么?”并无半分打趣神色。
    
“呆子!呆子!”那女子哭笑不得,将男子的手狠狠甩开,娇声责骂道:“我们早有姻亲,同居一室有何不可?兼且这一路,你冷冷淡淡,连我手碰都不碰,若不是嫌我难看,定是在外有了不可告人之事!”
    
那男子紧张的举目四望,示意那女子噤声,正色说道:“你一个女儿家,怎能说出这般话语!你我虽有婚约,然未拜堂合卺,同室而眠有违人伦风化,于礼教不合!这一路我只是严守男女之防,谨记君子之礼,并非故意对你冷落。我品正行端,岂会在外另有……另有……”
    
那女子梨花带雨,楚楚动人,抿唇说道:“江湖儿女,不拘繁文缛节,心中若有明镜,何惧外人说三道四。比武事了,我们便回凤凰成亲,何必争这数十日!鼎穹伯伯与霜姨俱是直爽坦荡之人,怎把你教得这般虚伪!”说罢觉得自己言语过激,慌忙掩口不言。
    
柳逸安静立一旁,闻得这二人道出数个名姓,竟觉颇为熟悉,似是记忆过于久远,苦思冥想良久,方才在心底惊呼道:“妹子曾对我说过,她有一位木讷师兄和一刁蛮姐姐早年定下婚姻,却依旧水火不容。那师兄,便是姓万,复名崇沛!”
    这一男一女正是万崇沛与竺箬,然木讷与刁蛮已成昔时光景,二人性情迥变,只是彼此之间那莫名情愫,一时无法梳理得清。
    他二人离凤凰,便径直行往庐州,赶在清明之时祭奠万崇沛之母十年忌辰。重来故土,物是人非。万崇沛跪在坟茔之前,泪水潸然,竺箬也垂泪跪于一侧,行子媳之孝。
    
十年前朱鼎穹夫妇途径庐州,至一荒村茅舍,正要入内讨口水喝,只见其中一个十一二的男童正用一把钝刀割股放血,将馒头浸入血碗之中,再拿出来给床上一枯槁妇人喂食。受这般剧痛,自始至终未闻那男童半句呻吟,朱鼎穹夫妇大惊,抢入询问,得知这妇人身患痨症,男童听人言人血可以医治,便从邻里讨来几个馒头,放血浸透拿给母亲食用,这般已有七八日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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