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玉

第114章


闻得苍穹上孤鸿的唳声,锐箭一般刺来,渐传渐杳,直至不闻。千般万般思考过太多,芸萝只觉身心不胜疲乏,愈来愈倦,只想就此睡去,再也不要醒来。
    ……
    
“丫头,打翻了醋坛子,跑到这河边洗涮来了?”芸萝正心思恍惚,忽而闻得一串打趣笑声在身后响起,回头去看,只见一道背负长剑的黑影如同枭鸟一般的立在古柳梢头,不是云虚子还是何人!
    
“真是老不修!”芸萝暗暗嗔怪一声,慌忙将衣裙拉下,将鞋袜穿起,整理了片刻方才转过身来,瓮声瓮气的说道,“道长不寻个清净所在潜修悟道,深更半夜跑到这荒郊野外来干什么?”
    “嘿嘿!我看你个丫头一声不响的出门,径走到这河边来,怕你一时想不开作甚么傻事!”云虚子宽袖一甩,如同苍雕奋翮,无声无息的从树巅飞下,落在芸萝身侧。
    芸萝嗤了一声,横了云虚子一眼道:“道长多虑了,芸萝虽驽钝,尚不至愚昧到为这般事轻生的地步!”
    “嘿嘿!嘿嘿!”云虚子干笑道,“老道我也是一片好心不是……”
    “只怕道长寻我是另有企图吧?”芸萝见他嘻嘻哈哈,扭扭捏捏,便猜测出几分来。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云虚子老脸一红,踱步到河边,装作赏月观星,“老道是看柳小子如今眼里只看得到我那个徒儿,全不记得丫头你了,方才看你哭哭啼啼好生委屈,故而……故而想来劝解一番!”说到“徒儿”二字时,他还把语调顿了顿。
    
芸萝一拂袖,从地上拾起双锤,冷冷然道:“道长却是好兴致,有心管些分外之事。只是芸萝方才伤心,不过记挂娘亲病情,到这江边来也不过思及比武将近,想将爹爹临行教与的招式操练一番罢了!”说罢便转身朝城中走去。
    
“睁眼说瞎话,老道看了你半天,怎不见你比划一招一式?……”云虚子嘟嘟囔囔道,不料见芸萝跺脚一白眼,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见她欲走,慌忙唤住道,“丫头,你能不能劝劝那小子,让他答应拜我为师啊?”
    “道长絮絮叨叨半晌,如今方涉及到正题。”芸萝止步,回眸淡淡一笑,“拜不拜师,是我师弟的事,你自去问他!”
    
“那小子哑了,我问他,也不点头也不摇头,见他分明是不肯理会!”云虚子煞费苦心,方才寻得沐珺兰,然今日任他左说右说,嘴皮子都磨破,柳逸安却无动于衷,明摆着是不认以前说过的那些话语,沐珺兰过河拆桥,只知向柳逸安倾诉衷肠,浑不记得答应过云虚子的事情,这老道不由得又急又怒。夜间把床铺都翻烂了,兀自不甘心,却见芸萝离开客栈便一路跟来。
    芸萝悠悠一叹,道:“师弟遭逢惨事,心中早生厌世之心,想必是不会拜道长为师的了,便是祁连,师弟他也不打算回去……”
    “这……这……”云虚子闻言五内俱焚,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道长深谙道法,必知万事随缘,强求不来!”芸萝星眸一黯,捋了捋鬓边青丝,道,“俗世嚣尘,纷纷扰扰,也许师弟觉得,就此遁世才是能够抚平创伤的唯一途径!”
    “丫头,你也打算随他一起去?”云虚子问道。
    
“原本我是这么打算的,然而现在却有了些彷徨……”芸萝仰头看向孤零零的冷月,淡淡道,“他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而我却有太多割舍不下的东西。柳郎说的对,我尚且如此,更何况骆万英了……”
    
“那你劝柳小子,让他带沐丫头一起回祁连不就行了?”云虚子说道,却省觉自己这般说,却无异于答应把柳逸安拱手让给端木苍。然而,他得悉柳逸安遭遇,心中极是悲悯,似乎无意间将收徒之事看的淡了。
    
“此事,哪有说的这般容易……”芸萝回眸看向云虚子,莞尔一笑,“天色已晚,芸萝便先行回客栈了!道长千辛万苦寻得沐姑娘,芸萝这厢代师弟致谢!”说罢深深一欠身,转身离去。
    
忽而宇内阴霾骤聚,一阵阵的猛风卷着雪白浪涛扑打而来,在岸上碎成千点万点,仿佛霪霪霏雨一般的洒落下来,螗蝉之声,此起彼伏,隐隐然,已是风雨欲来。芸萝行得四五步,忽而前方出现两道暗影,仿佛在黑暗中凭空出现一般,由浓浓的霭气凝聚而成,一点一点的浮凸出轮廓。那二人俱是身披黑氅,一袭长袍,不见得脚步迈动,如同幽魂一般一路飘来,方才还在十丈之外,转瞬便到近前。芸萝不由骇然,举起手中双锤,凝神相对,浑身玄天气起,不自主得催双锤入附魔境,顿闻得一阵接一阵的凄厉呜咽,仿佛怨灵的哭诉一般,自那已变乌墨的锤上传出。那二人止住身形飘动,立在芸萝二丈外的地方,此时明明尚有星月光华,却一点都看不清那二人面庞,似乎周遭的光明都被那二人吞噬了一般,只有四点碧绿的眸光,仿佛妖兽之眼一般的闪烁着。那二人脚下的砂石不住的盘旋颤动,渐而滚动到五尺之外,过膝的野草都匍匐到地上,他们所立之处,便如同被飓风肆虐过一般。身躯仿佛被千斤巨石压着,芸萝只觉呼吸越来越困难,面皮在那二人漫卷开的邪恶真气中一阵接一阵痉挛,她运起全部真气相抗,手腕不自主的剧烈颤抖起来,双耳渐渐听不到半点声响,胸腹内肺腑狂躁涌起,难受得几欲呕吐。
    “端木苍生得好女儿,不错,不错……”闻得左首那人说道,是一男子声音,尖锐刺耳,如同悲哭哀嚎,芸萝忽感周身一轻,仿佛溺水之声浮出水面一般,猛然喘息起来。
    
“丫头,快跑!去找申老儿来!”闻得云虚子一声惊唤,一道青虹从长天上划过,匹匹剑气如同瀑布一般狂卷而下,刺向那两个黑氅人。不曾听得一丝声响,三人一交触,旋即分开,身形动作,芸萝看都未曾看清。云虚子将她掩到身后,怒声吼道:“还不快走!”
    芸萝懵懵然不知如何是好,定定的注视了云虚子片刻,方才持锤疾步向客栈跑去。
    
“谁也走不脱!”右首那人沉声喝道,却是一妇人老迈声音,此言一出,便见黑影一晃,她竟从所立之处凭空消失,芸萝一慌神,一扭头便见一双碧幽幽的眸子陡现在眼前,惊惶间举锤便朝那人天灵砸去。那妇人冷冷嗤声,黑袖一舞,凶猛气罡呼啸而出,芸萝双锤生生停在半空,再也下不去分毫,忽见那妇人双目一睁,双掌平推而出,芸萝慌忙横锤来架,揉身返退。那妇人如影随形,一掌一掌接连拍出,似霆不暇发,电光火石之间,二人拼对了数十招,芸萝渐渐喘息沉重,隐有不支之状。
    
“好个小丫头,竟能跟老身拼到这般地步!看暗器!”那妇人话音未落,两袖闪现荧荧绿光,端的诡异慑人,芸萝见那绿光一灭,道是暗器射出,慌忙压下双锤护住门户。她初入江湖,历练不足,焉知这是那老妪声东击西之计。芸萝正惊惶时,猛然发现那老妪已从自己身前消失,同时身后响起猎猎风声,大骇回眸,却见那老妪双掌已经印到后脊,已是无暇回顾防卫。椎骨猛然一阵剧痛,那老妪双掌落实,芸萝便觉无数利箭插入肺腑一般,如同败絮一般的倒飞而去,重重的摔落在草地之上,张口便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云虚子正与另一人对峙,见芸萝身受巨创,不由勃然大怒骂道:“老妖婆,对一个晚辈,你也下得去这么重的手!”
    
“当年端木苍打我一锤,两肺都被胸骨刺穿,如今我没要这小蹄子性命,已是很大的仁慈了!”那妇人说罢忽然猛烈咳嗽起来,身躯都蜷成一团,过了半天才直起身,从地上拾起麒麟狻猊,飘到犹在咳血的芸萝身侧,一脚踢在她小腹上,便见她纤弱身躯横飞起来,撞到岸边的柳树之上,轰然一声巨响,夹着骨骼碎裂的噼啪之声,芸萝惨叫一声,扑倒在地不见动弹。
    “丫头!”云虚子须发戟张,暴喝一声,手中长剑携着数尺剑芒,遽然无伦的朝那妇人刺去。
    
“牛鼻子!这么急着找死!”那妇人冷笑一声,双手衣袖猛然缩起,露出两柄袖剑,仿佛灵蛇一般朝云虚子回刺而去,一阵阵的红芒吞吐,仿佛蛇信一般。云虚子闻得背后尖锐的风声,是那怪声男子如影随形的趋上,他面色愀然一变,急使千斤坠扭转去势,惊险万分的从二人夹击中闪出,双足深深的陷入泥地中去,连膝盖都没在了里面。
    “音儿,对那丫头下手轻点,万一死了就不好办了!”那男子也不追击,负手而回,沉声对那妇人说道。
    
“省得,方才不过折了她七八根骨头罢了,我下手自有轻重!”那妇人面目突然变得狰狞,转而朝云虚子道,“贼道!若非我们夫妇命大,九年前早死在你和端木苍手里,如今新仇旧恨一并算来!”
    
“未料那时没能了结你们这双妖孽,今日老道要亲手送你们到阎罗地府!”云虚子看了奄奄一息的芸萝一眼,急怒攻心,平素嘻嘻笑笑的面容变得无比肃穆凝重,浑身真气猛然暴发,一身道袍碎作千片万片,四面八方翻飞开去。一声“纳命来!”如同霹雳炸地,惊雷翻滚,云虚子手中长剑变化出数道瑰丽绝伦的弧线,朝着那黑氅二人刺去……
    
床上沐珺兰甜睡正酣,鼻息如馥,秀丽的面庞上时不时泛起丝丝笑容,抿嘴呓语不止,只是含含糊糊,听不明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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