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玉

第111章


老道我大江南北寻了个遍,如今方才寻到你,故而我收你为徒,只不过作作场面,待得把柳小子抢过来……”
    “无耻!”珺兰闻言蛾眉倒竖,怒声斥道。
    
云虚子听得一哆嗦,瘪瘪嘴道:“丫头,便是老道这样作无耻了点,你也权当可怜可怜我,老道我想徒儿都快想疯了……”说着说着两团浊泪在他那双老眼里直打转,仿佛马上要滴将下来。
    “道长误会了!”珺兰讪讪一笑,忙摆手道,“晚辈方才是骂那个好色之徒,非是辱及道长!”
    云虚子旋即破涕为笑,手舞足蹈的道:“那丫头你是答应了?”
    “待得晚辈寻到柳郎,自会劝他拜道长为师,只是晚辈这拜师一事,便不必了!”珺兰欠身道。
    “非也!非也!只有丫头你也拜老道为师,方才将那柳小子栓的牢了!”云虚子不住摇头道,“莫非你不愿?”
    
“晚辈受道长大恩,如今更蒙垂爱,焉有辞受之理!”珺兰莞尔一笑,盈盈拜倒,“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她只盼这老道早日带她找寻柳逸安,故而表面虚与委蛇,这拜师拜得一点诚心都没有。
    
“甚好,甚好!如今我们速上祁连,我抢我的徒儿,你夺你的夫君,两全其美,两全其美!”云虚子乐得在山间上窜下跳,哈哈大笑不止,惹得一群猴头前来围观,如不是珺兰催促他快行,免不得被那帮猿猴扯住作了大王。
    回溪曲水,危峰深涧,飞羽游鳞,芳草飞花。这山间却是好一派怡人景色,珺兰自无心赏看,恨不能插上双翼飞到祁连去。
    出楚州境,上得通途。珺兰与云虚子一心赶路,故而脚程极快,三四日便赶至徐州。
    
这日夜,珺兰心绪难宁,久不成眠,便着衣走到客栈后的小院中,翻上屋脊沐风而坐。心中思及与柳逸安经历的种种,可谓坎坷重重,自离岁寒庄这许久,她夜夜相思,眼泪都已哭得干涸,如今得知那人果真无恙,心中欣喜如何能禁,忽又想到自己栉风沐雨,尝尽辛酸,而那人确软玉温香在抱,自享他的无边艳福,只怕已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珺兰思忖至此,不由咬牙切齿,恨恨然道:“当日我撮合你与英妹,已是作出何等让步,弗料你见异思迁,喜新厌旧,且待见着你……”珺兰忽悠悠叹了口气道,“若是见到你,恐又被你三言两语哄得没了火气,你真是不折不扣的坏人……”悲从中来,一时难已,两行清泪依着脸颊潺潺流下……
    “徒儿!”珺兰闻得院中呼唤,俯下身去看,却见一张老脸鬼魅一般的出现在眼前,不由吃了一惊,过了片刻才低低唤了声:“师父!”
    
云虚子把手中拂尘往后颈一插,眯着两眼,瘪着嘴发出啧啧之声,摇头晃脑道:“哎唷,哭得个可怜样哦,为师我见了都心疼!只怕那柳小子现在身在销魂窟、芙蓉帐,过他的颠倒快活日子,不晓得还有个女子夜夜垂泪,为他伤心欲绝哟!”说罢装模作样的去揩干干的眼角,边拿余光去瞟珺兰,边故作悲伤的叹道:“我可怜的徒儿啊!”他心中却是无限快意:“好你个小子,敢消遣老道我,老道我也消遣消遣你。嘿嘿,我沿路这么一挑拨,到时看你如何收场!”唯恐被珺兰看见他脸上猥琐的笑意,慌忙扯下拂尘把脸挡住。
    
珺兰脸色微微一变,忽又舒缓下来,抱着双膝在檐角上坐下,且见夜空清朗如凝碧,星月粲然,云天茫茫无垠无际。她转而朝向西面,从心底一遍一遍的唤道:“柳郎,柳郎,你现在真的把嫣嫣忘了么?”任由晚风把两鬓青丝拂起,现出如凝脂堆雪一般的脸庞,犹有依稀泪痕未曾干却。
    云虚子见珺兰似无动于衷,讨了好大一个没趣,悻悻然便欲翻下屋去。
    “师父,那个女子果真很美么?”珺兰忽回首,涩然一笑问道。
    
“哦,那丫头确是长得不错,如果徒儿你没这脸上疤痕……”云虚子忽老脸一红,直身咳嗽道,“咳,咳,出家之人,清心寡欲,世间女子皆如红粉骷髅,无谓美丑,咳,咳,为师不知,不知!”
    珺兰努嘴一哂,心中却已知晓答案,默然回过头去,再也无话。
    云虚子忽噔噔跑到珺兰身边,蹲下问道:“徒儿你可是打算去找端木丫头打架?是也!是也!由来争风吃醋,免不得大打出手,为师定对你鼎力支持!”
    珺兰忍俊不禁,心道这道长如此为老不尊,若将来果真收了柳郎为徒,这二人沆瀣一气,也不知要生出什么事来,当下笑而不答。
    云虚子自言自语道:“是也!是也!那端木苍定不肯放柳小子离山,到时便只能手底下见真章。嗯,嗯,未雨绸缪,徒儿,徒儿,来来来,为师教你武艺!”
    
珺兰见他一惊一乍,煞有介事,顿哭笑不得,起身说道:“现下已是深夜,师父还是早些去休憩吧,授艺之事,来日方长!”珺兰此时只想一个人静静呆着,无奈这老道如此喋喋不休。
    
“那端木丫头武艺不俗,为师怕徒儿日后遇着她,相斗起来吃了亏去!”云虚子心血来潮,此时却是非要传授珺兰武艺不可,一面嚷嚷道,“为师不倦,为师精神得很,这就将为师自创的清英剑法传授与你!”
    
珺兰见这老道絮絮叨叨,好生烦恼,沉着脸色道:“师父不知,徒儿因……因遭逢异变,真气亦寒亦炎,奇诡不常,若使凡铁兵刃,不消一刻便会裂成碎片,故而习不得剑法!”
    “哦?”云虚子闻言愕然,将背上长剑解下掷与珺兰,道,“无妨,徒儿你使为师这兵刃即可!”
    
珺兰再也无法推脱,将那长剑拔出剑鞘一看,寒芒森森,冷光历历,那剑古朴而沉重,却是奇锋宝刃。珺兰并起右手食中二指,缓缓从剑柄抚到剑锋,已是有了几分喜爱,却仍小心的对云虚子道:“徒儿还是怕毁了师父这口宝剑!”
    
“这口宝剑,跟了为师三十五载,可断金碎玉,裂石开碑,无论杀人还是屠猪,砍瓜还是切菜,都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利器,焉会轻易的毁了去。徒儿不信,自去院中舞将起来!”云虚子捋须大笑,洋洋得意的道。
    
珺兰再也无话,掂了掂那长剑,便从屋脊上跃下,浑身赤白真气卷起,猎猎生风。她星眸一寒,便将惊鸿剑一路风卷云舒般施展出来。云虚子见珺兰所施真气,与那日见柳逸安和芸萝对敌时极是相似,然她剑招清奇,步法娴熟,却是胜过柳逸安不止一筹,不由得拊掌大声喝彩,忽而心道:“这丫头资质亦是不俗,较之柳小子恐不遑多让,到时我把这对小娃娃都收到门下……哈哈,羡煞端木苍那老鬼,哈哈!”云虚子自作他的好梦,忽而闻得哐啷一响,继而是丁丁呤呤之声一片。
    
珺兰初使那长剑,只觉得心应手,浑然如意,将腹中真气运转到十成,惊鸿剑喙式“寒沼啄豸”、“雪岫噙云”、“霜天唳月”依次使出,尚未觉得手中锋刃有何异样,不由心中一喜,继而使出翼式“沙汀晾翅”、“风崖敛羽”,再使那“凝池剪影”时,忽见一道璺痕从剑柄处蔓延开来,继而遍及整个剑身,珺兰收敛真气已是不及,只见无数金铁碎屑恍如天女散花一般洒落开来,在这小院的石地铺落一层。
    云虚子初还目瞪口呆,待得醒悟过来,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飞身从那屋脊上铺下,趴到那剑屑洒落之处,涕汜横流的号啕大哭道:“我的剑,我的剑!”
    
珺兰持着手中半截剑柄,顿时手足无措,却见云虚子哭得愈来愈大声,劝都劝不住,客栈中已熟睡的房客皆被吵醒,点灯着衣来看。珺兰冷汗涔涔,不愿留在此处陪云虚子一起丢丑,纵身一跃,便从客栈楼上敞开的窗户上翻了进去。
    
珺兰入得自己房间,躺在榻上侧耳去听,闻得院中骂骂咧咧之声渐而渐小,也听不见云虚子哭声,不由长吁一口气道:“也不知这道长如何为人师长的!”然经由云虚子如此一搅和,珺兰心中愁思也减去不少,抿嘴摇头直笑,吹灭床头烛火便甜甜睡去……
    次日清晨,珺兰穿衣下楼,便见云虚子板着脸,一个人坐在楼下,皱纹遍布的脸上阴一阵,晴一阵。
    “师父!”珺兰缩了缩玉项,掩嘴莞尔,悄悄走到云虚子身边轻声唤道。
    “剑!剑!三十五载啊……”云虚子看见珺兰,鼻翼又是一阵翕动,哭丧着脸喃喃道。
    “昨夜徒儿说过的,师父自不信!”珺兰见云虚子确跟那剑感情弥笃,心中亦觉过意不去,怯怯劝道,“还望师父节哀顺变!”
    
“唉!昨夜见徒儿你真气强劲,为师……为师欣喜得紧啊……”云虚子嘴上虽如是说,却仍抽噎不止,忽而他猛然一震,扭头对珺兰道,“为师方才想起,这世间有一方宝剑,却是徒儿你一定能够使得的!想你我师徒一场,为师便去取了那剑给徒儿你当见面礼!”
    珺兰腆然,这云道长却是太过殷勤,正待谢过云虚子好意,忽被他拉住朝门外急奔去:“快走!快走!为师先带你去取剑,随后再上祁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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