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玉

第124章


    柳逸安见穆天侠对这女子称谓亲昵,显是关系非比寻常,而这书生神情亦有些患得患失,恐是落花之于流水,并非互通款曲。
    “曹堂主小心!”黄源永见着女子罡气非比寻常,雄劲峻秀,似远远凌驾同侪之上,不由得大声提醒曹元术道。
    
“洒家省得,不劳黄老庄主费心!”曹元术面色阴沉的道,心中窝火道,“难道我还会输给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不成?”反把黄源永的好心提醒当了恶意,直道他拂了自己颜面。当下暴喝一声,腰间的三尖两刃刀怒掣出鞘,划过一道白虹,径往那女子腰间劈去。
    
那女子轻叱一声,手中蛇形长剑如同幻化活物,烈烈红芒暴涨,仿佛泼上燃油的烈火,一匹一匹剑气将周身数尺的空间都被扭曲的光怪陆离。且见曹元术长刀砍来,尽然不闪不避,反将手中剑芒朝那刀锋刺去,招式平平无奇,古拙悠缓如同刚学会武艺的孩童使出的一般。曹元术不由冷笑一声,他一套截蝉刀法浸淫多年,以沉稳强劲见长,最不惧与人硬拼强拆,当下便思量使出刀法中最威猛的一式“铁索横江”,一击之下便要将那女子虎口震裂。场中众人初还因为黄源永的呼声而对这女子不敢小觑,然此时见状都道她空负雄厚内力,对敌过招却是如此不抵,当下卯足了劲只待曹元术得手便要大声拊掌喝彩。
    
“莫非这女子也如我一般,徒有内力之强?”柳逸安也有些讶异,却瞥见穆天侠面上毫无担忧之色,反而是兴奋异常,便知这女子招式定是拙中藏巧,暗有玄机,便扭转头去细看。
    
刀剑正面相撞,却并无铿锵声响,忽见那女子剑尖的红芒中猛窜出一道雪白的剑气,狭带着高亢刺耳的啸鸣,贴着曹元术的刀身轩举而上,仿佛一头浴火涅磐的雪白神鸟,张着尖锐的长喙直往他喉间刺去。
    
整个翰翼山庄陡然变静,众武林人士都被惊得瞠目结舌,素来只闻高手之剑气可附着剑身,却从未听闻罡芒可离器自动,脱而伤人,又见那女子满头青丝飞舞,秀美面庞素洁无瑕,一时震慑,无人能说出话来。那曹元术喉咙眼见要被那剑气贯穿,双目眦得滚圆,身躯仿佛那枷锁铐住一般,挪不开半点,只能睁眼就死。正此时一道青影从众人身后跃起,仿佛一道闪电一般划过,将曹元术后领提起朝一旁甩去,速度之快,人眼几不可捕捉。那剑气在曹元术面皮上划过一道血痕,亢鸣着轩轩而上,匿入夜色之中。
    
“令师近年可好?浔江之畔一别,荏苒已是十数载,如今孟女侠教的好徒儿,可喜可贺,可喜可贺!”那青影如一片巨大的蒲叶一般从半空中缓缓飘落,悄无声息的落到那女子身前,语调慈和的说道,深邃的眼眸异彩流动,似在缅怀往昔岁月,正是前来翰翼山庄贺喜的衡山周朴峥。
    
那女子面上泛起微微讶色,似是惊异自己这老者一言便看出自己师承,且与自己师父颇为熟稔。容颜上冰霜之色稍敛,对周朴峥礼道:“晚辈初入江湖,无甚阅历,这位前辈似与家师有旧,却不知晚辈当如何称呼?”
    周朴峥从容行上前,捋须微微笑道:“老夫乃衡山派之长,却不知令师可否还曾提到过一二?”他却不顾这女子是来寻翰翼山庄的是非,言谈间对她颇是和颜悦色。
    “晚辈见过周掌门,家师却屡屡提到前辈风范,高风亮节,足为当世武者楷模!”那女子复又欠身道,周朴峥在江湖地位超然,她这几句却不是阿谀之辞。
    
“哈哈!令师谬赞了!”周朴峥身躯朝后微仰,朗然大笑道。四周众人面面相觑的看着这寒暄的二人,俱默不作声。周朴峥忽止住笑声,面色凝重的问那女子道,“且不只你跟翰翼山庄有何冤仇,且看老夫几分薄面,化干戈为玉帛才好!”
    “晚辈与翰翼山庄并无冤仇!”那女子神色骤寒,冷冰冰的说道。
    周朴峥蹙眉道:“那究竟是为何……?”
    
“却是这小姑娘与翰翼山庄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晚辈不过见义而为,还她一个公道!”那女子回身将那泪眼潸潸的小女孩搀起,拭去她睫下湿痕,万分悽恻的道:“翰翼山庄非但杀了她父亲,更要将她也赶尽杀绝,若非晚辈机缘邂逅,恐她已遭毒手。方才她已然指证,行凶之人便是那个恶贼1说罢剑峰一抖,遥遥指向藏身人群之中的黄文信,俏脸之上杀气升腾,身侧那小女孩亦大声嚎哭起来,呜呜娃娃嚷个不止,似是有几分痴傻。
    场中所有人士闻言,俱把目光投向那黄文信身上,他正与身后一弟子咬耳,却见自己曝露与众人灼灼目光之下,不由面色悚然。
    “贤侄,方才这位姑娘所言可是事实?”周朴峥双眉紧锁,沉声问黄文信道。
    那黄源永也踏步上前来,面色悒悒,目光森森的问道:“信儿,可有此事?”
    
“因这几日庄内事务繁忙,我便未将此事禀告父亲大人……”黄文信拨开人群,走到场中弓身道:“数日前我带庄众前去购置喜筵用物,回时天色向晚,便抄捷径打庄后荒山中过。不料路遇一汉子正在草丛之中撕扯一妇人衣物,欲行禽兽之事。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如此为非作歹之徒,我震怒之下,将那汉子击毙。后来这小女孩前来寻找父亲,目睹此状,便大哭而逃,我担心她小小年纪,在山中恐遭逢不测,便下令庄众前去追赶。其时夜幕已降,我却怕耽误了脚程,便带了余下几人将一干物事带回庄中。那前去追这小女孩的庄众却如泥牛入海,音讯全无,如今照这姑娘所言,恐已遭她毒手了!”说罢作咬牙切齿状,目光凶狠的瞪向那持剑女子,眼神却掩不住几分游离。
    黄文信此言一出,众人哗然,纷纷道:“黄大公子却是替天行道,何过之有!”
    “这之中有血海深仇,不过欠这血债的不是黄公子,却是这个蛮不讲理的婆娘,还翰翼山庄数口人命来!”
    “翰翼山庄赫赫威名,怎会枉杀无辜。这小丫头的贼爹十恶不赦,死有余辜!”
    “……”
    顿时诺大的庄园又吵闹个不止,如同闹市一般。周朴峥眉头深锁,微微咳了一声,冷冷扫过众人,便听得吵闹声渐渐的息了下去。
    “个中缘由,可能果真是如文信贤侄所言,这位姑娘慷慨于义,反而犯下无心之过了!”周朴峥转身朝那女子悠悠叹道。
    却见那女子身旁的小丫头把头狠命的摇,大声哭着,一张小嘴咬得渗出血来。
    
“这恶子混淆是非,颠倒黑白,周老前辈怎可信他欺罔之言?”那女子杏目圆瞪,怒声道:“若非那日晚辈出手相救,这小姑娘多半已是身首异处。晚辈当日从那凶手身上取下一些物事,烙有翰翼山庄标记,方才一路寻来!”手中长剑嗡嗡作响,似是碍于周朴峥在场,方才没有向黄文信出手。
    “如今你们各执一词,可都有何人与物担当你们所言的证据?”周朴峥思忖片刻,朝对峙的二人说道。
    黄源永面色愈来愈灰黑,冷冷朝着黄文信道:“却是!信儿,翰翼山庄数十年清名,可不能败坏在你手里!”
    话音一落,顿时激起满天附和:“翰翼山庄功德彪炳天下,所行之事无一不光明磊落,我等绝无半分怀疑!”
    
“禀父亲,当日从那汉子魔掌下救下的村姑,如今就在庄内养伤,我可将她叫出来将当日之事一五一十说清道明!”黄文信朝周朴峥谦恭的道,说罢朝身后弟子使了个眼色,那弟子会意离去。
    过了片刻,便见一粗布麻衣的妇人,从旁门外蹒跚行来,一路不住的嘤嘤哭泣着……
    
当下庭院内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那女子身上,且见她一路袅袅而来,哭声嘤嘤切切,气息微微似是久病之躯,一步一步轻轻巧巧,足尖接着足踵的踏着石径行来,仿佛只需一阵风来便会随之飘去。那女子虽是粗陋衣裳,甚是姣好面庞也有些灰黑,然露在衣袖外的两截手臂却如嫩藕一般,白皙无比。
    
柳逸安隐在那棚中阴暗处,一路见那女子行近,侧身看了穆天侠一眼,便听他低声骂道:“好个养尊处优的村姑!”这女子显是不在穷苦人家长大,仔细打量便可得知。“这黄家长子是个脓包么?”柳逸安心中正思量,却见一人影从人群中闪将出来,停下脚步回望了望场中人众,沉沉骂了声“草包!”便从旁绕往庭院外行去。柳逸安瞥了一眼那人背影,正是今晨救下自己的黄书彦。
    
那妇人在众人注目下方才行到庭院中央来,径朝黄文信拜了拜:“奴家得恩公搭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一字一字从贝齿间迸出,煞是动听。那女子施施然一裣衽,抬首瞬间,双眸如水,偷看了看那神色犹有些惊惶的黄文信一眼。这一切尽被收在柳逸安眼中,他心中暗道:“兴许这村姑是假,姘妇是真!”
    周朴峥打量了那女子一番,双目眼睑闭了闭,精光从眼眸中掠过,嘴角不意颤了颤。
    
“姑娘言重!”黄文信咧了咧嘴角,面色极是尴尬,慌忙道:“今日有人诬我滥杀无辜,还望姑娘将前日发生之事来龙去脉详细道来,还某一个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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